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國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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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往潁汌一路上很是順利,十來天就到了。我在車上時便一直在想,見到重山後要怎麽表現才能讓自己舒服一些,還要顧上得體,任何人都可以在背後笑話我,但是當麵,絕對不行。

    “到了,到了!”

    忽然娘拉起我的手道,“來,我們下車了。”

    “娘慢點。”我立馬起身,走在前麵下了車,接她下來。

    我們幾個剛站定,阿禮尚在挽繩兒,便瞧見一個女子領了一撥人朝我們奔了過來。乍眼望去,她體態修長,身姿婀娜,盈盈堪握的腰肢上拖著一條水綠的絲巾,步履輕盈踏風。我瞬間恍惚起來,以為看到了仙子。

    清愁偷偷戳了我一下,我方才緩過神來,這時她已經行至我的眼前了。

    好一副天姿國色,一貌傾城!從來沒有見過美得如此攝人心魄的女子那眼角的一顆朱砂痣隨著睫毛的跳動若影若現,尤其楚楚動人。

    “賤妾見過老夫人,見過姐姐!”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可讓人挑剔,連聲音都如黃鶯般細柔婉轉。

    我呆了半晌,結巴道,“你是,樂,樂揚?”

    方才那一股士可殺不可辱的豪氣早不知逃到哪裏去了。

    “姐夫呢?”清愁冷冷地打斷道。

    清愁眼尖,一眼認出了緊緊跟在樂揚身後的子明,便直接穿過樂揚,拉著他半揶揄半質問道,“席哥哥,你們把我姐夫怎麽著了?我們倒是沒日沒夜地趕了過來,誰知道連他人影也沒看見,要不,我們還是回去算了吧。”

    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重山沒有出現,再仔細掃了他們好幾遍,確認是真的沒有來,心裏頓時也有些失落。

    子明便賠禮道,“老夫人,夫人,二小姐,是這樣的。大人早上忽感身體不適,無法動身,所以特意要我等前來迎接。”

    一聽重山身體有異,娘立馬急了起來,“啥!我的兒啊,娘千裏迢迢趕來,你可不能有事啊!你們快帶我去看啊!”

    “子明,你實話實說,大夫怎麽說的?”我也忙問道。

    子明沉吟了一下,低下頭去,猶疑道,“嗯,看了,大夫說無礙,休息休息便好了。”

    清愁冷冷笑了一聲,道,“好蹊蹺的毛病,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這個時候發作,我看,現在是動不了身,等我們進去了,怕又是生龍活虎呢。大娘,既然大夫都說了沒問題,您就別著急了。”

    子明額上抹了把汗,連聲道是。

    “席先生,”樂揚忽然喚了他一聲,朝他使了個眼色。

    子明連忙撇過頭去,如夢初醒一般,向我們介紹道,“老夫人,夫人,這是樂夫人。”

    他尷尬地望了我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大家心知肚明,也不需要再明說了。

    我還未來得及搭話,清愁搶著道,“席哥哥,你一口氣說這麽多夫人,不累麽?”

    子明訕訕地賠笑。

    我心裏不禁為子明叫屈,他夾在這中間,委實不好做人,清愁這丫頭,炮仗個性,子明說一句,她便要駁回去一句,好像這氣不撒在他身上不甘心一樣。

    “清愁,別為難席先生!”我悄悄告誡她道。

    清愁嘟著嘴,不說話。娘麵上也不太高興。

    樂揚強笑道,“二小姐天真無邪,真是可愛。”

    我便也動了動嘴,回道,“見笑了。”

    樂揚笑著上來便要攙老夫人,誰知道娘生生地把她推開,緊緊握著我的手道,“清華,我們快去看重山吧,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

    “丫頭,過來,”她一邊招呼清愁,一邊抓著我,看也沒有看樂揚一眼。

    說實話,看到樂揚受娘如此冷落,我心中確實暗喜了一陣,雖然我明白,本不該將這股不甘和委屈記在她身上,但娘的態度多少讓我欣慰了一些。

    盡管子明三番四次勸阻娘不要現在就去探望重山,但娘執意要去,子明越是攔著,她越是要去看個究竟,生怕別人是哄她的。

    我們剛一進門,一股濃濃的酒氣撲鼻而來,我下意識朝子明望了過去,他即刻心虛地低下了頭,我再看那仍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重山,心裏就大概明白了,方才那套說辭是子明臨時編出來的吧。

    “姐夫喝酒了?”清愁在我耳邊嘀咕道。

    我回她,“應該是”,又對子明道,“重山喝醉了,煮了醒酒湯嗎?”

