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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校運會當天上午的項目結束後,中午她們三人結伴在學校附近的餐飲店吃飯,尤翹楚孜孜不倦的說著有趣的話題,時一配合的不時附和幾句,發表自己的看法,回應自始至終精力旺盛的尤翹楚是時一作為聽眾最得體的表現形式。可反觀廖韻之自落座後一直被低氣壓所籠罩著,勉強的簡單應答一兩聲,對著麵前的食物挑挑揀揀,隨意吃了幾口飯入肚就放下碗筷,對著前不久自動重啟的手機,軟件一個個開啟又一個個劃掉,在她們看來也不知道廖韻之到底在幹什麽。
尤翹楚看不過去,覺得單單她和時一兩個兀自唱著雙簧很是沒勁,就關心的問了一句:“怎麽了,不吃飯嗎?”
“不舒服,吃不下。”廖韻之低聲底氣的說。
“好吧,那你休息會,一會再吃。”尤翹楚對著那幾乎完整的套餐覺得可惜,最值錢的那塊肉還一口都沒咬呢。
廖韻之本來胃口就小又因沒什麽食欲而吃得不多,時一隻是簡單的以為她是真的肚子不舒服吃不下,沒想太多過分在意。
而所有的異端都有其最本質的原因,隻有她心知肚明。
晚上廖韻之跟時一談起這件事後她才知道,理由無他,時一隔著手機屏幕隻覺得懊惱,中午怎麽就沒多問幾句,多留個心。
廖韻之因中午得知葉承彥先前發給她看的腹肌照也發給了他同班的女生,致使她的思緒紛亂繁雜,食不知味。
廖韻之說。
“心好累,總感覺他好像對我不一樣,卻總是一次次聽到他對我好像對其他人一樣。”
“繼續的話很累人,我倒羨慕你,默默喜歡,然後不會聽到太多他的緋聞。”
“班上的、隔壁班的,感覺他們總是有意無意的和我說些葉承彥什麽的之類有關的內容。”
時一終於明白這個女生想方設法的在他麵前佯裝自然熱情,一點點獵取不遠不近的獵物,內心卻同樣承受著各種錯綜複雜,想過放棄,卻依舊相信奇跡,努力屏蔽傷心的信息,卻無法掩蓋。那種仿佛全世界都注目著他,被迫曝光在她目之所及的範圍內的現實正努力蹂躪著她搖擺的心,卻隻能暗自沮喪。
校運會結束後過不久是葉承彥的生日,“愚蠢”的廖韻之緊張到不行,一次次反反複複問時一的意見,一次次的精心改進方案。挖空心思的想要弄得盡善盡美又富有別致,澎湃的心想變得與眾不同。
“隔天一早就在想今天是你過生日,我要做什麽。不想在淩晨打電話怕吵到你,中午又怕打了聊不久,特意選在晚上想打給你,還沒到五點就開始想是要七點給你打電話,還是八點打給你,你比較有空,好不容易熬到了八點你卻關機了。之前想好的所有話題一下子都沒用了,我在想你應該是去慶祝生日了晚點回來再打。結果你回來後卻不怎麽理睬。本想問你,你難道不奇怪我最近為什麽沒找你嗎?可能你是無所謂吧。運動會那天我聽說你把你的照片發給了你班上的一個女生,你說過你的照片隻發給幾個好朋友的,我那兩天真的很不開心,不開心我有什麽辦法嗎,我就不理你,甚至後來還躲著你,我生氣,氣你,也氣我自己怎麽那麽爛。但是有什麽辦法,說好不要理你,可是周五在年級走廊裏你一打招呼我又很low地理你了,當初信誓旦旦地說不理你的話全都拋在了腦後。拜托你,如果你對所有人都這麽好的話那我就不要你的好了,今晚我真的很討厭你一句我去睡覺了就可以忽視我的感情,忽視我的存在,如果你都是這樣那我也承認,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每次想要放棄是你又總是讓我感覺我不一樣,天蠍座性格造就了我的敏感,我也討厭愛胡思亂想的我,現在隻求你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以後見麵不要打招呼了吧。”
以上是她碼給那位心如止水的當事人最真摯無奈的告白,心懷僥幸的期許他會有所挽留。可隔天葉承彥隻是回了個再簡單不過的字眼:“恩。”
廖韻之卻因他的肯定回答而擊碎了心,自此杳無音訊,學會了不驚不擾。
廖韻之曾愚蠢的把葉承彥的聯係方式屏蔽、拉黑、刪除,過後又很沒骨氣的加了回來,她唯一的傲氣就是自此以後再也不跟個傻逼似的主動找他聊天,盡扯些天南地北沒用的話題,冷場又尷尬,還要極力想著如何圓回來。
“最好笑的哪是我努力挖掘研究出的笑話,分明是我自己好嗎!”廖韻之坐在震耳欲聾的ktv包廂內,一聲聲地哭訴,哭累了,唱歌,唱到盡情。那天時一和尤翹楚誰也沒敢和她搶麥。
在她的身上時一仿佛遇見了另一個自己,見證了所有因為愛情而努力付出的少女心思,小心翼翼的設想考慮又心存私欲的計劃方案,會貪戀多聊一會兒天的感覺,會生氣自己的情緒被牽著鼻子走,會因為自己與他人別無二致而失望……於此種種的巧合都透著股蓄意。
“時一,你說,你老實告訴我,我到底該不該繼續放縱自己的情感喜歡他?”廖韻之唱到情深處,拿著麥克風對著時一一遍遍的質問。
時一答不上來,半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感情的事太勞神傷精,傾注太多心血,最後卻毫無所獲,這筆買賣劃不來。不過她並沒資格講這句話,以前,在她對廖韻之喜歡葉承彥這件事並不知情前,她總覺得欣慰,欣慰自己的好友都不至於淪落到苦心暗戀他人這般的如此困境,需要她這麽安慰。
