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埋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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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門鎮蘆子關位於延州西北,緊鄰朔方,再往北便是茫茫大漠。盡管此地距洛陽尚有一千五百餘裏,卻是塞外草原距兩京最近之所在。
前些時日,薛楚玉辭別了柳夫人,帶隨從一路離開長安,本說要回絳州龍門老家休息散心。哪知到了龍門後,他又借故與舊友同去塞上打獵,背上弓刀,穿上胡服,一路快馬向西北而去,經過延州、罷交,直抵邊塞重鎮——塞門。
這幾年大唐國策對胡人胡商極為包容,鎮上胡漢雜居,其樂融融。眼下塞上寒冬尚未過去,許多塞外放羊的牧人棄了氈帳,住進了鎮上的瓦房,等待著寒冬過去,春風吹綠水草之時,再趕著牛羊出城。
是日天寒,街上百姓無論胡漢,皆是頭戴氈帽,身穿胡服,畢竟比起寬袍大袖的華夏霓裳,還是胡服的禦寒效果更為出眾。
薛楚玉行至一處客棧前,翹起氈帽,看看匾額上所書,正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便翻身而下,將馬交給門口的牽馬小廝,而後信步走進客棧,點了份羊肉湯餅和炙小羊腿,徑自吃了起來。
趕路良久,說不餓是假的,盤幹碗淨後,薛楚玉示意小二結賬。未幾,店小二便將一張窄箋字條合著找回的銅板雙手遞給了薛楚玉。薛楚玉接過字條,揮揮手示意那些銅板算作賞錢,而後佯裝無事步履匆匆地走出了客棧,騎馬出了小鎮。
待到無人之處,薛楚玉悄悄展開那字條,偷眼一看,按照上麵所述馳馬入鎮外的白楊林中。
幾名胡商正坐在炭火堆旁取暖,背後停著幾輛大車,上麵放著好大的幾個酒壇,為首之人身材魁梧,麵上一道刀疤,正是史元年。
見薛楚玉如約而至,史元年咧嘴一笑,乜斜他一眼,滿臉戲謔:“薛小郎君果然言出必行。事不宜遲,我們這便去拜訪你爹的舊部罷。”
薛楚玉本還想再問幾句,哪知那史元年兩步上前,一把摟住他的頸子,俯首在他耳畔道:“別指望那些守關的酒囊飯袋裏能有我的對手,如果你敢不聽從,或有任何奇怪舉動,明日無非便是大漠上多出一具無名屍體罷了!”
雖然早就知道對方並非善類,但聞聽史元年此語,薛楚玉還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自那日因“誣告長兄”而被痛打板子,薛楚玉心口的氣一直順不下來,他發誓不惜一切代價,定要報複薛訥。
因此,當他再度應約來到觀音寺,見那所謂“擎雲會”的會長時,對方表示有個能夠在天皇天後麵前讓他力壓薛訥出風頭的機會時,他便立刻應承下來。
於是那會主向他麵授機宜,告訴他有一批西域貢品需要緊急運往洛陽,來給天後祝壽。但為了不提前走漏風聲,須得在朝廷的批文下達之前先行入關。
駐守塞門的將領,恰好是薛仁貴的舊部,故而隻要薛楚玉能夠出麵,令他們對入關的貢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便讓薛楚玉帶隊將貢品一直運送至禦前,屆時天皇天後見到貢品龍顏大悅,直接給他封爵亦不在話下,他從此便無需再看他長兄的臉色行事。
