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家人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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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二十九日的下午,常勝護著杜三夫人一行忠終於回到了家中。

    杜玉清站在大門口,望著被阿眉和柳嬤嬤一起攙扶著下了馬車的母親,杜三夫人麵色蒼白但精神還好,杜玉清禁不住熱淚盈眶,才隔了二十多天,再次見麵卻已經是恍如隔世的滄桑。杜玉清走上前去,跪在地上行了一個大禮。

    “母親!請原諒女兒的不孝。”

    “傻孩子,快起來,一家人見麵應該高興才是。”杜三夫人忙不迭地扶起杜玉清,近距離才看清楚母親麵孔的憔悴,想起獄中孤單的父親,杜玉清的心裏有種悲從中來的心酸,但這個念頭剛起來,便注意到母親和弟弟妹妹重逢後欣喜的笑容,一下就把自己的不良情緒壓抑下去了,她上前摟抱住母親消瘦的肩膀,親昵地笑著說:“母親一路辛苦了。這件大氅很漂亮,襯得母親更年輕了。”

    “調皮!”杜三夫人嗔怪地白了杜玉清一眼,顯然被討好了,笑得十分開心。大家也都會心地笑了起來。杜玉清眼睛偷偷瞄向阿眉,阿眉神情晦澀地搖搖頭,杜玉清心裏一緊,轉念又釋然了。母親躲在自我保護的心理角落又如何?忘記了父親的遭遇又如何?她想安靜,我就給她一個安靜平和的環境,其它的苦和難我來承擔就好。大不了從現在開始就把母親看成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我們來好好地照顧她,愛護她。

    “姐姐,”阿眉,她嬌豔明媚的妹妹走上前來抱住了她。她漂亮的眼睛裏麵盈滿了激動的淚水,泫然欲滴,阿眉已經從無憂無慮的少女成為了眼睛有內容的姑娘。

    “大姐,”阿誌從後麵的馬車上跳下來,一下撲過來抱住了杜玉清。“我給你說我一路有跟常叔練拳,還幫忙了呢。”

    “好,我知道我們的阿誌很棒,能夠承擔起家庭的責任了。”杜玉清摸著阿誌的頭欣慰地笑著說:“走,進屋再說,我們回家了。”

    “是,我們回家了。”

    他們簇擁著母親去見祖母。杜老夫人看著三兒媳婦憔悴的麵孔,想起三兒的遭遇,心裏深感這個兒媳的不易,起了憐憫之心,罕有地拉著杜三夫人的手問寒問暖,又看著阿眉和阿誌乖巧地跟在身邊不時幫腔應答,細心照顧,一幅姐弟和睦的景象,心裏暗自點頭。

    苦難,會使有的家庭分崩離析,夫妻本是林中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大有人在;也會使有的家庭成熟變得團結。想起二媳婦中午又提起想分家的話題,不由地黯然地歎了一口氣,分就分吧,未必是壞事。

    洗漱之後,坐在一塵不染暖哄哄的房間裏,摸著炕上的新褥子新被子,阿眉心裏被填得滿滿的。以前的姐姐會照顧人,卻從來沒有這麽細心體貼。

    “小姐,”采蘩一邊給阿眉絞著濕頭發,一邊和她絮叨,“還是回家好啊。我看小姐一到家,整個人都放鬆了。”

    “是啊,他鄉雖好,卻終非故土,還是回家舒服。”

    “不惦記你那些漂亮的衣服啦?”說話間杜玉清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姐姐,又笑我!”阿眉怨嗔道

    “不論在哪裏,最重要的是我們一家人能在一起,家人在一起才能心安,心安便處處是家鄉。”杜玉清笑著說道。

    “是,這句話在理。最重要的是我們一家人能在一起。‘萬裏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杜玉清拿過采蘩手中的帕布給妹妹擦幹頭發,打發采蘩出去,留下自己姐妹單獨說話:“你們在杭州和路上可有遇到什麽事?”

