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杜文錦聽懂了，他翻身上馬，放鬆韁繩，讓馬開始隨意地走動。他自己也放鬆身體開始靜心地體會著馬的節奏，慢慢的，他覺察出馬在走的時候是四拍步伐，嗒-嗒-嗒-嗒-，這種發現奧秘的感覺讓他不由十分竊喜，他更是放鬆身體盡量保持與馬的合拍，不知不覺的身體開始隨著馬的步伐一起擺動起來；不一會馬由慢步變成快步，節奏也細微地發生了變化，變成了兩步嗒--嗒--；最後快步變成快跑時，馬的身體開始上下起伏，馬的節奏變成了三拍，嗒--嗒—嗒—，嗒--嗒—嗒—。杜文錦一下有些緊張了，他感到了危險，身體也變得僵硬起來，不由得就想去控製馬的行進。這時，他感覺到原來自如躍動的馬也變得有些僵硬和別扭了。

    噢，杜文錦仿佛能聽到這匹馬在說：老兄，你就不能相信我放鬆點嗎？我駝你可比駝一塊石頭還吃力呢。杜文錦不由地一下笑出聲來，可不是嘛，這時候去控製馬不就是兩種力量的拉扯擰巴，馬可不就更吃力了嗎？

    放鬆，覺知，合拍，和馬成為一個默契的整體，去感受那馬兒奔馳起來的自然韻律。杜文錦縱馬飛奔，他的心情無比愉悅，這種風馳電掣又輕鬆自如的感覺太爽了，他是第一次經曆著這樣暢快感覺，他簡直要欲罷不能了。

    校武場的人看著他飛馳奔騰的景象都瞠目而視了。

    弟兄幾個圍攏過來，二哥杜文智笑罵道：“看這小子得意的。”

    四哥杜文勝很少人調侃，如今也難得地說：“就是，簡直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啊。”

    杜陽升則羨慕地說：“三弟找到感覺了。三...啊，五弟，你怎麽做到的。”

    “你們剛才不都是知道了嘛。”

    “你是說，‘立身中正，拎腰圓活、均勻放鬆、身心合一’這些也同樣適合運用在騎馬上？”

    “嗯。你們也不妨試試，也許還可以用在其它事情上。”杜玉清笑著點點頭，對她來說這十六字是她做所有事情的心法。道理不用多，最重要的是相信，實踐和堅持，有了這些道理便可成為自己一輩子受益無窮的法寶。

    “可是這麽簡單，豈不是人人都可以成功？”

    “理可頓悟，事需漸修。做什麽事情道理其實都很簡單，實踐起來卻不容易，尤其還是要付出長期艱苦的實踐。”能夠堅信道理，並且能夠忍受長期的寂寞艱苦堅持下來的人太少了。大部分的人想到的隻是及時行樂，看到的是眼前利益，很難為虛無縹緲的長遠目標犧牲現在的享受。比如她在武功上的精進，要不是她學會了覺知，在體驗和自省中尋找樂趣，堅信自己十年後二十年的成就，她沒有辦法這樣堅持。至今為止，她在兄弟中還隻能算是中等水平，如果對方真的和她好勇鬥狠她未必是人家的對手，她有時還能略占上風是因為她是一個女子，兄弟們不好意思對她下重手，因而手下留情了，杜玉清對此有自知者明。但她也相信隻有自己堅持下去，十年、二十年後他們都不會是自己的對手，隻要她不斷探索，隻要她堅持！因為她前麵有父親這樣榜樣的力量。

    杜文錦騎馬回到他們中間，滿頭大汗，神采飛揚，“嘶”下馬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兩條大腿內側的皮都快磨破了，下馬時太過用力冷不丁地摩擦到疼得他呲牙咧嘴的，他平時太少騎馬了，剛才猛地又飛馳了這麽長時間，身體一時適應不了。他在弟兄們的幫助下下了馬，笨重的身體落地時發出咚的一聲。杜玉清心裏笑道，這就是理可頓悟，事需漸修的道理了。

    覺知，是時時的，當下的體驗。

    後來兄弟們一個個排著隊練習騎馬射箭。有的人把重心放在否能夠命中目標上；而有的人則不在意是否能命中靶心，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動作是否做到位上，覺知體會那十六字的心法；還有的人也想體會那心法，發現它並沒有馬上幫自己改進射箭的準確率於是很快地就放棄了，改用自己原來習慣的方式。所以，一樣的道理，在不同的人身上產生了不同的效果，也印象了他們今後不同的生活軌跡。而對杜玉清來說，她甚至不需要用眼睛看他們的動作是否做到位，整體是否協調，單憑聽到的箭矢離開弓弦發出的聲音是否悅耳，就知道他們射箭的結果。