麵對如此可疑的說法,薛楚玉非但沒有質問,反而順水推舟,嬉皮笑臉地應承下來。在他看來,無論此人是何目的皆不要緊,若想真正壓薛訥一頭,不妨就勢捅個大簍子,先讓薛訥收拾不住,自己再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營救二聖,力挽狂瀾,從而將薛訥踩在腳下,在天皇天後麵前出盡風頭。
但當他真正來到此處,卻發現情況遠比他想象中複雜得多。但是眼下還不是示弱的時候,薛楚玉自詡將門出身,見過許多大場麵,微微心驚仍強裝淡定,隨史元年和那些滿載酒壇的胡商一道,向不遠處的蘆子關下行去。
守衛蘆子關的將領姓嚴,約莫四十歲上下,是薛仁貴的同鄉,當初同薛仁貴一道參軍加入李世民部下,幾場仗下來,作為薛仁貴的裨將,其後因身受重傷,不能再橫刀立馬,故而被安排至蘆子關把手關隘。這些年北方大定,此地安樂,往來多是商旅,故而平時在此守關無需擔心與敵軍短兵相接,士卒的操練也懶散得多,甚至會與常來往的胡漢商人勾結一處,幫對方少算一些行商報稅之品,令對方可得更高的利差,自己亦可中飽私囊。
見到這滿載酒壇的車隊,那將領方要嗬斥將其攔下,薛楚玉快快上前兩步,摘下氈帽,對那嚴姓將領笑揖道:“嚴將軍,是我,楚玉啊。”
見來人是薛楚玉,那將領喜出望外道:“怎麽是薛小郎君來了?難不成薛小郎君也開始做起西域買賣了嗎?”
“嚴將軍說笑了。不日便是天後誕辰,我阿爺特命人從西域選了幾樣稀罕物作為貢品,隻不過軍中多有想要借此機會攀附天後之人,到東都一路關卡又多,怕有眼線將消息走漏,便不能給天後驚喜了。嚴將軍乃是家父從小相識的玩伴,感情自然非同一般,故而特意囑咐楚玉打此入關……天寒地凍,兄弟們皆辛苦,楚玉特意從長安帶來了琥珀佳釀,不成敬意,姑且給嚴將軍與兄弟們驅驅寒罷。”
那將領聽說美酒是送給自己的,立馬樂開了花,招呼一眾守關士兵前來將酒壇從車上一一扛下,此時正值飯點,士兵們便起著哄直接將酒開了,倒入近百個水碗中,圍著火堆炙羊肉暢飲起來。
酒過三巡,趁薛楚玉與嚴姓將領周旋的功夫,史元年走上城樓,朝關外的草原發出如同大雁鳴叫般的聲音。太陽雖已落山,仍有天光殘留在穹廬,隻見茫茫地平線盡頭,一群早已蟄伏良久的騎兵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如壓頂黑雲般烏壓壓一片。而這廂守關的唐 軍竟一個個直挺挺地昏倒在地,令薛楚玉瞠目結舌,一陣惡寒後,本能般地幹嘔起來。
原來,這酒並非尋常的酒,其中混入了大量隱而後發的迷 藥。守軍將士們久居邊關,幾乎從未喝到如此高檔的酒,故而一個個都喝了不下三碗。而一旦超過三碗的量,迷 藥在體內積聚便會發作,令人睡死過去,直到第二天大亮。
薛楚玉微微慶幸自己早留心眼,一直勸酒,幾乎未飲,但也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心底的小慶幸便被強大的恐懼感悉數取代。看著邊關迫近的草原騎兵,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創下大禍,方欲作色,卻見史元年大笑著從城樓上走下來;而薛楚玉身邊的那些“胡商”頃刻變了臉色,摘下氈帽,敞開皮襖,露出腰間明晃晃的刀劍來。
“你若不想死,便給老子老實點!”史元年衝薛楚玉大喝道。
話音剛落,薛楚玉就感覺腦後被鈍器猛地一砸,腦中“嗡”的一聲,登時栽倒在地。那幾個“胡商”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大 麻 袋來,將他裝了進去,直接拋在了馬背上。史元年騎上馬,領著入關的大隊胡兵,高聲誦起了《推 背 圖》裏的讖語:
“旌節滿我目,山川跼我足。破關客乍來,陡令中原哭!”