廖韻之努力克製著情緒,趴在時一肩上啜泣,哽咽地說著:“時一我真羨慕那些人。旁人的愛情簡單概括起來便是,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可為什麽輪到自己則是,我喜歡他,他卻不得而知。”
時一知道廖韻之口中的旁人並不包括她,她和廖韻之也不過都是相差無幾的境遇。
然後廖韻之又突然從時一肩窩處抬起頭,熱淚盈眶地直視時一的眼睛:“不對,不得而知還能自欺欺人,可是他拒絕了我。”說到最後廖韻之掩麵嚎啕大哭。
尤翹楚一次次用手順著廖韻之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多說無益,時一自己都無法自我安慰,讓她以什麽理由來說服廖韻之放棄。
在擦幹眼淚看清現實後,體育課,操場上,廖韻之會故意轉身躲避由此經過的葉承彥。
“其實每次我都不想怎樣,但是他又總是像昨天體育課那樣,故意呆在那,好像想讓我看到過去找他一樣,這樣又讓我想歪,他是不是想怎樣。”
旁觀者永遠也無法料想到一個平日舉止幼稚無聊的女生會因為一個已不相幹的男生而一個晚上頻繁更改簽名四次。
接連幾日為了避而不見,沉澱心境,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課間操向班長請假,一個人呆呆地坐在空蕩的教室內。
因為葉承彥的狠心打破了廖韻之所有的美好幻想。而對方渾然不覺、無動於衷。
後來廖韻之告訴時一,其實葉承彥的生日當晚她收到了同班生的告白。起先她一麵等著葉承彥回複信息,一麵陪著那名同學閑聊隻當是打發時間熬過這不知所措的分秒。
廖韻之一開始是真的全然不知後續的發展會演變成如此,不然她定會扼殺這個開始,不留給尷尬任何一絲滋生的境地。她自認為隻是純粹的與好友裏的同學聊天,時間倒也過得極快。
她聊了一整晚,卻也等了一整晚。
對方告白時,她愕然了,也拒絕了。
所有的故事反轉都發生在了那天生日當晚——雨夜中。廖韻之終於明白“無巧不成書”的現實含義,她在等葉承彥的時候,越至深夜越覺心冷,玻璃心一截截的破碎,葉承彥的形象也轟然坍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用她的話說“我都感覺今夜淩晨的雨都是為我下的”。而與此同時卻是始料未及的告白,她突然間覺得所有的戲劇性都發生在了她身上。最後因沒心情下線了。
“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你會選擇誰”這是她漫長的追逐過程中累積的傷心、失望後,拖著疲憊的心問出最為現實卻始終沒有準確答案的情感問題。
時一不知如何是好。
“我說多可笑,心剛碎了,就有另一個人來補,可惜他不是我愛的人。”
“其實我也想了下,我一直在追逐我喜歡的人,如果我回頭看,也許不會那麽累。”
“時一,我終於體會到他對我說出口的決絕,不帶一分情感。原來拒絕別人如此輕而易舉、毫無波瀾。我自己都如此,又怎能奢望他對我有所念想,怪他不懂我。”
留戀是滋養犯賤的搖籃。
時一以第三者的立場靜觀著一位青春期少女的小心思因某個魂牽夢繞的男生而跌宕起伏的心路曆程。各色的生活細節揉雜成一團,最終形成一段捋不直,道不完的青澀回憶,這份無果的追逐終將轉化為一場漫長的道別。
尤翹楚對廖韻之說:“他沒有,從來都沒有想過,你做了那麽多,又有什麽用?”
等廖韻之情緒終有好轉,安定了心緒後,一次交談中她和她們說:“想和男朋友去打第一個耳洞。”彼時仍舊單身的她又自嘲的笑笑,“但可能有點久了,要等到我結婚了。”
她哪是她自認為的差勁女生,隻要她願意,談場戀愛根本不在話下。
隻要……她願意。
她是在等一個她作為葉承彥女朋友的時機款款向他走去。
尤翹楚向來交際圈廣泛,她生性放蕩愛自由,此前分分合合的談過幾個,好在都好聚好散,不至於像時一和廖韻之現如今仍在一棵樹上吊死。
經曆這段挫折後,唯一讓時一和尤翹楚略感欣慰的是,廖韻之知輕重,雖在中考前的幾次市質檢中水平發揮略有不當,成績忽起忽落,但好在梳理好情感後,在最後的衝刺階段卯足了勁,取得了理想的成績。
這之間的那段日子裏,她無數次蠢蠢欲動的起過聯係葉承彥的念頭,但一想到中考在即,就按壓了下去,硬生生的斬斷了不切實際的癡心妄想。
中考結束的那天晚上,她“不知廉恥”地打了葉承彥的手機號碼,時一可以想象出電話接通前廖韻之隨著手機聽筒中冗長的“嘟嘟”聲,心率極其不平穩的感覺,一顆心髒險些跳出胸腔,她是在給自己最後一次“不要臉”的機會。
意料之內,葉承彥再次拒絕了她。這次她真切地聽清楚了葉承彥隔著手機字句清晰的從嘴裏吐納出:“抱歉。”
毫無波瀾的歉意。
掛斷電話後,廖韻之由無聲的抽泣轉為不可控的哇哇大哭,就像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小孩,不顧臉麵,撕心裂肺。
尤翹楚說真的很佩服廖韻之的毅力,不顧臉麵,跌跌撞撞,勇往直前。如果換作是她,她根本做不到如此,堅持至今。
廖韻之是真的喜歡葉承彥。
她給她們的解釋是沒遇到對眼的人,暫時先不換目標,可是事實就是她打從心底裏覺得任何人都比不過葉承彥,誰都沒有他好。
之前在喜歡的人麵前那麽小心翼翼維護彼此情誼的女生,卻恰恰是最願意為愛涉險的人。
廖韻之心如死灰。
但她沒料到的是自己一次次的死灰複燃。
尤翹楚看不下去,訓斥說:“喜歡到入骨就是他媽的倒貼!”
