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把酒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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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到袁二哥家時,他家裏的晚飯已經張羅了差不多了,雖然是富裕的商家卻也沒有官宦人家宴請的講究,男女主人並沒有站在門口的迎接,而是直接在房間裏等著他們。杜玉清見庭院雖大,卻大而不當,房間也是,家具齊全卻都擺設在一起,書架上一本書都沒有,而是放著亂七八糟東西,竟然搭著幾件孩子的衣物,整個狀態好像主人把值錢的東西都擺在明麵上就等著別人羨慕目光的檢閱,等著人誇獎一般。陪他們進門的嬤嬤得意洋洋地說這宅子的規模是這縣城商戶裏的頭一份,在官宦和世家裏那也是排的上號的,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呢。

    房間大,男女分席就各擺了一個房間,男人們桌上的主人位坐著那位搖櫓的老漁夫,經過介紹才知道他是袁二哥的親舅舅,而女人們桌上的主位坐著袁二哥的舅媽,一個麵容有些陰沉的老太太,旁邊還空著一個位置,說是袁二哥的母親還在廚房裏忙著,讓他們先吃著,邊吃邊等。這裏除了坐著白小姐,還有白三娘的三個閨女和兩位舅舅的表姐妹,這明顯就是家宴了。

    杜淵之他們嗬嗬上桌,客隨主便。

    白三姐看見杜三夫人和阿眉進門時吃了一驚,小蓮一直沒有把杜家人身份說清楚,上午她上門拜訪時隻見過杜玉清,看她穿著樸素,氣質落落大方,以為她也是商戶人家的女兒,從小出來拋頭露麵才鍛煉出來這樣磊落的作風,如今看見杜三夫人和阿眉那樣的穿著打扮,才發現自己自己大大低估了他們的身份。在商場上走動多年,她自然對財物有雙火眼金睛,單看阿眉耳朵上吊著的瑩白圓潤的珍珠耳環就知道是價值不菲,再看杜三夫人那文靜雍容的氣質,旁邊嬤嬤丫鬟殷勤伺候,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顯然也是訓練有素的,那氣派竟比她見過的縣令夫人還攝人些,心裏不由地冒出一股冷汗。後悔自己招待得太隨意了些。

    她本來還想拿一筆銀子重重酬謝杜玉清他們,讓杜玉清他們在不好意思接受時含蓄地提出能否把采薇轉賣給他們,伸手不打笑臉人,杜玉清想必也不好拒絕。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坐在雍容華貴的母親和妹妹身邊,穿著樸素的杜玉清沒有絲毫的不協調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她們是杜玉清的襯托,雖然杜玉清對母親充分恭敬,對妹妹親切友愛,但她們好像都依賴著杜玉清,連仆從都隱隱以她馬首是瞻,仿佛杜玉清才是這個家女眷中做主的人。

    舅舅家的兩個表姐妹開始時嘰嘰喳喳的儼然以自家和袁二哥家關係更近為傲,對白小姐多有挑釁,讓白小姐煩不勝煩的,看見杜家人進門,眼睛一亮,親熱地上前拉住她們,兩位表姐妹攝於杜家人的光華不敢出聲了,倒是袁舅媽有些不陰不陽地說了兩句。

    杜玉清她們沒有搭理她,在這裏袁家舅舅一家也是外人,何必為不相幹的人生氣。隻要袁家人待她們誠摯就夠了。在她們一進門時,袁婆婆——袁二哥的母親就顯示出十分的熱情,滿麵笑容地抓著杜玉清姐妹的手對杜三夫人再三地稱讚,她的家鄉話杜玉清她們都聽不懂,需要白三姐為她們翻譯,但即使不翻譯,杜玉清她們也能從她的笑容裏感染到她的真摯來,從這點可以看出袁二哥像她了。後來袁婆婆一直在廚房裏忙活,做好一道菜便親手端上來,笑嗬嗬地對她們說:“吃,多吃點啊。”杜三夫人她們再三請她一起上桌,她總是說:“還有菜要做,你們慢慢吃啊,”然後就去忙碌去了,即使短暫地坐下來,也是殷勤地為客人們布菜加湯的,看著她們吃得好竟然比自己吃還滿足似的,臉上笑咪咪的,讓杜玉清想起自己的外婆來。