打從開鑿了大運河,洛陽春夏的雨水較往年豐澤了許多,今年更是自打開春便細雨不斷,少見晴日,直將這中原腹地妝點如氤氳江南。
是日一早,龍虎軍的車駕便駛來薛府門前,接薛訥與樊寧至廣化寺。為了出行方便,樊寧穿了薛訥請人新為她裁的衣裳,是眼下最為時興的閨閣女子改良胡服,雖仍是男裝款式,用料、刺繡、色澤卻與男裝截然不同,乃是嫩桃抽芽的淺碧,繡著點點細碎的花蕊,襯著樊寧嬌俏的小臉兒,說不盡的俏麗美好。而薛訥今日為了勘察現場,未著寬大的官服,而是穿著窄袖襴衫,平添幾分少年人英挺精神。
甫一上車,薛訥就揉揉眼,靠在車廂上滿麵困意,惹來樊寧嬌笑調侃道:“前幾日百般央求我多傳授武學於你,今日早起才練了半個時辰便人困馬乏的,難怪師父說你根本不是這塊材料。”
“李師父哪裏說我不是這塊材料,他是說我不是你的對手,”薛訥憶起小時候,唇邊勾出一抹淺笑,“我方學武的時候,你已經很厲害了,加之我小時候身子單薄,確實難以與你匹敵。如今長成了,倒是覺得比小時候進益得多。隻是練得有些猛,身子難免有些酸疼……”
話音未落,樊寧便一把擒住了薛訥的肩,用力一掰,惹得薛訥“嘶”的一聲,連忙躲開。
樊寧叉著柳腰,一蹙黛眉,不悅道:“我好心幫你疏通筋骨,緩解疲勞,你怎的還不領情?”
見樊寧不高興,薛訥不敢再躲,眼一閉心一橫,任由樊寧敲打。好一陣疾風暴雨後,薛訥拉過樊寧的小手,悅耳的聲音哄道:“你怕是拍疼了,快歇歇……今日跟我一道前去,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罷?”
“我相信你,”樊寧心頭湧動兩分惆悵,望著薛訥的目光卻依舊清亮篤信,“無論如何,我們知道了彼此的心意,此一生也不算白活了。不過……你確定公主遺骸就在那棺槨裏嗎?昨天我們跟狄法曹一直在後山轉悠,你晚上又在看陶沐謄抄的案卷。若是公主遺骸真不在那棺槨中,又要如何證明我不是安定公主,如何還天後清白?”
“待會子你便知道了,”薛訥抬手一捏樊寧的小鼻子,避而不答,似是在刻意賣關子,他撩開車簾望向長街,隻見行人稀少,偶有過路,不是懷揣著艾草,便是籃子裏拎著活雞,薛訥不覺納悶,問駕車的馬夫道,“敢問城中是否出現了時疫?”
“正是,前日裏各坊陸續通報,稱有人發病,故而今日城裏休市,這路上也比尋常好走了許多。”
薛訥覺察那馬夫居然戴了頂胡風氈帽,笑問道:“謔,你這帽子倒是好看,何處買的?”
馬夫有些不好意思,撓臉回道:“前幾日南市買的,今年冬天冷,故而胡帽流行,幾日前恰逢南市胡裝店讓利,全洛陽人都跑來搶購,下官亦購了一頂。這氈帽又大又厚,遮風擋雨頗為暖和,尋常都得五十個開元通寶一頂,那日竟隻要一半,簡直太劃算了。”
薛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若說在這春寒料峭之日,胡氈帽的確是極為暖和的,卻也十分容易遮擋人的麵貌。加之突然間開始出現在洛陽各坊的時疫,不得不令人起了憂心。難道是史元年在背後暗中布局?那他此舉的目的究竟又是什麽呢?
