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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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簾一直合著,厚重的酒紅色絨布直直地垂落在地,完美地將光線擋住,就算是起了風,也沒能力將那層窗簾掀起半寸。

    她不知道她在這多久了,一天,三天,亦或更久。

    牢內的時空,於她而言幾乎是晝夜難分。身上的創口結了痂,幹枯的血在她的額前糊了劉海,隻是她懶得去將它打理幹淨。

    除去魔力缺失的情況,魔族幾乎不需要進食,故此,她也沒法從餐飯上作出判斷。

    說起原因,隻能簡單概括為他們不像人類,並不存在所謂的消化係統,食物咽下即刻化為本體能量進行魔力上的補充——也就是說,他們的身體裏,根本不存在所謂的新陳代謝。

    她依舊蜷在地上,石板上傳來的冰涼的觸感於她而言早就麻木了去。

    期間有魔族來找過她,不過隻是為了從她口中問話罷了,自然,她依舊什麽都沒說,在她自己看來,她似乎也沒什麽好說的。

    那扇木門“吱呀”地開了道縫,隨後整扇被人推開,她似乎聽到了枯木腐朽的聲音。

    說是木門,其實不過是個假飾,那木板深處,鑲的可是貨真價實的鏡像鐵晶體,看似脆弱的防禦,實際上堅固到驚人。

    說到這鏡像鐵晶體,它的功效就如這名字,除非拿到開鎖的鑰匙,否則,無論是自裏還是自外,都開它不得。至於為何稱之為鏡像,就不得不提一提它可怕的一麵了。

    若是想要強行破開,幾乎是不可能的。它就像個無止境的深淵,將破門者的攻擊納入其中,再如鏡像反射般地將那攻擊毫無保留地還給攻擊者,也就是說,下手輕了破不開門,下手重了性命不保。

    顯然,前任魔王當初將其選作牢獄大門的內芯,實在是再適合不過。

    不過這東西的用處,也就隻有這麽多了。由於鏡像的緣故,它雖能滅敵,亦可滅己,實在不適合選作為盾牌或是鎧甲的原料。

    那腳步聲一步近過一步,幾乎已經到了她的麵前。

    她依舊合著眼,無動於衷。在這個時候,她的感知能力可比她的眼睛要管用得多。

    “你就不打算說些什麽?”那魔族在她麵前站了良久,朝著大門方向比劃了下,門口的侍衛心神領會,將大門帶上。他垂著眸子看她,燭光將他整個身子搖曳得幾乎到了影影綽綽的地步。

    “那要看你問什麽了。”片刻的寂靜之後,她張口回他,聲音輕而顫,在內容與感情上卻顯得極其吝嗇,不允許半點恐懼滲入其中。

    “七天了。”魔王眯了眯眼睛,“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七天了……”她的話音拖長了尾,顯然是有些發愣,隻聽她停頓了下,卻突然笑了一聲:“七天了,你還是沒本事抓到他。”

    “不覺得可笑嗎,魔王大人。”她挑釁般地抬起頭,慢悠悠地將眼睛張開,眼角甚至還沾著血漬。

    “還不是因為你。”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就像他隱在袍下的麵色,清冷如月光。

    “嗬。”她冷笑,雙手將身子撐起,靠上了牆壁,一雙眼睛微微眯起,燭光在她眼中發出輕微的躍動。

    “我什麽都不會告訴你,一個字都不會。”她冷著張臉吐字:“不管你用什麽手段。”

    “你別逼我。”他聲音微揚,手上卻打了個手勢,身後的侍從頓時來了精神,捉起窗簾的一角將它拽開。

    月光隨窗簾打開的幅度傾瀉而入,打上了他的背影,將地磚塗得慘白,偏偏在她與他之間留了片黑暗。

    “巨月之夜就在後天了。”他話鋒一轉,“十三年一次的機會,你就不想好好賞景麽?”

