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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承景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些一個個假設，仿佛誅心之箭，瘋狂地淩遲著血肉。

    過往那些，一幕幕若浮光掠影在眼前回放，他不自覺伸出手，卻隻能抓到一片虛影幻光。

    此刻，在白亦晗的指揮下，特種兵已經開始準備下深穀尋找，而慕承景口袋中的手機，則是突然響個不停。

    振動和鈴聲的轟炸裏，他也沒有反應，電話在響很多遍後自動掛斷，赫然又回到了剛才那個短信的頁麵。

    短信已經發出，內容隻有一句話——

    “有憤怒、感動、心疼，卻唯獨沒有失望。”

    隻是，那個收信的人，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見。

    不知過了多久，直升飛機轟鳴聲從下方傳來，越來越近。

    慕承景的姿勢沒什麽變化，可是，渾身肌肉卻在一瞬間繃得很緊。

    直到，視線裏出現直升飛機，然後，飛機停在了他身後的草坪上。

    他不敢轉頭，怕得來的卻是令他害怕的結果。

    可機長向白亦晗匯報的聲音，卻還是不受控製地鑽入了慕承景的耳朵。

    機長道：“白少將，我們已經全方位搜尋了，也沒有找到慕承燁先生和肖成生。”

    沒有找到，應該就是還有希望？慕承景繼續看向下方，身子一動不動。

    而這邊的情況，已然匯報給了慕承爵。在這會兒工夫，慕承爵派來的搜尋隊也展開了對下方的地毯式搜尋。

    隻是，因為已經傍晚，隨著最後一抹陽光沉入地平線，整個視線都被蒙上了一層鐵灰。

    搜尋進度自然會因為夜色阻擋而變慢，在各路人馬安排好後，白亦晗走到了慕承景身邊。

    他低頭看向慕承景，心頭的觸動更大。

    之前慕承爵出事，慕承景和他一起努力過，也算是有過共事的經曆。那時候的慕承景，冷靜理智，做事一針見血，很少沾染情緒化的東西。

    他當時都有些佩服，一個商人，竟然深暗政壇那些門道，利用自己並不敏.感、更為方便的身份，搜集了很多對慕承爵有利的證據，步步為營取得勝利。

    而現在的慕承景呢？他臉上雖然沒有任何失態，可是，整個人的情緒和印象裏的他，完全是兩個樣子。

    白亦晗想開口勸慰，可是，他是個軍人，平時也並不善於安慰什麽。而且，設身處地想，如果掉下去的是他至親的人，恐怕一兩句安慰也是無用的。

    一個人生命裏的坎，隻有自己能邁過去。錯過的、失去的、得不到的，也隻能是自己幫自己走出泥淖。

    所以，他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任夜幕降臨，也沒有再說什麽。

    又過了許久，慕承景口袋裏的手機再次響起，白亦晗提醒地開口：“慕先生，你的電話。”

    慕承景這才好像反應過來一般，伸手機械性地將手機掏了出來。

    電話是季星塵打來的，他滑了接聽，聲音有些沙啞，卻四平八穩：“星塵，吃晚飯了嗎？”

    季星塵聽慕承景語調正常，隻是聽筒裏有風聲，於是道：“承景，你還在外麵嗎？事情談得怎麽樣啦？我在家吃了飯了，等你回來。”

    “好，我一會兒就回去。”慕承景聲音溫和道。

    “嗯，沒事的，你忙完了回來就好。”季星塵俏皮道：“那我洗香香在被窩裏等你哦！”

    慕承景繼續溫柔道：“好。”

    掛了電話，他的眸底又染上了恍惚，繼續怔怔地看向下方的深淵。

    隻是，電話再度響起。

    他拿起來，看到是慕承爵，眸色黯了黯，接聽。

    “承景，我都知道了。”慕承爵也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意外，可以說，原本對慕承燁的那些恨和怒，都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消散了。

    他頓了頓，道：“你別擔心，我會全力尋找。”

    “好。”慕承景應著，卻又看向那片此刻已經黑峻峻的深淵，輕聲道：“哥，我很後悔。”

    電話那頭，慕承爵呼吸一窒。

    “我不該說那樣的話，如果我不說，或許他就不會去追蹤肖成生……”慕承景的聲音終於有了些許的顫意。

    如果慕承燁不去追蹤肖成生，或許因為特種兵那邊晚了一步，肖成生二人成功逃走。

    但是，他們走不走和他有什麽關係？他隻在乎慕承燁會不會有事。

    “承景，和你無關。”慕承爵開口，心情也很是複雜：“今天的結果誰也預想不到，但是，絕對不是你的錯。”

    慕承景沉默。

    “早點回家，如果有什麽情況，我一定第一時間讓人通知你。”慕承爵勸道：“星塵還在家裏等你，她懷孕了，你別讓她擔心。”

