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師瞅著白手質問道：“壞笑什麽？在笑話我嗎？”

    白手急忙解釋道：“不是不是。丁老師，我是認為這些個人，用我們農村人的話說，都是歪瓜裂棗。再用我們農村人的話說，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丁老師哧哧而笑，“真是這樣的嗎？”

    “真的，丁老師。連我媽都說，你是上海人，落葉歸根，將來肯定要回去的。我媽還說，婚配講究門當戶對，農村人隻能配農村人，大城市的人隻能配大城市的人。”

    丁老師微笑道：“別老你媽你媽的，說說你自己的看法。”

    白手急忙搖頭，“我不懂，沒看法，啥看法都沒有。”

    “真的不懂嗎？”

    “真的不懂。”白手忙道，臉卻有點發熱。

    怕什麽，來什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小白，那個檢討書，你還想要回去嗎？”

    白手小聲道：“想要回來，可你不給啊。”

    丁老師笑道：“我可以給，但我有個要求。”

    白手眼前一亮，“啥要求？”

    丁老師走到櫃子前，拿來兩本各厚達一寸的舊書，“小白，這是我父親寫的書，是大學裏當教材用的，叫經濟學講義。如果你能把它讀完，並能通過我的考試，我就把你寫的檢討書還你。”

    這是哪門子要求，這不是為難人麽。

    白手哭笑不得，讓一個看到書就發暈的人讀書，還不如去趕老母豬上樹。

    “丁老師，我不會讀書。我要賺錢，我沒時間。再說了，我一個初中生，跟大學的什麽教材搭不上啊。”

    丁老師似乎不高興了，“好吧，那你可以走了。”

    白手起身，陪著小心說問道：“丁老師，咱，咱能商量別的要求嗎？”

    “不能。”丁老師道：“不過有一點我不能保證，哪天我一不高興，把你那個檢討書給了別人。”

    “我讀，我讀。”

    白手急急忙忙，拿過那兩本厚書，莊嚴地捧在自己的胸前。

    丁老師笑了，“哧哧，回去吧。記住，兩個星期寫一篇學習心得，字數不得少於一千字。”

    白手如逢大赦，撥腳而遁。

    他娘的，這叫什麽事，老鷹不小心，掉水窟裏去了。

    但是，白手馬上又趾高氣揚起來。

    因為正路過陳老大家。

    陳老大的大兒子水缸陳雲海，小賣店就開在路邊，店門口正聚集著一大幫人。

    有聊天的，有打撲克的，有下棋的，還有納鞋底織毛衣的……

    水缸正坐在那裏，滿臉堆笑，熱情洋溢。

    水缸的老婆姚月平，倚在小店門口，一邊嗑瓜子，一邊與幾個納鞋底織毛衣的嘮嗑。

    白手從不與人嘮嗑。

    因為與陳老大不對付，水缸的小賣店開張以後，白手一家從不光顧。

    買鹽打醬油，火柴針線頭，白手也堅持去三裏外的陳童街買，要不就是去最近的馬家村小賣店買。

    弟弟妹妹們也很爭氣，水缸小賣店開張時，連放三個晚上的露天電影，弟弟妹妹們硬是堅持不看。

    擱以前，也沒人理白手。

    但現在已不可同日而語。現在的白手，既是養豬專業戶，更是副業專業戶。

    最主要的是，現在的白手確實有錢了。

    他棕櫚掃帚賣得紅紅火火，而別人做好了，還要拿到街上擺攤賣。

    白手是一捆一捆的賣，最多的掃帚，運出去就能拿錢回來。

    村裏人還不懂其中的奧秘，隻有羨慕的份。

    有錢就有地位，腦子靈活，還能打架，這樣的白手，誰見了都敬幾分。

    水缸主動招呼白手，“手，過來坐會。”

    看打撲克的癩頭四也喊道：“手，過來打幾把。”

    還有其他人，也有幾個衝白手招呼。

    白手挺起胸膛，但放慢了腳步，臉上也有了自信的笑容。

    但白手沒有開口。

    癩頭四走過來，一把拽住了白手，“手，給個麵子唄。”

    白手停下來，笑笑，繼續不開口。

    水缸走過來，遞上一支飛馬牌香煙，“白手兄弟，嚐個臉唄。”

    自從開了小賣店，水缸也變了，逐漸的變成生意人，學會了討好人。

    拳頭不打笑臉人，低頭不見抬頭見。

    白手接過香煙叼到嘴上，水缸掏出火柴，殷勤的點上火。

    “雲海哥，生意興隆啊。”

    水缸倒也謙虛，“馬馬虎虎，馬馬虎虎。白手兄弟，我比不上你紅火啊。”

    “共同發財，共同發財。”白手一邊吸煙，一邊打著哈哈。

    癩頭四卻開白手的玩笑，“白手，你啥意思？有錢了，想著讀書了？”

    白手手裏拿著兩本厚書，讓癩頭四好奇。

    白手笑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四哥，知道這兩句話是什麽意思嗎？”

    癩頭四是個文盲，他哪懂這兩句話的意思，“白手，笑話你四哥不識字？”

    有人笑道：“癩頭四，扁擔倒了不知道是個一，你就是不識字麽。”

    還有人笑道：“癩頭四，你拜白手為師，讓他教你從一寫到十。”

    更有人笑道：“癩頭四，你要把你的癩字寫出來，我給你一塊錢。”

    大夥紛紛而笑。

    群諷群嘲，癩頭四沒法子，隻衝著白手問道：“這兩句話啥意思？”

    白手道：“四哥，這兩句話的意思是，書裏有錢，書裏還有老婆。隻要你把書讀好，就會有錢，有錢了就會有老婆。”

    癩頭四笑了，“娶老婆，我暫時不想，我想跟白手你一樣，先賺點錢。”

    “嗬嗬，那也得讀書啊。”

    “噢，照你這麽說，你棕櫚掃帚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就是因為你讀了書的緣故？”

    “四哥，你突然聰明了。”

    “這書上寫著，咋做掃帚咋賣掃帚？”

    “嗬嗬……四哥，你的聰明勁又回去了。”

    周圍頓時一陣哄笑聲。

    癩頭四生氣。

    但白手瞅他一眼，他馬上癟犢子，因為打不過啊。

    水缸推開癩頭四，討好白手，“白手兄弟，店裏坐坐。”

    白頭搖頭，“我是災星，不能進屋。”

    “沒關係，我不計較。”

    “嗬嗬，我計較。”

    水缸不生氣，繼續勸說，“白手兄弟，給個麵子唄。”

    白手笑道：“雲海哥，最早說我是災星的，是你的老爸。你先給個說法，我再給你麵子。”

    水缸問道：“你要怎麽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