    從麵上看這袁婆婆一點看不出會是苛責媳婦,逼兒子娶妾的惡婆婆。對待白三娘的三個閨女也十分親切愛護。那三個孩子除了最小的一個兩歲還抱在手上,大的兩個都是自己吃飯,還不時地跑進跑出的,活潑得不得了。

    剛才進門時,采薇遵照杜玉清的吩咐拿了一些飴糖分給孩子們,她們就對采薇充滿了好感,跟在她後麵討好,有什麽菜端出來,也要先給她報備一下,讓杜玉清忍俊不禁。孩子們是直接的,短視的,覺得最後從誰的手裏得到的好處,誰就是對他們好的好人,她們沒有能力看到背後關鍵的原因,孩子如此,大人有時何嚐不是如此,看白小姐、白三娘對采薇的態度不都是如此嗎?

    杜玉清看著聽著,覺知自己那些不快和不平的思想和情緒,讓它們如流水在自己的腦海中流過,她看過了聽過了,警醒反省、引以為戒了,就變成了不相幹的過去。她隻為自己在意的人和事情羈絆。她細細品味享受著當下的美食,都是今天才捕獲的魚,或蒸或煮或炸或燜,無不細膩鮮嫩,讓杜家人吃得讚不絕口。

    男人們的桌上更是氣氛熱烈些,因為喝了些酒大家便更為放鬆,袁二哥雖然酒量不好,但袁家舅舅和表弟卻是海量,幸虧常勝在座,有他頂著大家也算勢均力敵。袁二哥說:在水邊的人習慣了喝酒暖身,舅舅的酒量就是這樣練出來的。他的話語溫和簡練,細致周到,看到杜淵之和範斯遠不太喝酒,也沒有勉強,反而更多地為他們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每道上的都是些什麽魚,這種魚生長的習性,還非常遺憾地說自己娘子月份太大了,近不得廚房,要不然她的手藝更好,尤其清蒸石斑魚真是一絕,請杜淵之他們明年這個時候一定要再來品嚐。

    到最後甲魚端上來時,一揭開瓦罐的蓋子真是淳香四溢,杜淵之和姚先生都讚不絕口。阿誌卻有些無聊了,他不知道大人們為什麽都愛吃這種軟不啦嘰的東西。看見一個女孩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就跑出去了。

    你幹什麽?”阿誌問。

    我來看爹爹吃完了沒有,我要好東西要給他吃。”

    你爹爹是哪個,我幫你給他吧。”

    才不要!萬一你給我偷吃了怎麽辦?”

    哼!我什麽好東西沒見過?誰會偷吃你的東西!再說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才不會做這種小人行徑。”

    小姑娘似乎被阿誌說服了,從口袋裏掏出了兩塊綠色的糖來,炫耀地說:“這個糖可甜啦,我剛才吃了一塊,分給奶奶一塊、娘一塊、還剩下兩塊,我要給爹爹一塊,剩下一塊慢慢吃。”

    阿誌一看,不屑了,說:“不就是塊糖嘛,那有什麽稀罕的,你拿來我給你送進去。你爹是哪位?”

    小女孩指了指袁二哥,說:“那就是我爹,你保證你不偷吃了?”

    哦,我師傅就是你爹啊,你放心,不就是飴糖嘛,我家多的是。我不會吃了你的,你還想要待會我問一下我娘還有沒有了,讓她再給你一些。”

    這叫飴糖啊。你們家在哪裏竟然有這麽許多?”這糖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個珍貴的東西,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幾次,這小哥哥家裏竟然有許多,不禁對他充滿了好奇,她突然想起這糖就是剛才客人給的,他們不就是一家嘛,他說能再給自己一些自然是可信的,禁不住高興地笑起來,對即將收到的禮物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徒弟孝順師傅是應該的,我們這裏學徒都要給師傅白幹三年。我爹教你什麽?你對我好,我也會叫我爹更用心地教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