    不出意料，最好的還是杜文錦，十發六中，這已經大大超過了武舉考試騎射九矢中三，步射九矢中五的基本要求。杜文錦看了一眼杜玉清，她讚許地點了點頭，杜文錦立時高興起來，心裏有一種滿足感，兄弟也紛紛拉著杜玉清為他們評點剛才的動作，獲得肯定的莫不得意，得到批評的沮喪難過。大家都已經不知不覺把杜玉清看成先生一樣的存在。

    ”這樣還不夠，還要再提高水平，比賽時的成績才有保障。”杜玉清給三哥潑了一瓢冷水。“今天的成績並不就等於比賽時水平。比賽時麵臨那麽多對手，你會不會緊張？順風逆風？所以一定要把平時的成績再提高，才能在比賽現場正常發揮。”她指著百步外靠著牆角種的一排楊樹問道：“看到那最左邊的楊樹伸出來的一枝嗎？你要射中那最下邊的葉子。”

    “.....”眾人都是一愣，一起轉頭看過去。

    那排楊樹高大筆直、枝繁葉茂，襯著背景的白牆、紅簷，和淡藍的天空構成了一幅美麗的圖畫。他們看到了最左邊延伸出來的那杆枝杈，也看到了那一簇簇在微風中翻飛顫動的嫩綠的新葉，在初夏和煦的陽光下熠熠發光。

    杜文錦身下的馬不安地來回走動，杜文錦也十分忐忑，他實在沒有把握。杜玉清笑道：“還記得我說的那句有魔力的話嗎？”

    杜文錦一下想起來，脫口說道：“我是個神箭手！我想射哪裏，就會命中哪裏！”

    這句話是前幾天杜玉清告訴他的。那天下午的時候，杜文錦讀書時遇到了不懂的問題跑來向杜玉清請教，其實他完全可以去問自己的四弟，或者二哥，他卻來找杜玉清，這也是杜玉清佩服他的地方。三哥想向一個人示好，可以琢磨出各種討好的手段，像這樣放下身段虛心求教的方式，不僅了無痕跡，而且非常有效。所以盡管了解了他的目的，她還是悉心地為他講解，因為麵對求知若渴的眼神你拒絕不了。後來她還受邀一起來到家裏的校武場練習射箭。家裏的校武場用來跑馬不夠大，平時用來練習射箭還是可以的。

    傍晚，天高雲淡，暖風微醺，夕陽給校武場的花草樹木暈染上一層柔光，讓人禁不住慢下腳步深深陶醉於這鳥語花香的勃勃生機之中。

    隻見杜文錦舉起黑漆漆的一張大弓，右手將弓弦拉成滿月，然後瞄準放手，嗖！隻聽見強勢迅疾的一聲呼嘯，箭頭清脆地盯在一百五十步的箭靶上，稍微偏離了中心位置。杜文錦緊接著又從箭壺中拿出一支箭來，搭弓放箭，嗖！又是一聲尖嘯，但這次的箭卻脫靶了。

    杜文錦有些氣餒，他能輕而易舉地拉開三石的弓箭，在一般隻能拉一二石的軍中顯得非常突出。但命中的準確率卻在一百五十步以後越來越低，到了二百步，箭矢更是發飄，十箭往往就有七八箭會射偏，雖然能夠達到武舉的基本要求，卻體現不出他的優勢來。

    杜玉清沒有做聲，又觀察了杜文錦的幾次射箭，然後走上前去，把弓箭稍稍向內推進一寸，對杜文錦說：“閉上眼睛，放慢呼吸，感覺這弓箭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杜文錦不知道三妹妹要做什麽，但是還是聽話地閉上了眼睛，雙手保持著拉弓的姿勢。漸漸地，他感覺到左右手之間的不平衡了，而且左臂因為伸得太直承受了很大的壓力，不一會右手胳膊也因為力有不逮開始顫抖起來。

    杜文錦睜開眼睛，放下弓箭，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杜玉清笑著說：“怎麽樣？有沒有什麽感覺？”

    杜文錦點點頭：“左手應該略微再彎曲一些，還有一個，這張弓所需力量太大，不能持續。”

    “拉開這樣的強弓要費很大勁，而且不能進行長時間地瞄準。隻要拉開，就得馬上把箭射出去，這樣射出去的箭就很難保證它的準確性。我建議現階段你不妨還是用輕一點的弓比較好，到你力量足夠強並且技巧上很圓熟以後再練習大弓。”杜玉清拿起弓架上一張二石的弓箭遞給杜文錦，說道：“你可以先試一下，還是要追求那種感覺，即這弓箭是你身體的一部分，並根據這種感覺把動作調整到最舒服的狀態。”