    “不。”她的身子被他投下的黑影囊括在內,隻見她麵色不改,卻下意識地咬了咬牙。

    他看著她,最終歎出口氣,也不再和她多說什麽,身子一側,為那光線讓了條道。

    “啊啊啊啊啊——”月光照到她的瞬間,一聲慘叫幾乎要撕裂她的嗓子。隻見她迅速抬手擋在自己麵前,拖得鎖鏈“嘩啦”一陣響。她往後挪了挪,身子緊貼著牆麵,顫得厲害。

    與此同時,她手腳上拷有的鏈條亦是被熒光灌滿,隻不過,與其說著光取自窗外明月,倒不如說是取自她的身軀。

    於魔族而言,月光自然算不上什麽令之恐懼的東西,相反,月光於他們而言,是補充魔力的至寶。

    她確實沒想到這魔王會用月光來對付自己,身上缺了的魔力在這月光之下迅速填滿,留不住幾秒卻又被這縛魔鏈汲取了個精光,巨大的反差,幾乎快要超出自身的承受範圍。

    身上的傷口,新的舊的,如同被什麽扯開了般地疼痛,又在片刻之後愈合,還過不了多久卻又傳來一陣刺痛,如此往複,也不知何時才能結束。

    似是受不住了,她緊閉著雙目,一雙羽翼自後背綻出,往前彎起,在她身前攏合,月光打在那些生得整齊的黑羽上,白晃晃地反著光。

    嘴角被她咬出了血,新鮮的血液同她煞白的臉形成了無比鮮豔的對比,看著便覺淒慘。

    “說吧。”他雙手摸了摸鼻尖,“別再給自己找麻煩了。”

    “我不知道。”她咬著牙,字從她的齒縫間擠出,“你也一樣,一個字都別想知道。”

    “我不喜歡這樣。”他也不發火,似是把心中的怒氣全然寄托在這慘白的月光中。“你好歹是個君主,不覺得狼狽麽。”他的語調平靜得到了異常的程度,見她把話咬得這般緊,終是把頭一搖,衝那侍衛交代了幾句,背著雙手出去了。

    她身子猛地一顫,額上甚至涔出了細汗,耳畔傳來的氣流聲如同匯聚成了刀鋒,落在身前的羽翼上,不禁拽拳,指甲幾乎快要嵌入了皮膚。

    血從黑羽的縫隙中滲出,順著羽毛的走向往下滴淌。挨過幾下,她隻覺翼上失力,神情竟也隨之恍惚起來,一雙羽翼帶著血被她收回,玄色的羽毛落了一地。

    下一擊卻不給她緩和的時間,重抽在她擋住眼的手臂上,血痕頓起。

    迎著那月光,她勉強張開隻眼,卻在心中苦笑一聲。

    挨了這麽多下,才搞清楚究竟是個什麽情況,看來自己真是……

    一句自嘲還沒在心裏說完,長鞭的影子映入了她的眼瞳,幾乎靜止般地定格在她的眼裏。她瞳孔瞬變,下意識便在麵前張了屏障。

    不想那屏障還沒塑起,卻又在瞬間瓦解了去,那道長鞭,不偏不倚打在她的額上,血頓時順臉頰淌下。

    隻是她顧不上去擦,雙手下垂撐在地上,指尖在地磚上幾乎抓磨出了血,牙關緊咬。

    她這般反應不是疼的,相反,這疼痛在此刻甚至不值一提。

    方才沒注意,下意識便動了魔力,如今叫這縛魔鏈加倍反噬,她嗓子一甜,張口便咳出了血,身子抖得越發厲害。

    見她這幅模樣,那侍衛似乎動搖了下,握柄的手明明已經蓄上了力,卻遲遲下不了手。

    大概是不忍心了吧,他將目光投朝門外,似乎是在等著魔王下令。

    魔王卻沒看他,卻直直地望著黛西,一張臉沒在黑霧下,也不知是作得怎樣的打算。

    “回吧。”良久之後,魔王的一句話叫那侍衛鬆了口氣,“窗簾就由它開著。”見他要去拉那窗簾,魔王出口將他止住。

    “這麽好的月色,不賞實在可惜。”

    他低下目光,一眼便撞上了黛西死瞪朝他的眼睛,泛紅的眼眶,血絲遍布了眼白,幾乎要被她瞪出血一般。

    看著這雙眼睛,他倒也不怯,反而不緊不慢地朝她問話,語調之間,竟含著笑音。

    “你說是吧,NO.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