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成熟醒悟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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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郭良金回過神來,她已經被關在自己的院子裏,想到過兩天就要離開杭州,她的心裏充滿了慌亂和不甘,和這裏的錦衣玉食相比,老家給她的印象就是灰土土的衣裳和麵黃肌瘦的蠻橫鄉民。她才不要回去,她要留在杭州這裏。她想找父親說情,她想出去。她去推院門、她去敲院門;她大聲咒罵、威脅恐嚇,然而,都沒有人搭理她。就好像她獨自一人被遺棄在荒山野寺中,心裏充滿了恐懼。這時候張婷芳來了,怎麽不讓她欣喜若狂?
“你為什麽要劫持杜玉清,要敗壞她的名譽?”張婷芳追問了一句。
郭良金從狂喜中清醒過來,聽到杜玉清這個名字不禁火冒三丈,“都是這個人,都是這個人,害得我落到了今天這個下場。”
“她對你做過了什麽了?讓你恨之入骨,要她身敗名裂?”
“她對我做過什麽了?她做的還不夠嗎?她沒有來之前,什麽都好。她一來,什麽都變了,她在眾人麵前塌我們的麵子,還不讓我參加聚會。我要她身敗名裂,也嚐嚐眾叛親離的滋味。沒想到她運氣那麽好,竟然是範公子代替她坐上了那輛馬車。”
說著,說著,郭良金眼睛一亮,“張姐姐,要不你找人去收拾她?我不相信她這次還會有這麽好的運氣能躲過你的手段。哈哈!看她身敗名裂以後還能那麽囂張嗎?還能端莊成什麽樣子?!對,就這樣辦,張姐姐,以後我們就可以和從前一樣,恣意暢快,愛怎麽著怎麽著,大家都要聽我們的。”
郭良金越想越有道理,眼睛不由地發亮,盯著張婷芳說:“張姐姐,你爹不是總兵嗎?手下總有幾個武藝高強的人。你爹又疼你,你向他告狀說杜玉清欺負你,你爹肯定會為你報仇的。我倒要看看杜玉清這次還能不能逃得掉,哼哼!”郭良金沉浸在自我想象的報複成功後的快意中。
這樣的郭良金張婷芳覺得陌生,又無話可說,她轉身離去。郭良金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追上來問:“張姐姐,你會找我爹說情噢?讓他快把我放出去,我快憋死了,聽說街上開了一間成衣店,東西又便宜又好,我們明天就去逛逛吧,我等你信兒啊。”
張婷芳離開郭府,一路少有地沉默寡言,呆呆地發愣。山綠疑慮地看向山丹,用眼神詢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山丹搖了搖頭,也是一副不解的樣子。其實她心裏翻江倒海,震驚萬分。她才知道原來想劫持杜小姐的主使竟然是郭小姐,作為綁架過程的親身經曆者,那種恐慌害怕,她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但郭小姐就這麽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完全不當回事,竟然還理所當然地要小姐幫她再去做一次。不知道的人以為她和杜小姐有多大的仇恨,這麽不死不休的,誰知道不過就是因為一兩次的口角塌了她的麵子,她就能做下這麽狠毒的事情。山丹憂心忡忡地注視著自家小姐,小姐心裏應該很難過吧?沒想到自己一直多加照顧的郭小姐竟然是這樣的人。
張婷芳其實這時心裏反而有種釋然,她本身人單純,不擅長動腦筋,心裏又擱不住事。她自責已經自責過了,難過也已經難過了,如今她剩下的隻是慶幸,慶幸自己和郭良金終究不是同類人,她起碼內心是善良的,仍有敬畏之心,還有底線。她的錯在於無明,是非不分地莽撞衝動;而郭良金的錯在本質,她把得到視為理所當然,遇上小小的挫折便認為是別人針對她,處心積慮地報複,甚至不惜使用惡毒和殘酷的手段。她這種唯我獨尊枉顧規矩的做法早晚會碰上硬茬子,給自己惹下禍害。張婷芳對她已經不同情了,也許回到甘肅老家對她反而是最好的事情,在那裏生活單純,而沒有郭通判官威的庇護,她的行為也許能收斂一些。
路過杜府的時候,張婷芳要不是知道杜玉清今天出發去遊曆了,還真想停下來進去她那裏喝杯茶,和她在一起,即使什麽也不做,靜靜地看書、發呆,她也覺得放鬆愜意。想起杜玉清在麵對歹徒圍攻時的鎮定冷靜,張婷芳臉上不由地浮現出微笑,那個人即使麵對滔天巨浪也能波瀾不驚從容麵對吧。真盼望著她早點回來。
此時,張婷芳以為的已經出發去遊曆的杜玉清卻悠閑拿著一本《南唐二主詞》走在去花園的路上。昨天突發這樣的大事情,父親不得不臨時去處理,造成的結果就是他們得推遲一天出發。原來日常的課程都已經停下來,杜玉清也難得清閑下來,不知為什麽她在房間裏就是提不起勁來看書,就隨手拿了本閑書出來花園裏走走。
初夏的陽光明媚嬌豔,通過樹上枝葉的縫隙斑斑點點落在人的身上,照得人越發慵懶無力。杜玉清聽到花園裏傳來一陣悠揚的蕭曲,走近一看,果然是範斯遠站在在亭子前麵,正對著池塘流水在吹洞簫。他今天穿了一件白領綠色深衣,手執長簫,神情專注,更顯得從容優雅。杜玉清覺得今天範斯遠的氣質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精神比往常放鬆了許多,簫聲也比往日暢快愉悅,悠揚婉轉,細聽之下,原來他吹的是《碧澗流泉》。
杜玉清尋了兩丈外長廊下的椅子坐下,斜倚廊柱,聽著簫聲嗚咽,高高低低地迷漫著整個花園,一時情有所動。
範斯遠人聰明,什麽東西都上手快,尤其對自己喜歡的事物孜孜以求的話,更是能達到了技藝高超的地步。他的琴藝棋藝都是如此。就拿這蕭來說,他的技藝據大家評判已經達到了日臻完善的地步,都誇讚他才藝雙馨。杜玉清實際上知道範斯遠在上麵下的功夫,他每天晚上都會練習一遍,還把蕭時常帶在身邊,時不時地吹上一曲。因為他,杜玉清對那些樂曲也慢慢耳熟能詳了。之前最常聽他吹奏的是《蘇武牧羊》之類的古曲,哀婉動人、深沉悲壯。那種曲子杜玉清自然非常喜歡,但總感覺範斯遠吹奏起來雖然駕輕就熟,但缺乏其中那深沉的滋味,帶著一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勉強。但今天的簫,範斯遠吹得放鬆,吹得動情,深深地打動了杜玉清。
延伸出來的枝枝杈杈把杜玉清的身體遮掩在花木叢中,她能看見範斯遠,範斯遠卻不能看見她。杜玉清遙望著遠處的青山綠水,耳邊簫曲婉轉縈繞,一時沉浸在美好田園風光的詩情畫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