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皇叔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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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皇後!
聲音不大,但足夠驚人。
離間帝後,這句話的意味與風險著實不小。
但趙禎沒有任何震驚與不悅,相反很平靜地點點頭。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八叔若無依憑,豈會如此冒失?
何況有些端倪,興許趙禎本也有所察覺。
趙元儼語重心長道:“受益啊,曹氏不同於先太後(劉娥),劉家無外戚,而曹氏為將門世家。
倘若曹氏起了掌權之心,難保大宋不會有諸呂之禍(西漢呂後)。”
“朕省得。”趙禎聞言,重重點頭。
趙元儼道:“還有宗室…孤舔為宗正卿,有些話或有僭越,卻必須要說。”
“皇叔盡管說便是,你我叔侄,今日無需避諱。”趙禎心裏明白,皇叔這是臨終忠言。
“好!”
趙元儼徐徐道:“你沒有親兄弟,皇祖宗親雖多,但高爵者乏。
宗親雖無實職,但到底是自家人,是穩定江山社稷的根基。”
趙禎心裏明白,趙元儼一死,大宋暫時就沒有活著的親王了。郡王倒是有一些,卻也屈指可數,皇祖宗室,確實有些凋零。
“皇叔,朕省得,回頭便擬詔書,冊封宗親。”
趙元儼欣慰點頭:“至於宗正卿一職繼任者,孤本不該置喙的,但…孤不放心啊!”
“皇叔可有推薦人選?”
宗正卿是皇族重要職位,向來由近支尊貴宗親擔任,趙元儼死後,最符合的人選正是——汝南郡王趙允讓。
趙元儼不放心,趙禎亦不樂意。
某些人如此煞費苦心,狼心狗肺,豈能讓他如願?
“近支已無尊長,倒是秦王一脈,五相公還在。”趙元儼給出了一個全新建議。
秦王,趙廷美是也,太祖、太宗的親弟。
五相公,正是趙廷美第五子趙德文。
因其少好學,凡經史百家,手自抄撮,工為辭章。
真宗對這個堂弟甚是欣賞,以其勉勵太學諸生,每每覲見,戲呼為“五秀才”。封禪泰山時,曾作文賦頌,是宗室有名的賢者。
趙禎繼位之後,每次見到這位皇叔,不呼其名而稱“五相公”。言下之意,趙德文有宰相之才。
趙元儼推薦趙德文,正是這個緣故。
皇族長者、賢者,是為數不多的皇叔,如果加郡王爵,雖說是遠支,卻也能蓋過趙允讓。
任宗正卿,朝野必心服口服,挑不出毛病。
與此同時,還能籠絡太祖、秦王係的宗親,引為臂助,可謂一舉數得。
“皇叔苦心孤詣,朕省得。”趙禎重重點頭。
“還有…你母親的事……”
趙元儼提到的是趙禎生母李宸妃,民間傳說狸貓換太子的主角。
李宸妃本是皇後劉娥的侍女,後得幸於真宗,生下了皇子趙禎。
但趙禎自幼由劉娥撫養,直至成年都不知生母另有其人。
直至明道二年太後劉娥病逝,趙禎才從趙元儼口中得知生母之事。
可惜那時,李宸妃已經病故多年。
不曾承歡膝下,不曾盡過分毫孝道,甚至不曾見麵,喊一聲娘親。
趙禎很難過,很傷心。
追封生母李氏為太後,是為唯一能做的事情。
然而,唯一的盡孝之舉被百官阻攔。
理由是尊卑有序,哪怕李氏是皇帝生母,但生前是妃嬪妾室,名分早定,不能追封為後。
宋朝不似後世明清有母後、聖母皇太後,兩宮並尊的說法。
盡管皇帝一片孝心,但百官拒不執行,也無可奈何。此事一直僵持著,李宸妃始終不得升祔太廟。
許久以來,也算是趙禎的一塊心病。
“此事或有轉機。”
趙元儼道:“百官以尊卑為據,再有理,也抵不過官家的一片孝心。
隻要有個德高望重的人出來說句話,百官會讓步的,這個人,孤替受益找好了。”
“八叔…”
“呂夷簡!”
去歲呂夷簡私交荊王被彈劾,稱病致仕,朝野為之震動。
卻一直沒有人知道,呂相公與八王爺來往,到底在謀劃什麽。
而今,謎底揭開了。
趙禎雙目通紅,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
“受益不必多言,孤知曉,李迪彈劾呂夷簡是你的意思,目的是給範希文,給新政讓路。”
趙元儼心如明鏡,淡淡道:“可你忘了,呂夷簡或守成,卻是君子,新上去的那幾位,不乏小人。”
趙禎如何不明白,悵然道:“皇叔…你為朕想得太多了。”
“應該的,孤看著你長大,自當盡力竭力輔佐於你。”
“昔年大娘娘(劉娥)那般待皇叔…”
趙禎有些汗顏,昔年章獻太後劉娥對趙元儼多有提防,一度逼得其裝瘋賣傻,方才保住性命。
“太後沒錯,孤不怪他。說實話,孤佩服她,孤兒寡母,若非她那般強勢,如何讓你平安長大,順利親政?”
“八叔厚恩,受益無以為報。”
趙元儼笑道:“應當的,看到你而今穩坐江山,我也就放心了。
唯獨放心不下的,便是玉津園那邊,未能勸解誌衝,讓你們兄妹早日和解。”
趙禎暗歎一聲,搖頭道:“八叔已經盡力了,你安心吧,不必再為我們操勞。”
“不過興許有轉機,聽說楊三郎近日去玉津園,誌衝的心情好了許多,臉上隱見笑容。”
“嗯!”
趙禎點頭道:“聽隱歌奏稟,此子談天說地,誌衝似頗有興致。
隻要她不再愁眉苦臉,心情沉鬱,朕便滿足了,至於她是否還怨朕,不打緊。”
趙元儼提議:“按理說,此事該徐徐圖之的,不過孤沒有時間了。
要不趁今日,把誌衝也請到王府,我們一起用餐飯?”
“好!”趙禎略微沉吟,點頭應允,皇叔遺願,怎忍拒絕?
何況,也許真的是個轉機。
哪怕隻是吃頓飯,多少年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請楊三郎來掌勺吧,孤很想念他的手藝,還有辣椒的味道……
聽說那土豆、玉米的味道都不錯,可惜無口福,沒機會品嚐了。”
趙元儼幽幽一歎,仿佛有些悵然,有些遺憾。
“八叔想品嚐,又有何難?”
盡管種子珍貴,但此刻在趙禎心中,沒有任何事比皇叔的遺願更重要。
“大伴,去取些土豆、玉米,宣楊三郎到王府,為八叔烹調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