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浮雲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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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斯遠心裏砰砰直跳,她穿著自己的衣服是那樣自然,是那樣的好看。這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吧。他心裏仿佛一下就安然了,隻要阿杏不在乎,他有什麽好顧忌的?於是他慢慢地把女子的衣裳一件件地套上。不期杜玉清回頭一看,卻噗嗤地笑了出來,範斯遠臉的瞬間就紅了,以為她在笑自己的女子扮相。沒想到杜玉清卻走到他麵前,讓他脫下衣裳重新調整後幫他一起穿上。原來杜玉清在拿衣裳時就發現這女子衣裳對範斯遠來說都有些小,於是她拿的是兩件外套,範斯遠沒有多想用的是尋常穿法,於是兩件衣裳的前襟都是開的,露出了裏麵男子的中衣。杜玉清把其中一件藕荷色的衣裳前後反穿,再把粉紅色的比甲套在外麵,這樣就組合成為一套又嬌豔又合身的上衣。下裳就簡單了,一般女子的裙子都很寬大,直接套上就可以了。最後杜玉清把範斯遠按在了椅子上,給他梳起頭。
這是除了母親和姐姐之外,第一次有女子為他梳頭,範斯遠開始很不好意思,坐在那裏十分不自在。後來他發現能透過鏡子觀察到杜玉清的行為,就不由自主把目光朝那妝奩上的銅盤不斷地瞄去。阿杏是那麽認真而溫柔,好像小媳婦在精心伺候自己的丈夫一樣,範斯遠的心裏頓時有一種歡喜,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到最後連耳朵都漲得通紅。
不一會一個容貌俊含羞帶澀的小姐出現在杜玉清麵前,她滿意地點點頭,現在除了身高就看不出什麽破綻了,好在範斯遠雖然比杜玉清高,但並沒有高多少,杜玉清在自己的靴子裏塞了厚厚的幾層布,兩人就相差無幾了。因為整個人沉浸在一種懵懂歡喜的狀態,範斯遠的反應就有些遲鈍,杜玉清為他塗脂抹粉的他也沒有反抗。到最後,杜玉清左手拉著他的右手,右手摟著他的肩膀出門時,他整個心裏世界隻有他和他的阿杏了,隻感受到他牽的是阿杏的手,嗅到的是阿杏身上的芬芳,觸摸的是阿杏的脈搏,再無其它了。
看見他們,門口的寧夏和壽安簡直要驚掉了下巴,杜玉清瞪他們一眼,兩個人才回過味,趕緊收斂心情護衛在他們身後。
於是明月樓的大堂出現了一對旖旎的情侶,觀者無不驚豔羨慕,少年長眉鳳目,英俊倜儻,女子雖然看不清她的麵貌卻是身姿綽約,想必是溫柔可人的,隻見她嬌羞地偎依在男子的肩上,兩人卿卿我我沉浸在二人世界裏,任誰都能看出他們關係的水乳交融。
立刻就有人向夥計或侍女打探這兩人的底細,男人歡喜那女子的柔若無骨,能有這樣一個佳人的傾心相伴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女人仰慕那男子的英俊和多情,能依靠上這樣的肩膀上更是每個女子的綺念。但奇怪的是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曆,人們隻得依依不舍地送別這對情侶遠去,對門口突然出現的擋住他們視線的高大身影不由得怒目而視了。這個明顯是某人隨從的下人目光焦慮地掃過大堂,不期對上人們的怒視時嚇了一跳,眼神不由地瑟縮了一下,趕緊蹩著腳避讓開來視線,貼著牆快步走到後院去。
“不開眼的家夥,”有人不滿了,“這明月樓也不管管,什麽人都能放進來。”
“薑爺,誤會,誤會,您放心,不會讓髒東西汙了您的眼。”夥計立刻連聲道歉,趕緊找護院去趕人。
於是,男扮女裝和女扮男裝的兩個人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走出了明月樓的大門,順利地登上了自家的馬車。連趙泰隆的隨從麵對麵碰上了都沒有半點認出他們的意識,立刻把目光焦點轉向了其他人。
