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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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荔山居士卻不知馮淑嘉這番心中暗湧,上前認真地品鑒《荔枝圖》:“布局疏朗,用墨濃淡得宜,荔枝之形纖巧畢現,不錯!不錯!”

    別人得荔山居士這番誇讚,隻怕會歡喜極了,可是馮淑嘉卻知道荔山居士隻說形似,不談神韻,是在隱晦地提點她作畫匠氣太濃,缺乏天然之靈氣。

    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這兩年她雖然不時地練筆找回了曾經的畫技,卻在現實的重壓之下,始終都無法做到荔山居士所說的“忘盡俗事,沉浸境中”,因此筆下之畫能夠盡得其形,卻總是不夠傳神。

    “多謝居士誇讚。”馮淑嘉致謝,然而臉上的喜意怎麽都顯得勉強,等到她回頭再看向桌上的那幅仿作《荔枝圖》時,麵上勉強之意便更深了。

    荔山居士詫異,不明白馮淑嘉這是對他的評價不滿意,還是因為自己的那番評價,對於她自己的畫作有所不滿。

    不過,十二歲的女孩子就能夠有這般心境和筆力,已實屬上佳。

    畢竟是初次見麵的人,荔山居士就算是覺得這個小姑娘還不錯,甚至是很不錯,比很多書畫不錯的讀書人下筆還要有神,卻也不會因此就對她用太多的心思。

    就算是這次的會麵品畫,他也多是看在蕭稷極力推薦的麵子上。

    荔山居士起身離開書案。

    馮淑嘉雖然能夠理解荔山居士如此對待一個“陌生人”的舉動,但是作為一個“老熟人”,她心裏上卻覺得委屈心傷,麵上難免就流露出一絲來。

    蕭稷在旁邊看得心裏酸酸的,為自己心酸,也為馮淑嘉心酸。

    應酬完畢,荔山居士無意留客,端茶自飲。

    馮淑嘉前世和荔山居士相熟十數年,對於他的習慣了解甚深,見他端起茶杯飲茶,就知道這是送客的意思了。

    即便是再不舍,馮淑嘉也隻能有眼色地開口告辭,臨別之前,也沒有忘記提醒荔山居士:“今日壽陽公主和貞慧郡主來荔山結社作詩,要一較高下。她兩人相爭已久,積怨已深,此番壽陽公主時隔大半年才又出麵迎戰,隻怕戰況激烈……到時候,勝負難定,怕會來打擾居士出麵評判。”

    前世就有過這樣的事情,其中一次還是她和荔山居士一起躲開的。

    荔山居士抬頭訝然,馮淑嘉這是特意提醒他,怕他到時候會陷在兩方之間左右為難,誰都不好得罪嗎?

    畢竟,不論是隆慶帝,還是汾陽王,都不是他一介隱者所能夠開罪的。

    荔山居士覺得馮淑嘉這善意來得有些突然,也太真切了一些。因著這點善意,他開口多問了一句:“不知馮姑娘作畫師承何人?”

    馮淑嘉一喜,連忙答道:“家母極為喜愛居士的畫作,小女從小耳濡目染,看得多了,臨摹得多了,就粗粗通曉一些。”

    說罷,見荔山居士麵上的溫和,她忍不住多加了一句:“非要論說師承的話,那小女算是師承居士您!”

    隻不過是前世的師承……不知今生是否有緣再續師徒緣分。

    馮淑嘉目露期待。

    荔山居士卻不知道馮淑嘉的這番小心思,聞言撚須笑道:“這麽說的話,似乎也不錯,哈哈……”

    卻沒有順勢收徒的意思。

    馮淑嘉垂下眼瞼,難掩失望。

    一直跟木頭似的杵在一旁的蕭稷,更是失望不已。

    沒想到荔山居士一出現,他在馮淑嘉麵前就沒有任何存在感了。真不知道自己當初一時生出來的引薦馮淑嘉的想法,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知道荔山居士隻怕是還有話要和蕭稷說,馮淑嘉隻能起身告辭。

    荔山居士並不挽留,卻看在蕭稷親自相送的份上,也起身將馮淑嘉送出了小院。

    遠遠地離開了山居,從樹上解下馬韁繩,馮淑嘉回頭再看一眼,輕吐一口氣,勸慰自己,已經見到了荔山居士,甚至還當著他的麵作了幅《荔枝圖》讓他品鑒,得了他的誇讚,這已經是極好了。

    至少,比她預期的要好得多了。

    甚至,比前世她和荔山居士的接觸相處也要順利得多了。

    馮淑嘉心情慢慢地好起來,對著前來送別的蕭稷屈膝誠懇謝道:“多謝君公子替我引薦,否則,隻怕不知道什麽時候,我才能有機會見一見傳聞中的世之大儒呢!”

    馮淑嘉隻是激動,並不傻,明白若非有人引薦,她是沒有機會這麽順利地見到荔山居士,還能夠得他客氣相待的,雖然直到現在她也沒有想明白,前世荔山居士為何會對她那麽好。

    由此可見,荔山居士和眼前這個人的淵源,隻怕極深,遠不是他方才所說的偶然相遇的緣分那麽簡單。

    不過,既然兩人都有意隱瞞,那馮淑嘉也開口不揭破蕭稷的“謊言”。

    見麵前的小姑娘溫溫柔柔地向自己致謝,蕭稷隻覺得心裏一直積壓的鬱鬱之氣頓時都消散了,笑應道:“馮姑娘無需和在下如此客氣。”

    神色溫柔,聲音低沉。

    馮淑嘉覺得今天的蕭稷有些特別,特別地溫柔、細致,讓她不知該如何應對。

    既然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那就幹脆逃開好了。

    “壽陽公主還在等我去參加詩社的活動,荔山居士似乎也和君公子有話要聊,那我就先告辭了。”馮淑嘉說完,點頭聊作示意,便翻身上馬,一緊韁繩,驅馬離去。

    蕭稷張張口還未來得及開口挽留,馮淑嘉就已經一騎絕塵而去。

    蕭稷長歎一聲,無奈對著馮淑嘉的背影揮揮手,心裏卻讚賞不已。

    颯爽英姿,果然不同流俗!

    待馮淑嘉縱馬疾奔的身影消失在山曲,蕭稷這才轉身邁步,回到荔山居士的山居。

    荔山居士正負手立在小院中,看他行過去,一臉鄭重道:“馮姑娘是個難得的好姑娘不錯,但是,武安侯馮異也是個難得的忠君愛國的將領,你有想過將來起事之後,該如何處理應對嗎?”

    是和武安侯正麵交鋒,拚個你死我活,還是看在馮淑嘉的麵子上,猶疑不決?

    這可是個兩難的抉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