第94章 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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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路上, 在一家餐館吃過了晚飯,因此許從一和厙鈞兩人一進屋, 沒有加入到餐廳正在用飯的哨兵們中,而是直接穿過中廊,走左邊樓梯,上了二樓。
二人一前一後步入他們專屬的房間裏, 屋內冷冷清清,窗戶開了大半, 微冷的夜風直從窗戶外, 往裏麵灌。下午那會一睡,就睡了三四個小時,睡得太久,這會許從一都覺得身體還有點不適, 他到沙發邊坐下,拿了擱在旁邊桌麵上的遙控器, 將嵌掛在牆壁上的電視打開。
倒不是他想看電視,隻是和厙鈞待在一個空間裏,彼此都不說話,氣氛相對沉悶, 有點其他的聲音,打破一點這種令人窒息不安的氛圍, 心思也同時不用完全放在男人身上。
黑豹靜默無聲踱步到沙發邊,四肢一曲,就趴在了地上, 它脖子沒完全放下去,而是揚著,看了一眼還站著的厙鈞,隨後冷森森的獸瞳轉到距離不遠的許從一身上。
黑豹悄無聲息,雖然是精神體,但作為向導的許從一,沒法像普通人那樣,對它視若無睹,一隻專廝獵殺的凶獸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還一直都緊緊盯著自己,好似在執行著哨兵的某種命令。
許從一眸色隨之加深。
厙鈞到衛生間去洗手,擰開水龍頭,摁壓些許洗手液到掌心,兩手放涔涔流動的水流下。抬頭間,看到鏡子中的自己。
他眼簾眨了一番,發現眼眸裏,好似多了一點什麽其他的情感,不再似往日那樣,冰冷無波,漸漸有東西在裏麵集聚。
他清楚那是什麽,在選擇和許從一結合的那天起,他其實就有這樣的覺悟,忽然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且某種意義上來說,許從一已經成為了他的一個弱點,理論上,他該離他遠一點,在發現他對他的不同之後。
實際上,他沒有。他甚至是主動出手,促成了他成為他的人。如果非得給一個理由的話,大概是,踽踽獨行這麽多年,生活太過一沉不變,忽然有了一個可以帶來變化的存在,所以自然要弄到手裏來。
這麽想了,因此,就這麽做了。
擰上水龍頭,抽出紙巾來擦手,厙鈞往外麵走,可以聽到電視播放的聲音,好像是在播放廣告。
走到洗手間外,沙發上的青年正襟危坐,背脊打得筆直,一雙星辰閃亮的眼,始終都注目著電視,明明是廣告,卻仍舊看得那麽認真,一個眼角餘光,都不肯施舍給他。
他自然知道是因為什麽。
這是青年的命,他遇到了他,命就隻能由他來掌控安排。
厙鈞步向沙發,想過去坐,忽然的,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腳下步伐一頓,厙鈞視線在許從一高挺的鼻梁,還有緋色的唇瓣上停了一兩秒。
叩門聲雖然暫歇,厙鈞能夠感知到,外麵的人還在。
他快速轉身,大長腿幾步都到了門後,一把從裏麵將門拉開。
直立在門外的,是依舊一身製服一絲不苟,連頭發絲,都好像絲毫不見淩亂的管家。
“厙先生,家主請你到書房一趟,有事情商議。”管家頭微微低了點,態度恭謙有禮。
厙鈞冷沉的視線越過管家肩膀,朝一樓下方眺望,原本在餐桌邊吃飯的人,這會已全無影蹤。心下大致有了思量。
“現在?”
管家道了一個字:“是。”
厙鈞一腳跨出房門,管家隨即給他讓開身。
反身關門,厙鈞眼睛看著門裏的人一點點在他視野中被掩上。
等屋外兩人的氣息單薄到幾乎感覺不出來,許從一揚手,擱在脖子後麵,左右前後扭了扭脖子。
身體更是往後麵的沙發背上靠,他曲起的兩腿伸直,隻腳後跟著地。
“你是不是忘記什麽東西了?”許從一將待機狀態的係統給喚了出來。
係統當時挺蒙圈:“喵?”
“言情線和**線的數值。”
“哦哦。”係統訕訕笑了一聲,“我這不是看你完全投入到角色中,不想打擾你。”
許從一像是接受了係統的這個解釋,沒有提出任何質疑。
他不說話的時候,哪怕眼眸神色都溫柔,可就是給人一種,漠然和決絕。係統心裏有點七上八下。
“言情線99,漲了一點。至於**線,我查查……80了。80?哎,怎麽忽然就漲這麽多了?”
