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明珠蒙塵
字數:3572 加入書籤
當徐惠珍喜滋滋地拿著,領取的文房四寶等獎品後追上了範斯遠後,對他含羞福禮,嬌聲喚道:“範公子。”範斯遠正在氣頭上,腳步停也不停的,隻在鼻孔裏哼了一聲,算是應答了。
飽含滿腔喜悅之情的徐惠珍根本沒有覺察出範斯遠臉色的陰晴,帶著終於可以比肩而立的驕傲說:“範公子,小女僥幸取得魁首之位,是大家對小女的錯愛,也是老天憐惜小女對範公子的敬慕之情,杜小姐阻攔又如何?老天也在為我們牽線搭橋呢。今後要請範公子多指教了。”
範斯遠還在自怨自艾中,他剛才在水邊目送杜玉清絕塵而去時就心如刀絞,這是他第一次見杜玉清哭,那晶瑩的眼淚像是一顆顆釘子深深紮在他的心裏,讓他心疼不已。阿杏這麽堅強的人會流淚,可見她受到的委屈有多大啊,他恨死了那個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劉公子,更恨自己一時鬼迷心竅沒有細想,阿杏是那種因為別人幾句話就出手傷人的人嗎?必然是被人逼得不得不還手了,可是自己卻一點兒都沒有察覺,還與她強辯生氣。範斯遠恨死自己了,他急忙追上去想解開誤會。沒想到詩會開始了。
範斯遠自己座位上一邊構思一邊留意著杜玉清的動靜,見她很快交了卷,他也匆匆草就就擱筆交差。臨走時他還特意去瞄了一眼杜玉清的卷子,希望能捕捉她此時的心思和情緒。見到杜玉清的字畫,他大吃一驚,一段時間不見,阿杏的字畫更見功夫了,俊逸神秀與挺拔剛健兼具,單以此論,自己已經不是她的對手了。但是她的詩嘛,範斯遠發出會心的一笑,阿杏總是被格律困擾,現在隻寫古體詩,基本就放棄了格律詩。
後來見葉媛玉挑釁杜玉清,劉公子又陰陽怪氣地誹謗,自然出手相助,順便把這兩個不知所謂的人粘合在一起,讓他們狼狽為奸去,沒想到阿杏還是生氣。這下範斯遠的倔勁兒也上來了。哼,左不是右也不是,小爺我太難了,我還不伺候了!但他生氣歸生氣,不代表別人可以小看杜玉清。剛才宣布魁首名字後,範斯遠特地去看了徐惠珍的詩,他就覺得杜玉清被不公平地對待了,什麽嘛?!這樣的詩也能贏過阿杏?他一把拿起杜玉清的詩稿,揣在口袋裏,你們不在意,我還不稀罕我的明珠在這裏蒙塵呢。轉頭要走,卻遇上觀察已久的謝謙。謝謙自然認識這位少年才子,剛才看他的詩也是讚賞不已,如今見他對杜玉清詩作的維護,兩個更是引為同道知己,兩人約好下次敘談的約定,便拱手而別。
範斯遠聽了謝謙說了評選會上的情況,心裏更是為杜玉清難過,有一種他人有眼不識荊山玉(即和氏璧,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的原版)的委屈。可是他無處為她伸冤哪。徐惠珍這一來,正好撞到他的槍口上。
範斯遠停下腳步,徐惠珍以為他終於為自己的話心動,不禁麵色緋紅,雙目含春,不論當頭迎來的是範斯遠氣咻咻的一棒:“呸,對你來說,詩是什麽?是你華麗的外衣?是你交往的工具?你連詩的本質是什麽就敢在我麵前妄稱魁首?你那狗屁詩不過是對前人的拙劣模仿,格律的生搬硬套,要想寫出上得了台麵的作品,我勸你還是回去好好再學它幾年吧,省的丟人現眼還不自知。”說罷甩頭而去。
徐惠珍目瞪口呆,臉上瞬間失去血色,變得慘白滲人。這話說得真是刻薄啊,它把徐惠珍唯一可以憑仗的優點都狠狠地踩在了腳下。徐惠珍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感覺好多人對她指指點點,每個人都是充滿了譏諷和不屑的神情。她忍住淚水低頭一路小跑,直到坐上了自家裏才放聲痛哭起來,心裏充滿了絕望。原來比起杜玉清冷酷的拒絕,像範斯遠這樣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子傷起人來才是最狠毒的啊,他的一番話傳出去,她才女的美名以後恐怕再也不會有人提及了,她該怎麽辦啊?