暑假那次尤翹楚的邀約,廖韻之坐在沁人的甜品店內嘴裏緊咬著吸管,單手支撐著下巴,隔著一整麵的玻璃牆,室外的景象一覽無遺。
時一持著一小勺的冰淇淋送至廖韻之的唇邊,暗示她該將視線收回,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物上。廖韻之配合地張嘴吞下。
“容易走神的人多半心懷鬼胎。”時一說,說完後她後悔了,驚覺說錯了話,自己開的玩笑一點都不恰當,她是怕廖韻之又因葉承彥而心事重重,不死心。
“現在已經不僅是鬼胎這麽簡單了,簡直都幻化成人形,就差沒走到眼前。”尤翹楚插嘴,結果被時一的一記白眼瞪了回去,隻剩下一陣毫不掩飾的笑。
“我隻是覺得周邊變化挺大的。”自初三起,學業繁重,她們已很久沒有好好的一同走在街上舒心的散心。
“喏。”尤翹楚朝玻璃牆外的方向揚了揚頭,用手指一一指明其中的變化。
時一和廖韻之耐心聆聽著她的講解,眼珠隨著她的指尖轉動。最後落在了不遠處正側身站立在街道旁打著電話的少年身上,他不時探身向前往左右兩旁的街道張望。
廖韻之下意識的躲閃,將視線收回,攪動著麵前的飲品,低頭不作聲的喝著。
“他怎麽在這?”尤翹楚和時一顯然是慢了半拍,對視一眼後,把目光轉向廖韻之,一同問出彼此的疑惑。
廖韻之有點無語,這也是她心中的疑惑。
“我怎麽知道。”她現在隻祈求不要碰麵才好。
如果換作以前她們大可保證這份機緣巧合下隱藏著廖韻之蓄謀已久的成份,但今非昔比。
廖韻之對她們的疑心病不予理睬。
時一搖頭歎息,感慨一句:“命中相生。”
“沒相克就不錯了,還命中相生,那早八百年都幹嘛去了。”尤翹楚憤恨不平。
“恐怕與他命中相生的另有其人。”
如果是以前她們定會悉心照顧廖韻之的情緒,說些委婉的話安慰她,可就算處處繞道避開現實,她也仍舊次次被現實扇了響亮的耳光。
所以,她們也就不再避諱,直抒胸臆,總比間接性傷害來的強。
這樣來的快去的也快。
廖韻之不顧身旁的爭論,望著玻璃外同行的一對男女,難掩失望之情。
起初她扭頭是擔心隔著一整麵的玻璃會將自己毫無保留的曝光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過後才想起玻璃外的人根本看不到室內的動靜,此舉無疑是自己的多慮,才敢再次把頭扭向他站立之處的方向。
他同身旁俏麗的少女迎麵走來,這才看清他的全部麵容。
“我們走吧。”廖韻之斜跨擱置一旁的包,起身欲離開。
“可是這麽走出去不就正好在門口撞了個正著,那多尷尬啊。”尤翹楚是在替廖韻之尷尬,她自己其實倒是無所謂,可顯然對方並不領情。
“總好過坐在這假裝什麽都沒看見,等著他們上前打招呼,客套的回一句好巧,相互寒暄幾句,等他們在附近的桌前落座,眼神還會不時在空中交匯。這樣就不尷尬嗎?”廖韻之顯然按捺不住,她招架不了這麽窘迫的局麵,她控製不住。
“在這也呆的夠久了。”廖韻之一邊朝門口的櫃台走去,一邊掏著包裏的錢。
“也許你說的沒錯,韻之心中的那枚鬼胎如今真的幻化成人形,走到了她的眼前。”尤翹楚用手遮掩著嘴,靠近時一,跟在廖韻之身後小聲說道。
結賬,轉身,朝門口走去。每一個舉動都刻不容緩,帶著假意的淡然。
廖韻之從內而外推開右邊的玻璃門,而此刻葉承彥正握著左邊的門把欲從外向內推開。
兩人站立在原地,都不再進行下一個動作。
到底還是難逃一麵。
廖韻之內心沮喪,嘴角還是在葉承彥叫住自己的名字時微揚,回了一句:“好久不見。”
其實哪是那麽誇張的事,也不過是一個暑假,如她口中那般的恍如隔世,廖韻之對葉承彥傾注的所有歡喜都像是昨日重現。
這種回答完全是在情理之中,客套而應景,無任何多餘詞綴。
停頓了幾秒,禮貌性地朝葉承彥身旁的女生簡單的眼神示意以示招呼後,繼續手中的動作,將推門的幅度拉的更大,以方便全身而退。
頭頂晴空萬裏,卻無法驅散廖韻之心中那片風雨欲來前,令人壓抑的烏雲。
17
吃的差不多該散了的時候,他們六人站在飯店門口做最後的“告別儀式”。
尤翹楚胡吃海喝的敲詐了何佑禹一頓,結束時肚子撐得脹脹的,她不受控製的接連打了兩個飽嗝,趕忙用手捂著,還是沒逃過何佑禹機敏的耳朵。
何佑禹毫不掩飾鄙夷的嘖嘖聲,連連搖頭感歎:“不行啊,這飽嗝敗壞社會風氣。”
尤翹楚握拳作勢就要朝何佑禹那張嘲弄她的嘴臉揮去,讓他識趣地閉上那她光是看見他啟齒說話就鬧得人心煩意亂的嘴,這張嘴閉嘴的風涼話,燒得她心、肝、肺一燎一燎的,她氣大還火旺。
但卻很不給力的又是一聲毫無遮攔的飽嗝,何佑禹剛本已做好了躲閃準備,這下更是徹底被尤翹楚逗笑了,還嘴欠的補刀一句:“清新脫俗。”
“何佑禹!”尤翹楚在咆哮,她真的是又惱又氣,顧不上跟時一和廖韻之說聲再見,一跺腳,憤憤然的甩臉就走。
“哎呦,瞧這暴脾氣。”何佑禹樂不思蜀,朝著憤慨的背影喊,“去哪啊?”
