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慈悲為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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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既然這慈幼莊已經是包袱了,要把它卸下來才好說找到庵堂的解決之道。善心可嘉,卻不能作為長久的依靠,還需要專門的人來做這專門的事。”杜玉清從林瑩玲和張婷芳為“鳳羽”承諾畫樣,最後隨便交差中總結出這一點,友情和善心可以慷慨一時,卻不能作為運營的長久依靠,隻能依靠專業的人做專門的事,有勞有得,多勞多得才能積聚人才,維持長期運作。這不是人情淡漠,這是人性惰性使然。

    師太頷首微笑,“還有呢?”

    杜玉清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坦誠相告,“我覺得庵堂的產業沒有充分利用十分可惜,就像拿著金缽在乞討。庵堂的茶我覺得非常不錯,不亞於那些龍井好茶。可惜沒有用心經營,一個是采摘時很隨意粗茶細茶混合在一起,良莠不齊,所以價錢賣不高,茶農們隻能賺些辛苦錢,另外一個就是沒有建立口碑的概念。這麽多的好茶,要想人記住名字,還要有故事才會讓人印象深刻。龍井原名龍泓,大旱不涸,百姓以為奇,但它能夠真正出名,是因為晉代葛洪曾在此煉丹。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要想經營的好庵堂其實可以收回來,平時還是雇傭那些佃戶做一些除草施肥粗活,采茶炒茶等精細活就讓師姐們去做,把茶事和念經同樣作為修行的一部分,她們在做功課的同時也能活動活動身體。采摘下來的茶葉做精細的分類,粗一些的茶可以留給自己飲用,或者便宜一些售賣出去。留出上品進行精美的包裝作為禪茶,一部分給您和其他師傅送給對庵堂貢獻大的供養香客,或者幹脆第一次舉辦一次禪茶會邀請這些香客和一些富貴人家的夫人參加,一邊演示禪茶,一邊說法,著重體現‘禪茶一味’的‘正、清、和、雅’的精神。將正氣、清氣、和氣、雅氣溶入內心的修行、覺知、感恩和分享中。會上不售賣禪茶,隻送,送給這些香客每人一小包禪茶,表達庵堂對她們的感謝和祈福的心願。日後有人想要買,價格一定要比其它的茶貴到五到十倍才能出售,做成曲高和寡的精品。”

    禪茶?禪茶會?演示說法?嗯,師太若有所思地點頭。她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的辦法。杜玉清的話給她一個啟示,庵堂應該成為信徒心靈庇護的場所,和信徒之間建立起經常交流的渠道,而不隻是一個有求才來的地方。這是她早就有的朦朧想法,卻被杜玉清一語道破,心裏不由對她刮目相看,她現在精力不濟,是時候要找一個明白人接手了。

    “如果我把這庵堂的產業和慈幼莊都交給你來經營,你覺得如何?”

    杜玉清一愣,這不合適吧?如果這庵堂背後的茶山和稻田都屬於庵堂,想必產業也不小,這庵堂裏也有百多號師姐師父的,能人多著呢,我何德何能能越過她們管這些事?再說了,我又不是來這裏出家的,我就是來清修幾天的,何必深陷泥潭給自己惹一身麻煩呢?但麵對著師太慈祥的目光,杜玉清拒絕的話沒法直接說出口,隻得委婉地說:“師父,我人年輕,沒有經過什麽事,您讓我大放厥詞我還行,真正做起事情來卻還夠穩當,您還是交給有德的師叔或師姐吧,我可以幫忙跑跑腿。”

    覺明師太的眼神波瀾不驚,好像能夠接納萬物。她微笑地看著杜玉清,“阿杏,我可以叫你的閨名吧?我理解你有自己的顧慮,我聽夕照說你在修行。那你覺得什麽是修行?我們和世界有三個層麵的關係,一個是我們和天地自然之間的融洽,一個是我們和社會、和其他人之間的融洽,還有一個就是和自己內心之間的融洽。在自我完善的修行之外,最難的是在眾生中的修行,那需要有慈悲和智慧。我們總說出家人要慈悲為懷,慈悲到底是什麽?是指我們能懷同情之心,力所能及地將眾生從苦難中拔救出來,引導他們過得幸福和快樂。阿杏,你是有能力肩負起更多的責任的,應當當仁不讓地挑起這副擔子。是機會選擇了你,不是你選擇機會。為了明哲保身,拒絕命運的安排不是真正的審時度勢。何去何從,你應該好好地考慮。”

    杜玉清回到房間,思忖良久,終究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接下這個責任。她素來性情清冷,不擅長和人打交道,也不願意多管他人的閑事,反而很享受沉浸在詩文書畫世界的美好。如果讓她來管庵堂的產業和慈幼莊的事情,她不僅會更沒有時間做自己喜歡事情,還會得罪一幫像大師姐那樣的人,何必呢。

    杜玉清決定明天就婉轉而堅決地回絕師太,不行的話,就找個借口回家去,躲開這一切。雖然對不起覺明師太的重托,但能落得個清淨。

    下定決心的杜玉清於是徹底放下這個考慮,迫不及待地展開師太交給她的幾張畫卷。總共是五張畫,其中有兩張花鳥工筆和三張的菩薩立像。工筆畫清雋娟秀,上麵一張以一枝斜展的梅花枝幹貫穿畫麵,一隻色彩鮮豔的鸚鵡正向下鳴叫,梅花粉白,花萼鮮紅,整個畫麵充滿鮮活生動的氣息。第二張是一枝梨花在夜色中幽然開放,一隻鳥兒棲息在枝頭,頭萎縮在脖子中似睡非睡,筆法和第一張相似,但整個意境消沉灰暗許多。

    後麵的菩薩像從筆法就可以看出是師太更晚時期所作,用筆老道,菩薩身上的衣褶都是一筆連貫婉轉而成,線條柔和飄逸,大有委曲飄動之勢。

    杜玉清翻著翻著,突然有種奇怪的熟悉感,這些畫仿佛在哪裏見過的,翻到最後一張水月觀音時,她立時呆了。這張畫以金代墨,用白描手法勾勒出觀世音菩薩的水月姿勢。菩薩頭戴寶冠,雙目微閉,右腿支起,左腿下垂,右臂放在右膝上,神態端莊優美,氣質高雅,簡約清淡。

    杜玉清在蓮池大師的房間看過另一幅水月菩薩。那張畫中觀音菩薩上身穿袈裟,下身著長裙,全身裝飾繁縟,胸前及衣裙上聯珠瓔珞,胳膊上戴著臂釧,體態秀妍,宛如貴婦,姿容更為溫婉嫻雅。

    它們顯然出自同一人之手,不過是一個氣質雍容華貴,一個簡約清淡。同前麵兩張工筆畫一樣體現出一個畫者不同時期的心境和對事物的理解。

    為什麽蓮池大師房間裏會掛著覺明師太的畫?他們之間有什麽關係?覺明師太是夕照師兄的母親,而夕照師兄又稱呼蓮池大師為“老頭”。他們,他們難道是一家人?蓮池大師和覺明師太難道原來是夫妻嗎?

    杜玉清被這個推測嚇壞了。

    如果不是,他們怎麽會有這樣深刻的聯係?如果是,又是什麽原因拆散了這對本應隻羨鴛鴦不羨仙琴瑟和鳴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