車行出城,至西山腳下,廣化寺的山門便出現在眼前。薛訥與樊寧舍車拾階而上,進寺後便直奔安定公主歸葬的墳塚。狄仁傑已先到一步,正撅著屁股查看著地麵的土質。
薛訥立即走上前,與狄仁傑見禮道:“狄法曹果然勤謹,一大早便來查看。”
狄仁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覷眼笑道:“十日之期既至,二聖已在來此處的路上,薛明府倒不著急,好似項上人頭是別人的似的。”
“昨日隨狄法曹走了那一遭,自然已有了猜想,一切隻能等天皇天後聖駕降臨時,賭上一把,有狄法曹相陪,薛某還有何遺憾呢?”
狄仁傑上下打量薛訥幾眼,捋著山羊胡笑道:“看不出,薛明府竟是好賭之人?狄某昨日既答應了薛明府,自然會按照約定,向天皇天後報稟。狄某不過區區一州法曹,大不了便是回老家撅著屁股種田,薛明府卻是不同了,將那匪夷所思的說辭說與二聖,難道不怕二聖震怒,牽連令尊嗎?”
“薛某相信這世上並無神鬼,如若此案唯剩下那一種可能,那麽即便再難以相信,也一定是事實。薛某不才,但也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若真有負二聖所托,定言出必行,交出項上人頭,不會連累父母親族。”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樊寧在旁聽得一頭霧水,“一會子二聖就到了!”
“司刑太常伯李乾佑、司刑少常伯袁公瑜與刑部主事高敏到!”院門口負責通傳的禦史朗聲道。
聽聞有人來了,薛訥、樊寧與狄仁傑忙站到一旁給劃定的接駕位上。李乾佑見到薛訥與狄仁傑,眼神中帶著幾分鄙夷,而他身後的袁公瑜則向二人投來安慰與期待的目光。
眾人的位置乃是禦史按照品級依次劃定,高敏是正六品上,薛訥則是正七品上,兩人剛好毗鄰。薛訥搓手不住,似是十分緊張,自言自語道:“知其白,守其黑,為,為天下式……為天下式……”
“ ‘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複歸於虛極。’薛明府這是怎麽了?莫不會是緊張了罷?怎的背個《道德經》,竟也磕磕巴巴的?”
“實不相瞞,”薛訥靦腆一笑,回道,“薛某一緊張便會背書,《三字經》、《道德經》有什麽便背什麽,今日許是太緊張,竟連這也想不起來了。畢竟此案重大……不知高主事這幾日有何進展,有無找到樊寧便是安定公主的更多證據?”
“鐵證如山,還需要高某再證明什麽呢?”
“一本不知所謂的密冊,編者已然過世,能證明什麽呢?”薛訥依舊謙虛笑著,說出的話卻鏗然帶刺,“隻怕是有人妄自揣度了天皇的忌諱,自行設計了這場戲罷?”
“嗬,”高敏輕輕一笑,上下打量薛訥兩眼,“天皇的避諱,豈是凡人可以輕易揣度?薛明府綿裏藏針,便是針對高某也沒用,還是好好想想待會子如何認罪,以求得天皇寬宥罷。”
薛訥眼中閃過一絲不經意的狡黠笑意,他點點頭,拱手一抱拳,不再與高敏爭辯。
未幾,門外禦史高聲道:“本寺住持圓空法師與諸位道長比丘沙門到!”