係統驚奇地叫出聲,難以相信般:“我以為女人心海底針,沒想到男人的也是一樣,之前數值沒到五十吧。”
許從一回想了一下,的確沒到,他搖搖頭 。
“你說因為什麽?”係統似是在明知故問。
“大概是,喜歡我吧。”許從一配合著係統,笑得頗為玩味。
一人一係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許從一視線從電視屏幕上,移到了窗戶外,天空黑壓壓的,無星也無月,整個世界都籠罩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裏。像是隻有當下所處的地方才有光芒,而這個光芒,也許不久後,就會被黑暗吞噬。
許從一輕抿的唇角,緩緩揚起了一個細小的弧度。
這抹弧度持續時間不長,幾乎五秒鍾都沒有保持到。許從一麵色陡然一凜。
脖子繼而轉向房門方向,房屋牆壁都是用的特殊的材質,整個隔音效果很好,聽不到腳步聲,但是隔著厚重的門板,可以瞬間就敏銳地察覺到,有人來了。
而且是個哨兵。
停在窗欄上的白鴿振翅起飛,往黑暗的天穹裏撲扇翅膀。許從一直伸直的腿曲了回來,後背也從半靠,變成直挺。
他盯著棕黑的門板,來人站在門外,卻是意外沒有敲門。
係統受到這種緊張的氣氛影響,聲音壓低了一點。
“是崔頤。”
許從一神情間微有一怔:“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隨後不等係統解疑,他自己將話繼續。
“如果說是巧合的話,就未免太巧合了。他知道我在這兒,所以特意找過來的?”
“對。”而且中午那會就到了,不過因為是一個原本沒有出現在劇情中的人物,係統對崔頤的關注度就相對不多。
“那他站外麵幹嘛?猶豫啊?”
“應該是吧。”係統也表示不知道。
“正好我口渴了,應該出去找點水喝。”自說自話中,許從一站了起來。
係統驚詫:“屋裏不是有水嗎?”就一邊櫃台上,擺放著上下兩排喝的。
許從一瞥過去瞅了一眼,走動的速度不減:“我想喝熱的,畢竟胃還有點不舒服。”
係統這會就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了。
其實很清楚,許從一這是故意在找借口,他想見到崔頤,然後準備做點什麽,或者不準備做什麽,就想給自己找點能夠帶來快樂的事。
他就是這樣的人,為了滿足自我精神、感官上的愉悅,可以蠱惑利用任何人,甚至,將他們玩弄於鼓掌之上。
許從一握著門把手,擰開後就往裏麵拉。
門剛開了一個縫隙,眼眸稍抬,就看到正中間站了一個男孩。兩人四目相對,許從一眸光晃動。
他表情一時間怔忪著,倒是崔頤在看見他後,愣了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嘴角堆砌出一個討好的微笑。
“從一哥,你在這?”崔頤的表情控製地其實不如他自己想象的那般好,至少許從一是一眼就知道,他這驚訝是裝出來的。
不過許從一的演技,可比崔頤好了不是那麽一點兩點。
他怔忪過後,眼裏的詫異不減,同時還多了一種怯意,好似在怕著什麽。
“你……”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回答‘是啊,我在這裏’,或者問崔頤,為什麽你也在。都不合適,於是他說了一個字,就閉上了嘴唇。
崔頤視線從打開的門縫裏,往屋裏看,他知道這些房屋的裝置,屋裏一張兩米寬的大床,鋪陳著暖紫色的被褥,落在崔頤眼中,意外變得有點刺眼。
許從一和那個男人不會是今天剛來,兩人來時雙手空空,而以他知道的,許從一該是昨天就來了,所以他和男人已經在這裏住了一晚。
那一晚發生過什麽?更是不需要揣測的事。
在他的家裏,許從一他……
崔頤憎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麽不早一天覺醒哨兵力量,這樣或許就能攔下許從一,不讓他跟那個男人走。或者如果時間再早點……不對,沒有如果,什麽時候都沒有如果。
崔頤盯著許從一的眼睛,開始隱隱有瘋狂的意味漫上來。
他往屋裏踏了一步,將他和許從一間的距離拉短到,再靠近一點,就會碰觸到。