    阿眉蹙起柳葉眉,說道:“姐姐走後,我因為都是在內院還好,張姐姐、劉姐姐她們常來看我,還給我們送了東西,我按照你的吩咐都給收了。鋪子的生意聽說也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杭州這裏有張家和明掌櫃在照料著,金陵的江家和蘇州的秦夫人那裏也都派了人來慰問,好言好語的,沒有什麽異常。夏錦讓我給你說,一切都不用擔心,他會小心看著的。倒是阿誌在書院受到了點欺負,他同學們罵他是犯官的兒子,還在路上堵著他,朝他扔石頭,聽說帶頭的是通判的兒子。我回來問他,他說沒事,他已經教訓回去了。那些人手無縛雞之力,他不用春生出手就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還不敢回去告訴家長。阿誌還不讓我把這些事告訴母親和你呢。”

    ”真好。看來阿誌學會動腦筋講策略了。”杜玉清欣慰地笑了,她當時是交代阿誌要忍讓,沒想到阿誌做得更好。苦難讓人成長,苦難讓人成熟,的確如此。

    ”可不是是嘛。“阿眉也嘿嘿地笑了,與有榮焉。

    “母親的情況如何?”

    阿眉歎了一口氣,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說明這讓她困擾的事情,“她一路上精神都挺好的,能吃能睡,從不主動談起父親,不小心被人問起,她會說父親在滄州為官,我們正回京城探望他呢。姐姐,你說母親這是不是癔症啊?”

    “母親除了忘記父親被捕的事情,其它一切都好,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她現在又懷著身子,一動不如一靜,也許慢慢就好了。我們靜觀其變吧。”

    “這行嗎?”阿眉的眉頭緊皺,眼睛裏滿是擔憂。

    杜玉清猶豫了一下,把以前父親在滄州赴任時母親的不同狀況說了一遍。“父親一離開,母親身體就會比較虛弱;父親一回來,母親的狀況就好多了,我猜測這是母親內心對父親的依賴,也是一種自我保護。”

    “還有這種事情?”阿眉雖然這樣問,但心裏一下意識到姐姐說的有道理,母親前幾年很多時候都是躺在床上,或者避在內院,三房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姐姐在打理。在杭州的這兩年母親活得非常快樂,比較之前的憂鬱和安靜,可謂神采飛揚的仿佛年輕了好多歲。阿眉的心裏一時五味雜陳,說不清應該為母親感到難過,還是應該慶幸。

    杜玉清把妹妹的頭發鬆鬆地編成一個辮子,顯得特別可愛,天真俏麗。杜玉清凝視著阿眉的眼睛,認真地說:“隻要母親好,我們就不要去打擾她,也許父親一回來,母親的狀況自然就會好了。很多時候時間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

    阿眉認同地點頭頭,說:“我聽你的。”然後她問了父親的情況,杜玉清挑了一些好消息告訴她。

    出了阿眉的房間,杜玉清來到阿誌的房間,阿誌正站著寫大字。他一筆一劃認真的勁讓杜玉清既驕傲又心酸,經曆了父親這次的蒙難,原來有些調皮貪玩的阿誌變得沉靜許多。

    “大姐,你來啦。”放下毛筆,阿誌哈著凍得有些僵硬的手,這時才發現身後的杜玉清。他拉住杜玉清到炕邊坐下。

    “不錯!阿誌現在不用催促就懂得自覺學習,我們的阿誌懂事了。”杜玉清撫摸著阿誌的頭,表揚道。

    “大姐,我要快點長大來幫你。”阿誌鼓著腮幫子,握著拳認真地說。

    杜玉清心裏湧上一股暖流,有這樣的親人在身邊支持,她夫複何求?“好,我等著你的成長,等著你以後承擔起這個家來。不過,你現在還小,玩還是要去玩的,一張一弛乃文武之道。何況,學習不是隻有書本的知識才是學習,宇宙、天地、人倫: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嗯,我知道了。”阿誌用力地點了點頭。

    杜玉清猶豫了一下,問道:“是不是在書院受到了欺負了?”

    “沒有,你別聽他們瞎說,”阿誌的眼睛澄澈幹淨,好像沒有任何一絲的隱瞞。“先生曾經說過:‘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尚之風,必偃。’我才不會跟他們計較呢!”