“要你管!”尤翹楚不甘示弱地吼回來。
“你倒是等等我啊!”
何佑禹剛說完,尤翹楚明顯加快了速度,差點沒跑起來。
“我先走了,明天學校見。”何佑禹對著另外手足無措的四個人,揮揮手再見,禮貌友好得與剛才那番簡直判若兩人,然後就趕緊往尤翹楚的方向追。
時一站在原地,隻聽見她們吵吵嚷嚷的聲音。
何佑禹從後頭小跑跟上,尤翹楚聽見腳步聲,厭煩地回頭看了眼,警告他:“別跟著我。”
“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
“我閑著。”
“閑著繞道走。”
“順路。”
“你摸著良心再說一遍,哪順了?”
“哪哪都順。”
尤翹楚不想講話,和他講不通,腳長他身上,隻能任由他跟著。
“女孩子一個人回家不安全。”何佑禹倒是一個人聊得起勁,話閘子一開啟,就停不下來,還把近期熱點新聞案例一一分析給尤翹楚聽。
尤翹楚受不了了:“你丫負麵新聞看多了吧,能不能安靜點。”
時一就遠遠見她捂著耳朵,擺著頭,逃命似的往前趕。
他們走遠了,淹沒在人群中,後麵怎樣了,時一不得而知。
她把廖韻之支到一旁,與兩個大男生隔離開。先入眼的是廖韻之耳垂上閃閃爍爍的耳釘,室內燈光璀璨,她沒仔細看也沒注意到,此時室外光線一下暗淡了許多,才越發覺得惹眼。
廖韻之念念叨叨的人生規劃,正一條條的在葉承彥身上得以補充完善。
她得多喜歡他啊,條條框框都想與他捆綁在一塊。
時一不自覺的伸手撫上,拇指輕柔的貼在有棱有角的銀色金屬上,是冰冷硌手的觸覺。
“不要委屈自己,勉強下肚的東西,也會反胃。”時一心疼她,咕嚕咕嚕不假思索的往下吞咽。
“我們在一起的頭兩天,我就讓他陪我去店裏打的耳洞。”廖韻之巧妙的避開尖銳的話題。
時一見她笑的開心,沒有繼續深究。
“疼嗎?”她狀似玩笑的語露關心。
“其實還好,沒起先想的那麽恐怖。”廖韻之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耳垂,這是踏踏實實握在手裏的溫暖,“改天你也去試試唄。”
時一弱弱的說了句:“我怕疼。”
不願搬上台麵說開的話在肚裏默不作聲地化開就好。
廖韻之和葉承彥手牽著手離開,盡顯小女生的嬌羞。
時一癡癡地看著他們依偎的背影入神。
“羨慕了?”林越促狹道。
“是啊,羨慕的要死。”時一大方地丟了一記白眼給他,拖著長音,不否認,反之特胸懷坦蕩的承認實則是在掩蓋她的心虛。
卻又在心裏犯嘀咕,可不是嗎,羨慕的要死。
時一和林越經過一段上坡路時,隻見一對與他們一般大小的情侶騎著自行車與之抗衡。
更確切點說,是男生把控著車把,後頭的車座上載著單邊並腿坐著的女友,護著他的腰。
“是不是我太重了?”腳踏車的行進速度緩慢,那個後座上的女生怪不好意思的小心問道。
“不是,不是。”男生連連否定。
時一徒步和他們往同一個方向走,心疼的覺得,明擺著是男生一根筋的極力在女友麵前充斥著表現欲,即便多個輔助工具也是累贅,還不如兩人一起下車推著走來的輕鬆自在。
女生看著他賣力的蹬著踩踏板,渾身都在用勁,又問了一句:“要不我下來吧。”
“不用,不用。”男生又急忙出聲製止,安慰她,“快到了,坡陡不好騎,過了這段路,一會路就平坦了,你隻管坐在我後麵就好。”
時一就這麽目不斜視的觀察,津津有味的細品情侶間話語裏所暗含的相互理解的心意。頭一次見般的新穎,同一件小事,不同的男女演繹出的感覺也千差萬別。她直勾勾地看著那個男生艱難的一腳一腳往前蹬,整個人都快從自行車座上撐起,硬是咬牙堅持挺住,但胸口忽上忽下的起伏和努力削弱的喘息聲卻不留餘地地敗露了自己。明明知道是上坡路段,還非要逞強不舍得讓女生下車走幾步,硬是靠著自己雙腿的勁死撐,吃力地行進。
通俗的道理是講不通的,明知不可取,還執意而為之,是道不明的喜歡。
時一笑而不語。
林越問她:“你這麽直接的看著他們好嗎?”