在眾人目光注視下,一個身著紅色袈裟的老僧攜一眾高僧約莫十餘人一道走入院中,隻見那圓空法師個頭不足七尺,須發盡白,眼窩深陷,看起來倒是十足有得道高僧之感,在他身後的,則是幾個卷著袖口手持鐵鏟的年輕僧眾。
眼見時辰將至,方才還在閑話攀談的幾位官員此時皆閉了口,翹首以待,隨著一聲“天皇天後駕到!太子駕到!”眾人立刻原地跪倒,叩首接駕。在一眾宮廷侍衛和禦史婢女的簇擁下,李弘攙扶著李治,與武則天一道踱入院中。今天的李治不似十日前那般精神,想必又開始犯頭風。被李弘攙扶著坐在牌位偏右的長椅上後,李治擺手道:“眾位愛卿平身吧。”
眾人領旨站起,垂首立在旁側。李治的目光掃罷眾人,最終落在了武後身上,他輕拍自己身側的空位,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
不必說,此事尚無定論,天皇即便對天後有懷疑,也不會令她太難堪。武則天屈身一禮,當仁不讓地坐在了李治身側,兩人交換罷神色,她輕啟朱唇道:“十日前,有人以安定公主之事再生波瀾,稱十六年前,本宮令公主假死,以陷害蟒氏,真正的公主被密局閣丞李淳風收養。陛下命刑部徹查,本宮則從長安與並州召來薛慎言與狄懷英,如今十日之期已至,此案是否業已破獲?”
狄仁傑上前兩步,再拜道:“回稟二聖,臣與薛明府經過十日勘查,已窮盡所有手段探查墳塋外圍,已有一些收獲。但最為關鍵的,還在這土層之下的安定公主的棺槨之中。故而臣與薛明府請求陛下開挖墳塋並開棺驗證,臣與薛明府則在旁密切觀察。待開棺之後,一切便可見分曉。”
“薛卿,你也是如此意見嗎?”武則天又問薛訥道。
薛訥朝武則天恭敬一禮道:“臣附議。請天皇天後準許。”
武則天看向李治。李治點了點頭,虛弱的麵龐上擠出一絲笑道:“安定之事,牽涉甚廣。朕雖愛女心切,但亦不願令朝堂因安定之事再起波瀾。故而今日我與眾人召眾卿來此,便是要讓諸卿見證,令此事塵埃落定……法師,開挖罷。”
圓空法師雙手合十,對李治深深一禮,隨即對那幾名手持鐵鏟的年輕僧人點了點頭。年輕僧眾們即刻圍上前,準備鏟土,其他僧眾便與圓空法師一道,立在墳塋旁誦經,企望不要驚動可能存在的公主亡魂。
樊寧遠遠看著這一切,神情恍惚,她心裏十分清楚,若開啟的棺中真無公主遺骸,那麽她是安定公主之事便十有八九被坐實。一旦此事被坐實,天後必遭連累,甚至整個朝廷皆會發生異動,而她亦會身陷宮廷牢籠,不知能否再與李淳風和薛訥相見,更不知他們是否會因此事獲罪。
時光如雨,點點滴滴淌過,不知過了多久,安定公主墳塋處已被挖出個一人深的豎井,一名僧人手中的鐵鍬突然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發出“鏘”地一響。幾名僧人立即加快了速度,將附近的浮土扒開後,露出了一隻巨大的石棺。
圓空法師即刻轉身,向二聖請示,李治扶額頷首道:“開棺。”
兩名僧人矯健地跳下豎井,隻見那棺槨以鐵鏈捆綁,側麵還掛著石鎖,由於經年累月埋在土中,已經鏽蝕不堪。一名僧人接過旁側遞來的手斧,奮力一揮,隻聽鐵石鏗鳴,鐵鏈脆斷。地麵上複躍下兩名僧人,四個人來到棺槨四角,大喝一聲一齊咬牙用力,終於將棺蓋頂了起來。
眾人皆迫不及待地湊上前去,李治亦撐著虛弱的身子,在李弘的攙扶下走上前,他強攝心神,努力將混沌一片的雙目聚焦,往下看去,隻見那即將朽壞的棺中竟然真的空空如也,並沒有任何遺骸在其中。
目睹這一切的李弘心頭大震,還未反應過來,便見李治一踉蹌,他忙上前將他扶住,急道:“父皇!父皇當心身子……”
李治顧不得身體的不適,轉身望向武則天,神情異常複雜,有震驚,有傷懷,有慰藉,有憤怒,種種聚積混在一處,令他心口起伏不住,最終隻道:“媚娘……你還有何話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