“從一哥你是……向導吧。”崔頤忽然開口扔了這麽一句話,把許從一給直接震得手從門把上落開。
許從一瞳孔一點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大,他看著麵前出現的崔頤,眼角餘光瞥到一個灰色龐然巨大的物體,那物體幾乎有半人高,一身灰色的毛,正在朝著他靠近。
崔頤看著許從一茶褐色的眼瞳裏終於又有了自己的身影,多日來的痛苦和煩悶,一瞬間就給安撫下去。他順著許從一目光,擰過頭,看到是自己的從精神圖景裏出來的精神體,嘴角的笑意加大,聲音都是突如其來的興奮。
“這是我的精神體,你的是什麽?能讓我看看嗎?”崔頤回視許從一,後者在他逼兀的注視下,往身後退。
竄到夜穹中的白鴿往玻璃窗戶中飛,仿佛是特意為了迎合崔頤的問話,撲扇羽翼,直接落腳在許從一左肩上,它收起純白的翅膀,小腦袋一歪,黑豆大小的眼珠就直愣愣地盯著門口的不速之客。
“鴿子啊。”崔頤開始那會沒看見什麽東西,隻能隱約聽到好像有什麽翅膀在拍打的聲音。
等到白鴿停靠在許從一肩膀,許從一身體下意識一抖,在一個瞬間裏,他看清了那個引起許從一顫抖的存在。
一隻通體皙白的鴿子,大概一個拳頭大小,體型玲瓏精致,乍看一下,就特別惹人喜愛,和它旁邊的人一樣,看起來都這麽弱小脆弱,也許輕輕用點力,都會受傷。
崔頤心中莫名的,就有一種隱秘瘋狂的念頭,他記得那一次,許從一獨自回來,在沙發上睡過去,他看到了他衣服下的那些鮮明的痕跡。他恨那個肆意傷害許從一的人,可現在,他忽然也想那麽做,在這人身上留下一點痕跡,他弄出來的痕跡。
單就相貌而言,許從一不算特別帥氣,姿色不如他。他見過很多漂亮的人,但意外的,他記不住他們的臉,滿心滿眼,都隻有站在他前麵的這一個人。
為什麽就這麽輕易喜歡上他了?崔頤想,大概是他這輩子,就沒有遇見過這麽溫和善良的人。
那麽,就算他真的傷害他,他也會原諒他的,對不對?
崔頤這樣想著的同時,下一刻,就在許從一猛然睜大的瞳孔裏,將這一想法付諸實踐。
他上前一把抓著許從一右胳膊,就一個拉拽,許從一也就精神力方麵特殊一些,體能方麵,和覺醒了的哨兵可以說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完全沒想到崔頤會忽然就出手,整個呆呆地由著崔頤稱得上算是豔麗的臉,朝著他靠近。
隨後,嘴唇上驀地一痛,男孩不是用吻的,而是直接上牙,瞬間就咬破了許從一的嘴唇。
刺痛感立馬侵襲進大腦,將許從一從個人的呆愣中給驚醒。意識到崔頤是在做什麽時,他舉起拳頭,就往崔頤漂亮的臉上砸。
但拳頭剛揮出去,就被崔頤給憑空截斷,崔頤反手握著許從一腕骨,往他身後一折,同時把許從一後背一壓,許從一就往前一撲,直撲到他懷裏。
在某些夜裏,他曾幻想過這樣的情形,他擁著許從一,然後輕輕地親吻著他。他應該要更溫柔更輕緩,可真的到了這會,崔頤發現他好像沒法溫柔起來,如此迫切得想要得到,想要擁有。想要占據,他需要做出點過激的行為,來讓這一切顯得真實,而不會是他的一場幻想。
這是他親手從拍賣會場救下來的人,因他說和家裏關係不好,不想回去,他就留他住在那兒,甚至還讓崔頤到厙言那裏工作上班,但得到什麽樣的結果。
得到了對方在意外覺醒哨兵之力後,開始變得和厙鈞類似,不顧他的自願,逼迫他,甚至是,欺辱他。
許從一想,是不是他上輩子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才會遭遇到這些事。
手腕被緊抓著,整條胳膊都傳來被扭折的痛,嘴唇上的痛不可忽視,男孩吻得又急又燥,好似要把他嘴唇都給咬進肚裏呑吃掉一般。
許從一眼裏彌漫出濃濃的哀傷,白鴿被忽然的變化給驚飛起,在天花板上來回盤旋,看不見形態的精神觸絲躥了出來,在虛無的空中如同許從一當下的心情一樣,焦躁不地快速晃動。
有一瞬間,精神觸絲忽然完全靜止,但緊跟著,精神觸絲發了狂一般,衝進哨兵的腦袋裏,它由一根極速地爆炸開,分裂成無數根。
精神觸絲侵入,哨兵覺察到一點異樣。他離開被他咬出血的唇瓣,他自己嘴上也盡是殷紅的血液。
崔頤目光看向許從一,隨後就從許從一眼裏看到了明晃晃的悲傷,憎惡,抵觸和厭棄。
和他預想的不一樣,他開始討厭他了,他選擇不原諒他。