時一知道他說的是玩笑話,可還是老實的回答:“不好。”
他們一路晃蕩,卻誰也沒主動提議去搭公交,沒了冬季寒風中緊裹的厚外套,時一的手別扭得不知道往哪放,隻能搭著斜挎包上的肩帶拽在手裏。
他們後來經過江邊,觀光遊輪駛過江麵帶動層層漣漪,七彩斑斕的霓虹燈一串又一串接連循著欄杆等邊沿處垂掛,她任由披散的頭發打在臉上隨風飄來蕩去,一次又一次把吃進嘴裏的發絲撩開。江邊的風大得令人舒暢,她舍不得回家,任憑它怎麽吹,她賴在步行道旁的休閑椅上不願走。
她媽剛才發來消息說是今晚她和她爸怕是趕不回來了,老家的親友聊得投機,參加完熟人的婚禮又轉場多喝了幾杯,硬是讓他們多待一天,明天再回去。她媽叮囑她別在外麵玩的太晚,好早點回家休息,明天還有課。
她懂事的回複,知道了。
時一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徹底放鬆神經,耳邊刮過的是剛從她們身後的那段江麵開過的遊輪上,某對情侶惡俗直白的告白呐喊。
“某某某,我喜歡你。”
“某某某,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呼喊的誓言聲不大不小,正好鑽入她的耳朵。
又是一對熱戀期的情侶。
時一一反常態,開始無端地享受這些被她不經意間撞見的溫情片刻,冠以莫名的見證者的身份,本無從關聯的一對又一對巧妙地撞進了她的生活。
“你先走吧,我在這呆一會。”時一閉眼假寐,身心放鬆。
她沒有聽到林越的答複,卻能感覺到有人占據身邊的空位,落坐時的重量感和椅子承受下的細微嘎吱聲。
她知道,林越就在她身邊,一臂的距離,他沒走。
時一又慢慢睜開眼,歪過頭去看他。
她被風吹得心神蕩漾,大膽的想法在此時此地湧上心頭,夜晚的江邊真適合告白。
單一晚上,就足以令她蛻變成一位赤裸裸嫉妒的旁觀者。
但她沒有這麽做,情緒高漲地掙脫起來,說了聲走吧,語意輕快,又繼續沿著江邊往家走。
她要早早回家,進她的“溫柔鄉”,做她的“白日夢”。
他們在小區門口道的別,然後各自轉入自家的樓道。
時一陪著尤翹楚強撐著精神逛了一天街,走走停停,回到家才八點半就已經昏昏欲睡,又強打著最後那一點微弱的清醒意識,洗了個澡,一頭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困極了,累了一天,很好入眠。
時一半夜醒來起身上廁所,才糊塗地發現睡前忘把自己臥室內的燈關了,重新躺回床上時,已經沒了回來時那鼓無法逃脫的昏昏沉沉的睡意,不由自主地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淩晨一點,她這才注意到七分鍾前林越發來的qq消息。
“睡沒?你知道附近有哪家24小時營業的店嗎?”
時一先是腦中快速地篩選了一遍附近的店麵,回複,後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他怎麽還沒睡。
“除了樓下的kfc應該是沒有了。”
“你還沒睡?”林越回的很快,時一才確定他是真的還清醒著。
“剛醒。”
時一猜測林越是半夜饑餓難耐,想點些外賣上門。
“出來嗎?請你喝咖啡。”
結果卻截然相反,她也隻能說他精力充沛。
“你是想讓我一整晚都別睡是嗎?”時一對著手機屏幕啼笑道。
他是怎麽想的,這麽晚了還想著喝咖啡,即使是補作業也不至於忙到現在這個點啊,更何況這周末作業並不多,再拖拉都不至於,又不是熬夜趕工的職員,加班加點。
“跟你一樣剛睡醒,可悲的是醒來就睡不著了。”
時一後來還是出來了,淩晨的夜有點涼,換下睡衣,草草的披了件薄外套。
除了提供夜宵的大排檔,街市上的店麵基本都打烊了,路燈昏黃打在水泥路上,照得人形單影隻,顯得特別寂寥。
大排檔支起的圍帳內,酒桌上豪邁的劃拳聲和叮叮哐哐的玻璃碰杯音,不絕於耳,她走在淩晨一點多的夜裏推開了kfc的玻璃門。
林越對著值班營業員不帶遲疑地張口點了兩杯咖啡。
對方程序性的確認一次:“兩杯咖啡是嗎?”
“不了,兩杯熱牛奶,謝謝。”時一糾正道,又轉頭對林越不客氣地說,“你是真不想睡了是吧。”
林越隻是看著她,默默地笑著付了錢。
“我還以為你睡了。”
他們坐在臨街的高腳凳,林越心甘情願地喝著手裏的熱牛奶。
“那你還想著問我,你是料想到我一點還能醒來回你消息是嗎?”時一隨意地開著玩笑。時一與林越一來一往地接觸,漫無目的的聊,連帶著她整個人也變得活絡,不知不覺彼此間的說話用詞與語氣也越加的不客氣。
“我沒多想。”他頓了頓,“可萬一呢?”