一路走來,範斯遠頭暈目眩,心裏酸酸的,甜甜的,麻麻的,脹脹的,他真想就這樣和阿杏這樣手牽手,肩並肩,偎依相靠永遠地走下去。
這個時候他的理智早已轟然倒塌了,他原來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要和阿杏保持距離,不要因為自家的事情連累到阿杏的意誌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他想通了,隻要阿杏願意,他就要留在阿杏身邊,哪怕阿杏愛他,沒有他愛阿杏那麽深沉厚重他也願意。
他聽說最近有一個叫王守仁的人被貶謫到貴州後在那裏的龍場悟道了。提出了“心即理”的主張。他認為心是萬事萬物的根本,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心的產物,提出“聖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誤也。”
阿杏的角色轉換得那麽自然,哪一個又是真的阿杏?隻要他知道她的心在哪裏,不就行了?真愛一個人,就要付諸實際行動,要用自己的心和身體整個包容著對方,給她溫暖和依靠。用所謂的不想連累對方的借口來回避自己的感情和內心,隻不過是自卑和怯懦的心理在作祟。
成就你的,也會成為你的障礙。唯有放下自我,開放心靈,你的世界才會越來越豐富。
隻要他們能在一起,他,範斯遠就什麽都能接受了。所以杜玉清當天挽留範斯遠寄宿在杜家,擔心他回去的路上有危險,他接受了;後來不讓範斯遠再去明月樓,而是自己隻身前往,他也接受了;杜玉清讓他物色一個人接替他來教孩子們,以便他潛心讀書,專心備考,他也接受了,這倒讓杜玉清很驚訝。不過非常樂見他的改變,兩人有商有量相處愉快,很是度過了一段溫馨和諧的時光。
可惜,過了幾天杜玉清又去一趟明月樓,還是沒能遇到李貞伯,隻能怏怏而回,後來才聽說李貞伯這段時間身體不適,一直在家養病,杜玉清就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去明月樓了。
為了給南郊的農莊選種優異的花卉來種植,杜玉清特地帶著老鄭去了大興的花田苗圃去挑選苗木。因為還是清明時節,正是許多花木栽種、扡插的最好時節,也是許多花卉盛開的旺季,這裏的花市攤位一個接一個,姹紫嫣紅,花團錦簇,讓杜玉清看著心情也變得十分愉快。她看到一個攤位上的芍藥花開的特別豔麗,不禁上前想挑選幾株帶回去給祖母和母親欣賞,被老鄭給製止了。
他問:“少爺是想要這花就開一季呢,還是每年都能看見花開?”
杜玉清納悶了。“自然是想年年如此嬌豔。”
老鄭說:“那就買那兩株吧。“他指了指旁邊並不起眼的兩株,相比那些怒放盛開的幾株,它們實在不起眼,麵上隻有零星的兩朵花放,大部分仍還是花骨朵,他說:“這兩盆花是剛從土裏挖出來的,原來用的是自然生長的方式,那幾盆花雖然好看,卻催了肥了。它後力不濟,有今年就沒有了明年,今年天氣又熱,開不了幾天了。”
怪不得祖母每次養花都養成了花盆,原來買來時看著是春秋鼎盛的花卉,實際已經是被摧殘過的暮年,即使增加再多的營養也是後勁乏力。
這就是武功裏講的一招用老,後力不濟了。所以父親一直強調武功要身正而不滯,中而不竭,不丟不頂,綿綿不絕。人生是一次長途的旅行,莫為浮雲遮望眼,風物長宜放眼量。
杜玉清回去後馬上招來耿家輝,讓他去留意最近的糧食價格,她第二次聽到老鄭不經意地提到今年的氣候異常,這讓她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做什麽?”
“生意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日積月累帶來的回報,一種是快進快出短期的投機行為。後者需要審時度勢,見縫插針。眼前可能就有這樣的一個機會。”
耿家輝眼睛亮了,“大小姐想要做什麽?”