    子明忙道,“喂了好幾碗下去,可,不太見效。對不起夫人,我不是有意瞞你的。”

    我回道,“無妨。”

    就在我們幾個談話間,重山忽然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眼睛慢慢睜開來。

    他醒了,我的心立馬怦怦直跳。

    娘隨即鬆開我的手,奔過去,朝他身上就是一頓揍,“臭小子!看你幹的好事!”

    “娘,娘,”重山看清眼前人,從床上蹦了起來,一個趔趄又栽倒在床邊上,擁著老夫人哈哈大笑,“娘!您什麽時候到的,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過來!”娘二話不說,擰著他的耳朵就往我這邊拖了過來,嚇得我趕緊出聲兒,“娘,別這樣。”

    重山乍一見到我,嬉皮笑臉瞬間怔了,“清華!”

    他的語氣異常柔和,卻非常不合時宜地打了個飽嗝兒。

    他朝我走過來,有些搖晃,一直嗬嗬傻笑。

    “你們都下去,讓我和清華單獨說會兒話。”他眼睛盯著我,朝他們揮了揮手。

    我的心跳得更加厲害了,仿佛在我眼前的,不是那個熟悉的和我同床共枕了兩年多的人。

    眾人剛退,他忽然一把將我擒住,嚇了我一大跳,連動也沒敢動。

    “你終於來了!”他道。

    他的下頜抵著我的耳朵,在我頭上吻了一下。

    我雖看不到他的臉,卻似乎看見了他臉上掛著的微笑。

    我的心情無比複雜,出口卻道,“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說嗎?”

    “為什麽沒有來接我們?”我緊接著問。

    他遂慢慢把我放開,眼裏滿是愧疚,解釋道,“是我的錯,昨天不該喝酒的,誰知就醉了。”

    “你原不是貪杯的人。”我道,“你自己不來也就罷了,為何要讓她來?”

    “我答應了,”我歎了一口氣,隨後平靜道,“我不會為難你,也不會為難她。如果這就是你要和我解釋的事情,你現在可以放心了。”

    他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錯愕,急忙道,“你見過樂揚了?”

    我沒有應答。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來,道,“其實,她是潁汌總關樂雍的女兒。”

    “潁汌其實不算難取,當時我們連著攻了半個月,眼看就要破城而入了,誰知樂雍竟然把全城百姓都趕了過來,當人肉城防!他們個個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我們沒有辦法,隻得下令撤退。就這樣僵持了將近一個月,直到有一天,子明帶了一個人來見我,手裏提著的,是樂雍的人頭。”

    說到這裏,重山又深深歎了一口氣,不經意流露出憐惜的神情。

    “樂揚雖然是樂雍的女兒,卻沒有小姐的名分,在樂府過著和下人一樣的日子,應該說,比下人還不如。”重山點到為止,蹙著眉頭,似乎不願意多說。

    我吃了一驚,道,“難道是樂揚殺了他?”

    重山點頭,“她說,此人不配為父。”

    我許久都說不出話來,沒想到樂揚有這樣一層淒慘的身世。但弑父,還是令我有些不寒而栗。

    “因她有功,所以你就收了她?”我便問道。

    “這是她開的條件,我隻有答應了,她才肯把潁汌兵符交給我,如果能直接用兵符招降剩下的守軍,便能避免一場不必要的廝殺。”重山回道。

    “我明白了,既是為大局著想,我又豈是那不知進退的人。樂揚對你的心,亦是可昭日月了。”我勉強回道,話裏已是掩不住一股惱意,內心也跟著惶恐起來,就像準備立馬要和他爭辯,臉上微微發燙。

    “清華,我不是這個意思,”重山猛地衝了過來,急道。

    我敏捷地閃開,忙道,“好了!我去打水給你洗把臉。”找了借口立馬奔了出去。

    我前腳剛出門,後腳就和樂揚迎頭撞上。

    “姐姐!”她親熱地喊。

    “啊,”我局促地應了一聲,隻想趕快脫身。

    “大人總算醒了。昨日接到消息說姐姐今日便到,大人太高興了就多喝了幾杯,都怪我,沒有攔著,姐姐不要生氣,要怪就怪我吧。”她緊接著便道。

    我看著她,便想起了她的身世,她此刻無限討好的笑靨令我有些於心不忍。

    我隻好回道,“怎麽會呢,這些日子,還多虧你照顧了。”

    “那姐姐先忙,樂揚告退了。”她笑著道。

    “好。”

    若不是重山親口和我說,我很難想象那個狠絕到可以拿生父頭顱獻城的人,和此刻我眼前柔弱溫婉的竟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