    “嗯,”杜玉清頷首,這個阿誌還沒有對她全說實話,不過她也不想戳穿他,有時候親人的過分憐惜反而會消弱人的意誌。笑著說:“想不到我們的阿誌有大人的雅量了,甚慰甚慰。”

    “大姐,你又笑我,”阿誌羞赧說道。

    杜玉清正色道:“否也!讚阿誌後生可畏也。”阿誌這下自豪了,昂起頭來。

    出了阿誌的房間,杜玉清一路沉浸在欣慰和滿足之中。來到母親的房間,看到柳嬤嬤在廳房裏做著針線,臥室的簾子已經放下,四周寂靜無聲。

    看到杜玉清進來,柳嬤嬤趕緊站起來,打了一個手勢,兩人一起到了院子裏。

    “母親身體如何?”

    “剛才洗漱完吃了一些熱粥就乏了,還在睡著呢。”

    “那就好,我可能最近要顧些外邊的事情,母親這裏全靠你多照顧了。”杜玉清和柳嬤嬤說了最近家裏可能會有的不平靜,柳嬤嬤聽了驚愕萬分,兩人達成共識,讓杜三夫人好好養著身體,以後家裏的大事都有杜玉清擔著,盡量不讓杜三夫人知道。

    柳嬤嬤拍著杜玉清的手說:“三小姐盡管放心。你去做你的大事,照顧夫人的事就交給我吧。”

    杜玉清到了自己改成議事房的花廳,常勝已經等在這裏。

    “常叔!玉清在此拜謝了!”杜玉清恭敬地上前行了福禮,曾子曾經說過:“君子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裏之命,”常勝雖然是下人身份,但在患難中足以命相托,真可以至親待之。

    “大小姐,不敢,這都是我改做的。”常勝慌忙側身讓過。

    “常叔,您別客氣,我想父親如果在也會讓我這樣做的。”想起雖為主仆,卻情如兄弟的老爺現在深陷囹圄,常勝沒有話了,受了這大禮。

    兩人坐下後,杜玉清把了解到的關於這案件的情況都詳細地說了一遍,還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常勝,她現在還沒有具體的計劃,隻能邊收羅消息邊等待時機。常勝坐在那裏專注地聽著,高大的身影一動不動,最後才說道:”我沒有什麽可說的,就聽小姐的安排。“然後他匯報了杜玉清走後的安排情況。

    他遵照杜玉清的囑咐,在夏錦他們做事的旁邊買了一個三進的宅子,把杜家現有來不及搬的東西,主要是老爺的書籍和杜玉清收集的書畫都搬了進去。成衣鋪,正如阿眉所說,不論是”鳳羽“還是”雲裳“都還算穩定,金陵江家和蘇州的秦家都表示以後還按當初的協議來合作。普照庵和茶場那裏聽夏錦說也沒有起什麽風浪,就是南北雜貨行給小姐料中了,有些異動,鄧巡撫家派來的人總來打探貨源的情況,連他的小廝秋實都沒有放過,好在秋實機靈,及時反映給他。他們離開杭州時,交代了夏錦注意接洽福建回來的人。

    杜玉清安靜地聽著,這麽多的產業,她其實最不擔心就是普照庵的兩個項目:素餅和三味茶,一個是師姐們在管著,她們心裏幹淨,相信因果報應,所以行為上能夠自覺。而且她們也知道這兩項收入的一大半都回饋給了庵堂以及孩子們了。第二是寺廟裏的戒律嚴格,這也從行為上限製了可能的逾矩。杜玉清還從中借鑒了不少方法。

    這也挺有意思的,人們以為可以逃離紅塵的地方反而是限製最多的地方。

    其次不擔心的是杭州的兩塊成衣生意,她相信張婷芳和婉娘她們,張家是不會背叛她家,明茂官是無法背叛。至於秦夫人和江夫人這裏,她不去希望也不去擔憂,隨其自然。她們願意一如既往對她,她會懷著感激之心回報;如果她們想趁機傾軋,她就選擇一刀兩斷,以後當不認識了。說實在的,她目前鋪的攤子太大,也有些顧不過來,結束幾項也沒有什麽了不起,正好整合一下。

    茶山還在投入階段,還沒有見到效益,不怕有人覬覦。

    所以,最大的問題就出在南北雜貨鋪上,好在已經預先有了布置,不怕鄧巡撫打什麽壞主意。所以有舍才有得,財分有功者、有實力者才是正道。《大學》說:”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她準備在京城也開一個南北雜貨行,把利潤分給有實力的合作者,以鞏固他們的聯盟。

    ”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在這俗世生活,德,財皆有其用。(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