張婷芳回到家裏,直接衝到母親的房裏,劈頭就問:“我們家是不是和巡撫徐家結下梁子了?”
張夫人十分詫異,但還是抱著小孩子不要操心大人事的心態敷衍說:“怎麽會呢?你可不要道聽途說。”
張婷芳急了,“徐家眼看就要聯合布政使施家了,你們還要瞞著我?”
張夫人大吃一驚,“這怎麽說的?”
張婷芳便把賞花茶會上看到了什麽,杜玉清怎麽猜測的一五一十地說給母親聽。張夫人聽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杜玉清是掌握了什麽其它他們不知道的信息呢,還是就憑剛才看到的蛛絲馬跡做出的判斷,但她直覺杜玉清的判斷已經是八九不離十的正確了。和丈夫在一起私下討論浙江布政司的官場爭鬥時,她丈夫說過,他唯一擔憂的就是徐家和施家的聯合,徐家已經是日落西山不足為懼,但施布政使是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們一旦聯合就會形成一張牢不可破的官場網絡,那對張總兵是巨大的威脅。“但也不必擔心,”當時張總兵拍拍自己夫人的肩膀說:“徐家投靠了閹黨,人品在文官中普遍被人不齒,施布政使又是新官上任,不會不愛惜自己的羽毛讓自己背負上不好的名聲。”
然而,現實果真往他們擔憂的路上滑行。
張夫人趕緊讓人捎口信到衙門讓張總兵回來一趟。張總兵知道自己夫人是有分寸的人,不一會兒便回到家中。夫妻兩個躲在房裏嘰嘰咕咕一陣,張總兵便到自己的書房安排人去打探消息。還別說,張總兵的人脈也是很紮實的,第二天便有了確切的消息回來。說是:徐巡撫私下和施布政使達成協議,徐家以施布政使支持小兒子徐法尊為條件,答應配合施布政使的人暗地打壓張總兵,為以後謀劃這浙江軍事首腦一職埋下伏筆。
張總兵聞言大汗淋漓,今上喜歡玩打仗遊戲,劉瑾等宦官借著投其所好的機會不知調整掌握了多少地方軍權,他是借著和前任布政使的良好關係保下的這個位置,如今施布政使也覬覦這個位置,再和徐巡撫一配合,他當真危險了。他沒有想到為了給施家足夠的甜頭,徐家把自己的資源都能放給施家。
還好,他及時知道了消息,還來得及布置。張總兵趕緊安排後續的補救措施。
晚上回到家裏,張夫人看著丈夫焦慮的神情,心疼地伺候他洗漱的時候。張總兵突然問:“我好像記得囡囡說杜家小姐有一個什麽小商鋪?”
張夫人樂得借著閑話開解丈夫的憂思,於是笑嗬嗬地說:“是有一家成衣鋪,生意還不錯呢!囡囡有時幫忙給畫個式樣還有給工錢呢,囡囡驕傲著呢,時常拿來給我顯擺來著。”
張總兵想起自己閨女那嬌憨的笑容不由的也欣慰地笑了,這段時間來她的確懂事許多,除了給她娘還給他也做了一件衣裳,讓他覺得十分貼心。張總兵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假思索地說:“你讓囡囡也入股吧,不拘多少錢能占多少的份子,都要讓囡囡加入。”
張夫人倒沒有顯現吃驚的神色,自從閨女告訴她杜玉清的推理猜測之後,她也在想著如何要拉近自家和杜家的距離,但隻是為了鞏固囡囡和杜小姐的關係不惜代價就投大錢,是不是也太小題大做了?
張總兵無奈地搖搖頭,問:“風物長宜放眼量。杜小姐現在才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思慮,那以後呢?聽說她很快就會和範侍郎家的公子結親,以後還不知會怎樣了得呢。趁著現在還能拉上關係趕緊拉上,不然以後人家門檻高了,不定能否親近上了。”有一句他沒說,將來萬一他有個好歹,男孩子就認命了,起碼囡囡能有個好依靠吧。
張夫人恍然大悟,想起張婷芳給她說的外邊風光無限的範公子如果在杜小姐麵前吃癟的窘相,臉色不由地浮現出微笑,說:“結親的事還未可知呢,不過杜小姐拿人的功夫的確很高。”於是遵從丈夫的意見讓閨女去和杜玉清談入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