“你有沒有注意到去年冬天特別暖和,沒有下過一場大雪,春節後又一直是低溫陰冷天氣。俗話說瑞雪兆豐年,沒有大雪地裏的害蟲就凍不死,春天莊稼就容易發生病蟲害。春節後冬小麥在陸續返青過程中,這個時候如果一直是低溫陰冷寡照的天氣,就會影響小麥的生長,這兩個因素都會影響糧食的收成。這隻是我的推斷,你派人去郊縣的地裏去看一下,是否是這個情況。
京城糧食的供應除了靠附近州府,絕大部分是來自江南和兩湖地區。我特地問過常勝派來給雜貨行送貨的管事,他說:今年江南春季是少有的低溫雨雪天氣,他們在來的路上看到很多樹木莊稼都凍死凍傷了。而這個時候正是早稻播種育秧季節,持續的低溫陰雨天氣必然會影響到後麵的移植栽培,最終會影響到南方稻穀的收成。我估計到了小滿以後各路消息匯總落實,大家知道了今年糧食會減產的消息,糧食價格就會慢慢地上漲起來。”
耿家輝有些詫異,又有些不安,“您的意思是我們要屯糧賺取中間差價嗎?這樣風險會不會太大?畢竟我們從沒有做過糧食的生意。”
“隻要不太貪心,分批買進賣出,風險就不會太大。這樣,你先找幾個大的糧食商行打聽一下價格。”
”那要不要和郭三爺合作,通過南北雜貨行來操作?他有門路,價格可以更優惠些,而且一起分擔風險也小了一些。”
誰知杜玉清卻搖了搖頭,“我們還是要留有餘地,保持相對的獨立,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所有的底細。再說了,這畢竟是投機行為,賺到錢好說,如果虧了呢?會不會怨恨我們?以後南北雜貨行的生意還怎麽進行下去?”
“噢,明白了。”
耿家輝的動作很快,第二天就來向杜玉清匯報。他說:“現在市麵上零售的麵是五十文錢一鬥,米是六十文一鬥。如果大批買進大商行給的價格都是三四百文一石,具體看我們會買多少。”
“那就買進一萬石的麵,記住不要從一家買,在貨棧租一個倉庫來存放。到小滿的時候再去打探一下早稻結穗的情況,如果這個時候稻穀的穗子還是幹癟的,就可以確認今年糧食一定會歉收,就可以大量買進囤積糧食了。”
“大小姐準備投入多少銀子來做這個事?”耿家輝對這個事情覺得心裏有些不踏實。
“看情況吧,現在要買進一萬石的麵就要花去三千兩銀子,到小滿確定可以再買進的話,我準備再花個五千兩左右。”
耿家輝頓時下了一跳,要投入這麽多啊。他經常被自己老爹罵說他太躁動,辦事不牢靠,他怎麽覺得大小姐有時比他還冒進啊。杜玉清很高興,耿家輝能站在杜家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她安慰他道:“五哥,你放心。俗話說:種莊稼是靠老天吃飯。我們雖然是做投機生意,但也是要看老天吃飯的。在老天沒有明確指示之前,我一定會盡早抽身如何?”
耿家輝想起杜玉清之前辦的事,也知道她是思慮比較周全的人,也就不再勸了,但要做這麽大的事情他手上沒有現成的人可以用,便向杜玉清要人。杜玉清點點頭,這也是她正在苦惱的問題,她也感覺嚴重缺乏人手,像寧夏他們雖然很忠誠,但都太年輕了,經驗不足,另外她還需要信得過的掌櫃和賬房先生。文錦坊現在的賬房是原來家裏的帳房,人倒比較老實,但商鋪的進銷賬戶畢竟和家裏的收入支出不同,林先生現在很是吃力,每天雖然都是忙到晚上,但還是無法及時地把營業情況向展櫃匯報。
還有,杜玉清還要建立像杭州那樣的監督檢查部,經常去抽查商鋪的經營和采購情況,防止下麵的人貪汙或者中飽私囊。
耿家輝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情時,大吃一驚,他覺得這樣的做法太過分了,實在是不夠光明磊落。
杜玉清說:“這樣反而是最大的光明磊落。我不怕人家說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論是小人還是君子,我就是希望大家做事時有忌憚之心。人的本性是貪婪的,如果我們不明確設定好職責的界限,等到他們犯規了再去懲罰他們,是我們在陷害他們。我把話說在明麵上既是一種威懾,也是一種善意的提醒。朝廷還有監察禦史、督察院呢,更不要說官員們每年都要經過一次的考評呢。”
耿家輝啞口無言了。(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