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綠肥紅瘦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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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媛玉看著徐惠珍著急上火,又故作矜持的樣子,不覺心裏冷笑,你不是覺得自己才華出眾嗎?你不是口口聲聲自家是書香門第,人人都該趨附於你嗎?如今你也有上杆子巴結卻不得的時候啊!
葉媛玉看著人群中泰然自若的杜玉清不禁感歎,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這個杜玉清看似不聲不響,實則精明厲害,一旦有人挑釁便能迅疾反擊,言語犀利不說,還句句切中要害;平時安靜內斂,不顯山露水,實則人脈深厚,不僅與這些家世顯赫的公子們熟稔不說,在他們麵前還這樣大方得體,從容自在,實在令人刮目相看。沒有比較不知道,原來她才是那個最有實力的人。
徐惠珍左思右想,眼前一亮,終於想到了一個主意。她做出沒有看見那些公子的樣子,一路匆忙走到杜玉清麵前,親熱地挽住杜玉清的胳膊,“杜家妹妹,你可讓我好找,剛才不是說要一起遊玩嗎?怎麽一眨眼就不見你了。啊?對不住,沒有看到你有朋友在。”
杜玉清一愣,沒有和她預定啊。隨即看見徐惠珍對她說著話,一雙眼睛卻總往範斯遠他們身上逡巡,頓時了然。沒有再費神,人家也不是需要她的回答,因為對方的談話目標顯然已經轉移了,“啊,這位可是範公子,寫‘萬裏乾坤此世界,百年風雨幾重天’的那位範公子?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範斯遠點點頭,“正是,不過那都是幾年前的戲作了,還勞你記得。請問你是?”
範斯遠於人情世故上到底單純些,沒有迂回婉轉想到這麽多,徐惠珍雖然不漂亮,卻有大家閨秀的端莊氣質,又對他的作品如數家珍,自然不好意思不給麵子。
仿佛是頭羊效應,其他的姑娘們也紛紛上前,公子們也自然趨之若鶩,人群越聚越多。
杜玉清被擠到一邊,她含笑地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不一會就退到了圈外,轉身朝桃林走去。她來是為了遊玩的,可不是為了應酬而來。等到範斯遠發現少了什麽,醒悟過來時,早已看不見杜玉清的蹤影。
“範公子,範公子,我們組織了詩社,想請你撥冗指導,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有空?”徐惠珍跟在後麵鍥而不舍。
杜玉清獨自走著,漸行漸遠,她時不時停下腳步望著眼前雲蒸霞蔚的桃花林,有一種在夢中漫步的奇妙感覺。她想起關於春天諸多悲憫的詩詞,想起李煜的《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為什麽這些人眼前有正好的美景不去欣賞,卻要擔憂它將來的落花的寂寞?為什麽人生有酸甜苦辣,人們留下的卻多是愁苦的詩詞?名為“相見歡”,實為記離愁。這是因為人生本來就是不如意的?還是因為人天生的多愁善感?或者隻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無病呻吟?還是因為悲傷愁苦的詩詞更有感染人的力量?
自然的更迭已經讓人無奈了,何必再在人生中自尋煩惱?杜玉清想不明白,她喜歡自己的家人,喜歡自己的生活,她會珍惜眼前的每一刻時光。所以,相比一味的籲嗟感傷,傷春悲秋,她更喜歡晏殊那種富貴而不鄙俗,沉靜而有生機的風格:“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還有,“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人生不是應該永遠懷著希望嗎?
起勢,杜玉清在桃林深處,徐徐邁開步子,揮拳出擊!
她放下一切,不思不想,隻在感應,隻在接納。
一陣風兒吹來,落英繽紛,她在花雨中騰挪舞動,輕盈翻飛,帶起花的旋風。她用自己的心靈感受著這氤氳萌動的春天的氣息,覺知生命的美好與脆弱,深深沉溺在這通透幸福之中。
接納生活,接納風雨,一蓑煙雨任平生。
不論山頭斜照,人身蕭索,歸去時,也無風雨也無晴。
遠處傳來叮叮咚咚的樂曲聲音,杜玉清醒悟過來,自己是和一群人一起來這裏遊玩的,於是慢慢收功。辨識好方向,她快步回到剛才下船的地點,還好,還好!隻是虛驚一場。空地上大家還是三三散落著,或放紙鳶(風箏),或在蹴鞠,女孩子們則坐在一排,充當忠實觀眾,剛才那樂曲是郭良金坐在桃樹下正叮叮咚咚彈著琵琶呢。
杜玉清聽她彈的是《楚漢》覺得十分不解,《楚漢》講的是劉邦、項羽在垓下進行決戰的故事:漢軍設下十麵埋伏徹底擊敗了楚軍,項羽悲憤自刎。該曲氣勢雄渾激昂,屬於琵琶曲中的武曲,充滿陽剛之氣,非琵琶大家不能駕馭,平時作為練習曲無可厚非,但今天要作為表演曲目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幾位小姐在一旁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她那樣的水平還敢彈這樣的曲子?以為金鼓、劍弩、戰場廝殺就是當當當當彈得快一些,重一些嗎?不就是想顯擺一下她的琵琶技藝嘛”
“可不是?竟然還坐在桃樹下彈,她還以為她是那仕女圖的美人嗎?你看那桃花片片落下,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害怕,這等肅殺啊!”
“就是,彈的又不好,人長得又磕磣,偏偏還要做出這等做作的姿態來,她這是做什麽?”
“東施效顰!”大家異口同聲地說,說罷都開心地大笑起來。
杜玉清苦笑,這些姑娘們說得也太刻薄了,她們的伶牙俐齒簡直可以殺人於無形了。可見郭良金已經把她們得罪狠了。其實郭良金琵琶彈的還算過的去,她如果選《塞上曲》或者《月兒高》這樣的文曲效果會好多了,可能因為這些姑娘處處看她不順眼,甚至把她整個人都給否定了。
看到杜玉清來,幾個人紛紛站起,笑著和她打起招呼,但除了劉萱和林麗萍言語裏透著親切外,其他人在客套之外帶著敬畏,不過這已經是改變了太多,船上那種刻意的保持距離的疏離已不複再見,讓杜玉清有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恍惚,仿佛船上發生的事情是她的幻想或者是她的錯覺。
她不知道是因為她在船上的言行給人留下了此人不好惹要敬而遠之的印象,而範斯遠和郭誠宇那些人對她的在意和尊重又抬高了她的身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