    杜文錦徐徐拉開弓弦，閉上眼睛，這次他調整了動作，左臂略微彎曲了一些，他感覺到手臂和弓弦之間的連接，既有張力又有緊張的彈性。杜玉清說道：“呼吸放慢，深長、均勻，全身包括弓箭都保持在一個呼吸節奏。”杜文斌放鬆起來，因為力量足夠，他可以張弓搭箭的狀態可以保持很久。慢慢的，奇妙的，他真的感覺好像弓箭變成了他胳膊的延續，竟然也有了知覺。

    “好，你用這種感覺射箭試試，你要想著：我是個神箭手！我想射哪裏，就會命中哪裏。”杜文錦的心砰砰直跳，他竟然完全信服了杜玉清說的話，心裏充滿了馬上要印證奇跡的興奮和躍躍欲試。他拉弓射箭，因為弓力在他完全掌控之中，他顯得張弛有度，動作行雲流水，輕鬆而有彈性，箭一下飛了出去，咚地一聲正中靶心。箭力威猛，箭頭深入靶心，箭杆發出輕輕的顫動。

    杜文錦狂喜，看了看杜玉清，後者也正嘉許地看著他。杜文錦馬上從箭壺裏又抽出一支箭了，隻聽見杜玉清提醒道：“注意自己的節奏，不要為外物和自己的情緒所幹擾。覺知、覺知！”

    杜文錦心裏一驚，知道自己有些亢奮了，他閉上眼睛平伏心跳，調勻呼吸，然後睜開眼睛，再搭弓遠射。撲！箭勢強勁，如閃電般直直地射入箭心，箭頭竟然透靶而出，隻留下箭羽露在外邊。

    這下杜文錦像著了魔一般，他立刻又拿起一支箭來射了出去，中了！又一隻，也中了！於是，他射了一支又一支，直到最後他把手伸進箭壺裏沒有摸到東西，才發現裏麵已經空空如也。他掩飾不住的笑容溢滿臉頰，這後麵的十幾支箭竟然是支支命中，簡直猶如神助。他問道：“你怎麽做到的？”

    杜玉清笑著搖頭，反問道：“你怎麽做到的？”

    杜文錦雙腳微趨擺開一個拉弓的姿勢，一邊體會一邊說道：“我明白了，使用不同力量的弓這讓我的注意力會不同，用三石力的弓，我的注意力就不能放在動作協調上和如何瞄準上，而隻能放在如何把弓拉開上。而使用二石的弓，我在力量上就比較輕鬆，這就使我有能力去照顧其它方麵，因而準確度就高。這就是你說的平衡吧。“

    ”嗯，我們做事首先要明白自己的目的是什麽，如果是求準確，在你現有情況下你使用二石弓自然更穩妥，如果為了提高自己的威力想使用三石弓，就要增強力量的練習。”

    “我明白了。”杜文錦撓撓頭憨笑道，馬上又奇怪地問：“你為什麽讓我想著：我是個神箭手！我想射哪裏，就會命中哪裏。這有什麽用嗎？”

    杜玉清嗬嗬笑著說：“自然有用，這是一句有魔力的話，以後碰到問題，你都可以這樣想，它可以讓你逢凶化吉，百發百中。”

    “好吧。我聽你的。”杜文錦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點點頭。今天他在射箭上的進步讓他大大增強了信心，他發現他原來具備了神箭手的能力，隻是之前沒有發現而已。

    回到現實，杜玉清指著那片葉子，開玩笑地調侃說：“相信你自己！不相信自己，起碼要相信我的眼光。”

    杜文錦笑了，心情輕鬆了許多。阿杏說的對，要相信自己！還要相信她的眼光。他想起這段時間自己的進步，剛才騎馬時的感受，無不驗證了三妹妹的話。這一刻他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心裏默念著：“我是個神箭手！我想射哪裏，就會命中哪裏！我是個神箭手！我想射哪裏，就會命中哪裏！！”

    杜文錦振作精神，縱馬快步跑了起來。邊跑邊目視前方，放鬆心情，摒棄雜念，調勻呼吸。在覺知到位的一刹那，在馬兒躍起的當兒，直立上身，拉弓搭箭。

    嗖！

    箭矢發出細微悅耳的聲音筆直地飛出，一下射穿了那片晃動的樹葉，把它牢牢地釘在了牆簷上。因為箭力太強，帶動了周圍幾片樹葉也紛紛落下。

    “好！”大家鼓掌喝彩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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