“為什麽?”崔頤抓著許從一肩膀,猛力搖晃他身體,大聲質問到。
許從一嘴角扯了扯,像是在嘲諷崔頤的自作多情。
崔頤被許從一這個表情給激怒,他捏著掌下的肩膀,有點想就這麽直接給捏碎了。
“你說啊,為什麽那個男人可以,我卻不行?你不是喜歡厙言嗎?這麽快就移情別念,那試著喜歡我啊,我可以給你一切。”
崔頤對著許從一吼了出來。
精神觸絲攻破了哨兵沒用建立完全的精神壁壘,很輕鬆就鑽到了屏障裏麵去,更是以絕對超強的速度,同哨兵的精神波達到了統一。
然後隻要許從一下達最後一個精神指令——共鳴炸彈,瞬間便能奪走哨兵的思想,將哨兵至於死地。
在最後的那一刻,許從一放棄了下達那個指令,精神觸絲好似有點依依不舍地從哨兵腦袋裏退出來。
崔頤對哨兵和向導這一群體,天生就有著最極端的憎惡,給了他生命的那個男人是和哨兵,這個哨兵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欺騙他母親,甚至間接地害死了她。崔頤曾經偷跑進過父親的書房,從一張素描畫上看到一個黑白的年輕陌生臉孔,他並不認識那人,隻是後來隨著了解的深入,他才知道,那名陌生的男子,是個向導。
他討厭他們,然而有一天,他竟然也成了哨兵。
這大概是他怎麽掙紮都無法逃離的命運,離開家,想獨自一人在外麵生活,世界給他的回應就是,讓他意外落盡了那群人的手裏,更是因為被人高價拍下,被那人用道具從裏到外懆了個透。
憎恨嗎?當然憎恨,可同時,又有點慶幸,因為當時的自己又可憐又可悲,所以才能引起許從一的關切和關懷。
是許從一先強行進入到他生活裏來的,現在他想提前離開,崔頤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崔頤的心理,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裏,急劇地發生了變化。
“我喜歡你,從一哥,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崔頤話鋒一轉,直接就開口詢問道,態度更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全然不在意,這樣的話,能不能在這個時候,對麵前這個人提及。
不過他依舊沒等來許從一答複,反而是一把寒冷鏗鏘的聲音,在他身後想起。
“趁著我不在,到我屋裏挖牆角,小子,你嫌自己命太長了,是不是?”厙鈞在書房和崔餘還有其他幾名哨兵討論一死後炸‘塔’的事情,毫無征兆的,心間就生出一種危機感。
這種危機感,很明確地指向一個目標,就是許從一,厙鈞開始以為這是他太沉溺對方,所以產生了一種幻覺。
但他又無比清醒,不是他的幻覺,是共情的原因。
隨著計劃地緩慢鋪陳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心中竟然愈發的焦急起來,如坐針氈,更是有個難以揮散開的念頭,倘若自己晚一點,他將失去一個極為重要的東西,那東西是這個世界絕無僅有,不會再遇到第二個的。
在最重要的部分安排完後,厙鈞終於坐不住,找了個借口,匆匆就出了崔餘書房,一室的人都注目他,他的滿腹心思,卻早就飛到了某個人身上。
然後一去如他所擔心的那樣,有個吃了豹子膽的家夥,在試圖撬他牆角。
屋裏兩人都因這道忽然插入的聲音給吸去了注意力,崔頤尋著聲音來源,扭過身,視野裏立馬闖進來一個長發瘦高腿長的男人。
男人雙瞳幽深,鷹隼般尖銳,被她那樣直勾勾注視著,崔頤立馬全神戒備起來。
在這裏,才算兩人的正是見麵,第一次在拍賣會場那裏,崔頤因藥物原因昏迷過去,後來雖一直住在許從一家裏,但沒有再見到過厙鈞。
厙鈞開初還沒認出崔頤來,往屋裏走時,電光火石間,想起來在哪裏見過崔頤了,男孩這張比多數女人都還要殊色的臉,的確不會太容易被遺忘。厙鈞自身就出色,加之不喜歡崔頤這類過分陰柔的人,於是見過一麵後,就給拋到了腦後。
但是真沒想過,這樣一個原本以為是殘喘活著的人,竟然覺醒成為了哨兵,還把主意打到他的人身上。
這可就相當不應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