時一驚恐地發覺她越來越不理智了,林越三兩句話就能把她打發得妥妥貼貼,恨不得舉手投降招供一切,他說的都對,她都聽。
有那麽一刻她錯以為,他們真像熟識多年的老友,熟悉到林越隨意的一個邀約她就二話不說的跟出來。
她對他不與外人道的喜歡是步步為營的籌碼,她的糾結、矜持和驕傲則是與之權衡持平的秤砣。
時一不知道說什麽,他們踩著高腳凳鄰座而坐,隔著一整麵的透明玻璃,肆無忌憚地窺探著這座城市淩晨寂靜的夜,它隱秘的呼吸著,飼養著一批久不能寐的人。
今天她真的和他相處的時間太多了,多到她渾然不覺已延續至第二天,甚至不顧自己是位要上學的普通學生。
“說點什麽吧。”林越引誘時一開口,她認真喝牛奶的樣子真的太安靜了。
“說什麽?你不是來請我喝東西的嗎?”時一假裝與她無關。
“什麽都好。”林越無欲無求,他是被黑夜拋棄的失眠者,靜等時一的慷慨“救贖”。
時一想了很久,要說什麽呢,該說些什麽應景有趣的話題才好打發這迷迷糊糊的夜。她從沒覺得牛奶這麽好喝,稠稠膩膩的融在嘴裏。
林越耐心等她,久到他還以為她不太想理自己,正準備自己隨便說些什麽開場,時一開口了。
“你知道《媽媽再愛我一次》這部老電影吧。”
街對麵是家最近新開的影院,她還沒去過,門口的大熒屏上正滾動播放著最近剛上映的幾部新電影的預告片,即使張貼的新片海報不少,但先入時一眼的,尤為恐怖片最醒目。
“恩,小學時看過。”林越做好準備聽時一講些什麽,表示很有興趣聽下去。
時一想到很久以前,小學五年級時學校免費發放電影票,組織五、六年級的學生集體去電影院觀影,影片名就叫做《媽媽再愛我一次》。
那時的影院廳設施不如現在高檔,每間觀影室安排的座位數適當、適度距離的可調節軟椅、扶手上提供放置飲料和爆米花的凹槽,處處盡善盡美的貼心,甚至按照個人需求分類提供多項服務,正如私人影室和情侶影室的出現。
那時候條件設施不完善,也許這麽說不對,太過於以偏概全了,但時一成為中學生之前,她隻去過這麽一次意義上的正規影院看電影,所以那個時代的影院留給她的印象就是如此。
長長的一排一排連著的木製靠背椅,類似於現今的階梯教室,但空間遠比階梯教室大得多。
那場觀影安排了不少學校,即便這樣,前排還是空出了很多座位。學校為他們安排的座位挺正好的,不前不後、不偏不倚的中間地帶,各班有組織有紀律的聽從帶隊老師的安排,在影院廳裏較中間的那塊位置集中坐下。
觀影前一天老師還特意提醒他們,記得準備一包紙巾隨身攜帶,起先她還不是很明白老師的用意,後來她懂了,這是部以親情為主題的催淚影片。
“真的,這部影片真的很感人,當時在場的人基本都感動哭了。”時一著急向林越解釋,較真得就像在為自己辯解,而後話鋒一轉,底氣弱了下去,“除了我。”
林越聽得饒有興致。
一整排的座位太長,如果本班同學一個接一個連下去坐,便不易於老師管理學生,所以各個學校的老師都不約而同的采取方塊式排座,即本校學生集中在一起,平均拆分成幾排。那次時一正好坐在本校其中某一排的最邊上,旁邊緊臨著別校的某個男孩。
她看的入迷,越看到後頭越覺得感人,特別是高潮處,隱約聽見周圍不時傳來此起彼伏的拆紙巾塑料袋、吸鼻子和微弱哭腔的聲音。
她被劇情牽引著濕漉漉的情緒,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正欲奪眶而出,旁邊的小男孩突然湊近她,一張放大的陌生人的臉就這麽完完全全覆蓋了她的全部視線。
小男孩凝視著她臉,一臉天真無邪的好奇:“你哭了嗎?”
那一刻,時一為他的直接感到不可思議,她醞釀好的情感被徹底中斷,而她那股天生的小倔強還得硬生生的把欲要顆顆滾落的淚珠強忍住,才能保留沒由來的好勝心:“沒有。”不耐地推開他的頭,沒好氣的說,“你擋住我視線了。”
那場電影後來看的特沒勁,時一根本已無心把自己帶入劇情,男孩頻頻轉頭觀察她的臉部變化,她被弄得興致全無,攪得心煩意亂,一次次的回應他:“我真的沒在哭。”
她真想問他,他是想把自己逼出眼淚才甘心嗎?真的不用再看她了,她是不會哭的。
後來放映結束,老師帶隊離開,但凡目之所及之處一個個從她身邊擦肩而過的人,皆是紅著眼眶和未幹的淚痕,無論是同學還是老師。
他們湊成一堆,分享著煽情劇的心得體會,而就她落單,臉上全無任何情緒,甚至於有點氣憤,沒有哭過的淚痕、紅腫的眼眶、止不住的啜泣和揉皺的紙巾,就連幾近結尾處最引人入勝的劇情都無法完整串聯起來跟大家分享,她很傷心,因為就她一個人沒哭。
同學問她:“你沒哭嗎?明明很感人啊。”
她不希望讓別人覺得她跟其他人的感官淚點不同,誤解她是一個無知無覺的人,但又不知道怎麽解釋。
她乖乖聽話帶好的那包紙巾還原封未動的放在背包裏帶回了家。
“如果換作現在的我,就會揪住旁邊的那個小男孩一頓暴揍,然後告訴他,別這麽愛管閑事地關心別人的眼淚。”時一現在想來真的又可氣又可笑,因為一個沒由來的插曲,無關緊要的人,成為她惦記至今的“恨”。
林越在一邊哈哈大笑,一口剛喝下的牛奶險些噴出,好不容易吞下後還嗆了兩口,絲毫沒有要同情當事人的打算。
“真的?”林越狐疑地看她。
“假的。”時一皮笑肉不笑,“我就事後想想而已,當時影廳裏那麽黑,我都不確定他到底長什麽樣,小孩子成長發育變化大,就算現在真站在我麵前,十有八九也認不出來。”
“看恐怖片嗎?”林越終於知道時一的話題靈感起自哪裏,他指了指那家影院的大幅海報。
時一退退縮縮的推手求他放過:“別,我不看的。”
“不是總聽人說人比鬼更可怕嗎?虛實難辨的東西你還當真。”
“可是……”時一不情願的委屈樣,“就算這樣,我還是怕鬼啊!”