    慕承景看向下方的深淵，沒說話。

    “不論承燁如何了，都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慕承爵道：“但是，你的妻子和孩子在等你回家，承景，就算心裏難過，也不能再製造任何遺憾。”

    “好，我回家。”慕承景應著，掛了電話，卻沒有馬上起身，而是仰躺在草地上，看向已經有了星子的天幕。

    濃烈的夜空，星辰仿佛之手可摘，或許因為在這個遠離塵囂的山頂，連天空都距離得更近一些。

    夜色之中，沒人能夠看到，有水澤從慕承景的眸底滑落，無聲無息地落到草地上，消失不見。

    調整好情緒後，他已然將身上的灰塵和草根都抖掉，似乎又恢複成了那個英俊矜貴的慕承景。

    慕承爵那邊不放心他開車，給慕承景安排了司機送他回去。

    一路上，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從荒涼到繁華，卻讓人有種莫名的不真實感。仿佛一覺之後，就會發現那些可怕的東西都隻是一場夢。

    慕承景到家的時候，還不到十一點。

    季星塵是真在被窩裏等他的，隻是懷孕了愛犯困，所以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慕承景走進臥室，先是將季星塵落在被窩裏的書拿到一邊，這才彎身輕輕地幫她蓋好被子。

    將房間裏的燈關暗後，他捏著手機去浴室洗澡。

    水流衝刷的時候，有些聲音，他故意將水量調小了些，生怕錯過任何一個電話。

    隻是，從他進浴室到吹幹頭發，手機都幹幹淨淨，沒有電話。

    或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這麽安慰著自己，走到床邊躺下，輕輕將季星塵攬入懷中。

    睡夢中的她微微往他的懷裏嗅了嗅，似乎是確定了他的氣息，便又安靜地睡了。

    他抱著她，感受著她的體溫，可依舊覺得很冷。

    渾身疲憊，大腦卻沒有絲毫睡意，耳畔，都是白天裏慕承燁對他說的那些話，不斷掠過，讓他分不清何為現實。

    直到，有一通電話驀然在黑夜裏響起。

    慕承景連忙拿起手機，調了靜音，掀開被子出去接聽。

    迷蒙中的季星塵嘀咕地問了一句是誰，也沒留意慕承景的答案，便又睡了過去。

    陽台上，慕承景都能聽到自己語氣裏的顫意：“怎麽樣？”

    “找到了肖成生的屍體，在懸崖最深的地方，已經血肉模糊。”電話那端道：“但是還沒有發現慕承燁先生任何蹤跡，那條鎖鏈，也應該是下落過程中被拉開，那端全都綁在肖成生身上。”

    “好，我知道了。”慕承景不知自己是什麽心情，也不敢去細想自己此刻的心情。

    掛了電話，他又在陽台上站了很久，這才回到房間。

    身上還帶著涼意，他讓自己回暖了些，這才慢慢躺回了被窩。可是，閉上眼睛，畫麵依舊瘋狂淩遲著他的神經。

    他轉過頭，借著微光看身邊的季星塵。

    她睡得很甜，唇角還微微揚起，似乎在夢裏見到了什麽開心的事。

    他握住她的手，貪戀地從她的身上汲取溫暖，想要證明之前他經曆的都是噩夢，而隻有此刻拉著她的柔.軟，才是真實。

    近乎一.夜無眠。

    而一.夜無眠的，卻不止他一個。

    路心璿如今肚子都已經很明顯了，伴隨著肚子裏寶寶的胎動，生活一下子似乎變得多了更多的樂趣。

    在那個安寧的小鎮上，她會做些手工在網上賣，貼補平日的開銷，也會在陽光下，看著南方小鎮上常開不敗的無名小花，衝肚子裏的寶寶唱歌講故事。

    日子似乎過得越發自然而平靜，就連當日離開a市的那種絕望心情，都漸漸淡化了。

    為了讓寶寶健康，她不再像做演員時候一般節食，體重比以前重了十多斤，整個人看起來也圓潤了不少。

    晚上，她不熬夜，而是和鎮子裏大多數留守的老人一樣，九點就躺上.床，早上六點便起來，真正應了那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而那個人，似乎就那麽被她漸漸埋在了心底深處，任憑塵埃滿地。

    可明明每天都睡得好的，這個夜晚卻不知怎麽，突然被嚇醒了。

    路心璿靠在床頭，許久心跳都無法平複。

    夢裏，她似乎又見到了他。可是，不是過去那些冷漠的畫麵，而是全身落在血泊之中，任憑她如何叫他，都沒有任何應聲。

    她一步步靠近，手觸及他的，卻是冰涼和僵硬。

    她驚叫出聲，卻發現那隻是一場噩夢，可是，真實得讓她汗濕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