林越發自肺腑地笑,他想不到時一也有軟肋,她不似表麵那般雲淡風輕,同多數女生無異,有著令其怯弱的事物,一觸就可激起心底的驚濤駭浪。
時一又由此聯想到另一則囧事。
小學四年級時,學校組織過一次春遊活動,他們當時去的是一個類似基地園的地方。其中有一個娛樂環節是走迷宮,是真的用水泥砌起的高牆,層層疊疊的三維實物,跟圖書上的迷宮遊戲不同,這次是實戰遊戲。她那時小又是女生,不夠高,水泥牆自然給作為小學生的她一種高不可攀的壓迫感,她站在門口卻步了,眼看著同學們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往裏跑,大呼小叫的驚叫聲,玩得不亦樂乎,獨留她一人站在門口猶豫不前。可她就是不敢,不敢邁出那一步,她怕被甩在死胡同裏,到不了迷宮的中心。迷宮的中心是個看台,可以以上帝視角縱觀全局,後來她看到不少同學成功“登頂”,開心的朝她招手,好心的為如無頭蒼蠅般亂竄的同學指路,她是羨慕的,但是她又開始過分擔心,一會出不來怎麽辦,小小年紀的她就這麽陷入了自我假象的受困景象中不能自拔。其間即使老師在一旁鼓勵她進去試試,她還是怕跟丟了大部隊,往後縮了腳,寧願在門口等著小夥伴出來。
現在想來不值一提的小事,在當時的那個環境下對幼小的她來說,是望而生畏的大事。
就算後來的闖鬼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一次,也是寸步不離地緊貼著其他人走,當時正好還有六年級的學生也想進去玩,他們就幾個人湊一夥,一刻不離的緊抓著高年級的衣角,抱著人家的胳膊,全程不敢睜眼,嗷嗷直叫,隻有耳朵還時時警惕地接收訊息,以聽取前方別人的尖叫聲來判斷路況,她沒有撐到最後,中途見到出口外的亮光,逃也似的往那跑。
她真的很膽小,膽小得都不像長大後的自己。
林越聽得津津有味,牛奶見了底,時一的故事也講完了。
他真摯地發表了一句見解:“時一,沒有人比你更適合講故事了。”是那種娓娓道來的生動鮮活。
她挖掘自己的往事,博得林越對自己又一好評。
“好了好了,故事講完了,你也聽夠了,牛奶也喝完了,該回去睡覺了。”她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十四分。
七點半的早讀,換算平時作息時間六點半起床,現在回家躺床上立刻入睡,大概還有四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還有後續嗎?”林越睡意全無,有所期待和留戀,他想繼續聽下去,不願結束話題。
“有。”時一說,“公平起見,下次換你講。”
20
時一考完最後一場試的時候終於舒了一口氣,一來是暫且告了一段落,二是之前的功課沒少補,考場上的試題還算應對自如,最起碼心裏的那杆秤在衡量得失分點後的估摸不至於落得個慘淡的地步,這使得之前抱著最壞打算的她,多了種突如的僥幸感。
最後一天下午的開考前30分鍾大家各自散去前往隨機分配的考場室外候考,時一所注意到的名單分配上宋因冉和林越是在同一考場的,她在隔壁的另一間,開考前江則從她身邊路過,發自肺腑的說了聲加油,她回了句你也是。
她本能的會把視線投注到林越的方向,宋因冉緊隨一旁,不時拋出些突然靈光閃現的某個被自己疏漏或遺忘了的知識點,略感焦躁的問林越,讓他給講講,好重新梳理一遍思緒,林越也不慌不忙的答,宋因冉嘴裏喃喃有詞的一遍遍加強記憶。
時一控製不住自己耳朵不去搭理他們的談話內容,她其實挺反感臨考前旁邊的人還與她探討某個知識點或既定的公式和原理,她本可以自信的覺得自己早已熟記於心,可冷不丁的被提問,對方紊亂的知識體係,擾得她在替別人搜刮填塞得充實的記憶時攪成一團漿糊。
“如果物理成績我比你高怎麽辦?”宋因冉沒由來的自信,仰著頭直勾勾的看著林越。
“那就恭喜你。”林越似笑非笑地回應。
“我是說真的。”宋因冉有點跳腳,林越這麽不掛在心上的敷衍,真讓她不自在。
“我也是啊。”林越噗嗤一聲好笑道。
宋因冉的麵部表情瞬息萬變,她勉強相信林越說的話,但不代表她就這麽隨他了,答應沒有稱心如意,她依舊磨著彼此的性子。
要說在時一眼中宋因冉有那麽一刻小女生的無賴和依順,就是巴巴地跟隨著林越的時候。
時一心中會不由的感慨一句,原來她也有這麽一麵啊!
“如果後麵的這場物理考試,我比你考的高,你就周末陪我逛街!”宋因冉滿心歡喜,就如分數唾手可得,還未開始,她就已經為自己預設了最好的結果。
林越猶豫了幾秒,他參考期中前一次物理模擬卷老師給宋因冉批閱的成績為71,這分數在高中剛起步階段隻能算中等,宋因冉在他的認知裏,與其他科相比較,她確是對文科更上心些。他並沒想著低估她的學習能力與水平,隻是女生真的相較男生普遍情況理科占劣勢,但又不可否認此前的學生時代,總分排名靠前的女生居多,就算宋因冉這次發揮不錯,或者上次的模擬卷成績隻是馬失前蹄,但他自認為他也不賴,所以鬆口答應了:“好吧。”
周五放學時,因期中考內容全都結束,時一也就不急著趕回家複習,整個人也閑散了下來,就去學校對麵的文具店閑逛,開學前買的那兩盒筆芯已經用的差不多了,是時候要再備著些,省得回頭又把這事給忘了。
她蹲在貨架前查看各類筆芯盒的型號與墨色,站起來就看到站在對麵弓著背對著筆記本挑挑揀揀的楚妤,彼此打了聲招呼,然後又各自低頭挑選。
在櫃台結賬時,時一不忍被楚妤一下子堆疊在一塊的純白封麵筆記本吸引了去,阿姨攤開點著冊數,時一也默默跟著數了下,九本,正好配對九個科目。
阿姨報完總價,楚妤鬆開一邊書包肩帶,挪到身前,從書包內側拿出自己的錢包付了錢。
時一到底是好奇插嘴了一句:“你買這麽多啊?”
“恩。”楚妤尷尬的應了聲。
其實九個科目各配一本專門的筆記本,不足為奇,隻是時一私以為楚妤的補救工作是否稍稍有點晚,再是,九門學科,同一款式和顏色的筆記本,平時有需要時,第一眼也不太好分辨。
楚妤提著那帶裝有九本筆記本的塑料袋邁出店門一步的時候,時一正從錢包裏試圖掏出最後的那點零頭湊整。
“時一,你和江則……”楚妤轉過頭來對她說,可後頭省略的話她沒敢說下去,怕顯得多事而唐突。
時一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光是聽到她和江則的名字從別人的嘴裏一並出現,她就了然那些未完的話所想表達的意思。
“假的。”時一開口說,直接了當的給出結果。
楚妤想問她和江則的情況是否真如班上傳的那般關係曖昧,而她一把否定了那種結果。
楚妤真沒想到時一會這麽不假思索的告訴她實情,班上瘋言瘋語的傳了有一陣時間,當事人卻從未在公眾場合表明態度,兩者的接觸也並未因此有意避之,楚妤聽多了,也猜測了種種,但都不敵時一的一句溫柔刀,嘴角帶笑,卻無以辯駁的信服。
楚妤怔了一秒,又由衷的吐露:“你和江則挺配的。”
時一不太當真,沒這想法便也沒真往心裏去想這方麵的關係,她隻是無奈的笑笑,回以同樣的真摯:“你和何佑禹也挺配的。”
但到底所謂的配,也不過是除去當事人眼中的登對。
楚妤沒有料想到時一會這麽回答她,卻是發自肺腑的舒心,勾著笑,對著時一說再見。
時一看得出楚妤是喜歡她的回答的。
時一有時不自禁地想上帝許是偏心的,她試圖要擺脫的現狀,上帝帶著戲虐冷眼旁觀。她不自主掐著天數等著周末到來,上帝卻勾勾手指扭轉局麵,周末安逸到連補課班的老師都通知臨時有事課時暫停。
她有點羨慕宋因冉,她溢於言表的喜歡,是時一所難以逾越的。她數著人數偷偷換位和林越成為前後桌,軟磨硬泡的哀求林越幫忙抱作業,假公濟私的和林越以逛街為條件打賭。
她隻能窩在電腦前,一集接一集沒完沒了的刷著動漫,腦中揮之不去的是下周一揭曉的成績,更可氣的是自己竟在意宋因冉和林越的物理成績更甚於自己的各科分數。
淩晨四五點的時候,時一被一陣陣從爸媽房間傳來的哄鬧聲吵醒,緊接著就是她媽對著她的房門一下又一下的敲門聲轟炸,窗外的天色還沒大亮,隔著掩上的窗簾,也不似有光要透過縫隙掙紮著穿射進來。
“快起來收拾幾套衣服,一會你爸就開車回老家,速度點。”媽媽萬分焦急,隻說了這麽一句話,就準備扭頭出去忙些什麽。
“家裏怎麽了嗎?今天周一啊,媽!”時一看了看前一晚已經收拾好並疊放在床頭的校服,她昨晚輾轉反側了許久才入睡。
“你先別管,反正一會你爸載你去學校請個假,怕是要請個半個月了,學校手續應該挺繁瑣的,一會你把班主任手機號拿給你爸,好提前打一通。”媽媽說話語速飛快,時一隻聽見房門外叮鈴哐啷的收拾聲和媽媽忙進忙出的拖鞋磨蹭音。
時一隻管按吩咐行事,內心惴惴不安,她把校服收回衣櫃,重新拿了一套便裝穿上。
這頓早餐很簡單,媽媽從冰箱裏拿出之前超市買來存貨的饅頭放鍋裏一蒸就好,催促著她隨意順著白開水墊墊肚子。
時一一向無法忍受汽車內濃重刺鼻的茉莉花香,她一坐進副駕駛座就搖下車窗,大口大口呼吸著迎麵吹來的清風。
“爸,你什麽時候買的茉莉花掛車上?”時一把掛在後視鏡上的那用紅色小袋羅網兜著的茉莉花取下,左右端詳著,猛嗅了兩下,嫌棄地拿遠,重新掛回去,扭著頭,愣是努力不去聞這花香,“聞這茉莉花香,我坐車胃難受。”
“上次在那十字路口等紅燈一個老婦拎著籃子,一輛輛車敲窗賣,我看她手裏拎著覺得還行,就蠻留了一袋。”她爸把控著方向盤實實在在地笑了兩聲。
家距離學校的路並不算遠,徒步十幾、二十分鍾的路程,換坐小汽車也就幾分鍾,怕是校門口那附近的道太窄易堵。
時一將望向窗外的視線收回,目光直視前方,看著車行進的方向,然後重新搖上車窗,隻留有一小條縫好流通空氣,她輕喚了聲:“爸。”
“恩?”她爸注意著前方的路況轉彎。
“是不是爺爺……出事了?”時一後麵的字說得小聲,拴著安全帶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她爸的麵部表情,以從其反應中推測些什麽。
密閉的空間內,是長久的彼此靜默。
她爸深吸了口氣而後緩緩吐出:“爺爺走了。”
時一終於消化完她爸話裏的意思時,已經到校門口了。
她突然有所覺悟,這將是她記事起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參加一場親人的葬禮。
因為避開了早高峰,一路上車開得很順暢。時一同她爸一齊進入校門口時,早讀鈴聲剛打響不久,因為家長事先和班主任通過電話報備了一聲,門衛處也沒阻攔。
尤翹楚推著自行車姍姍來遲,本想著正好撞見時一,借機渾水摸魚躲開門衛保安的視線,但還是被抓了個正著。
“那個推著自行車的同學過來下。”保安不客氣的把尤翹楚招呼過去。
尤翹楚唯唯諾諾的隻得轉身回去。
“名字,幾年幾班,學號。”保安例行公事公辦的原則,不由分說地拿著出勤登記表。
尤翹楚自知遲到理虧,但還是放軟了性子掙紮了一下,為自己辯解道:“保安叔叔,求你千萬別記我,我是因為半路自行車拋錨才遲到的,你看時間又趕,一時半會我還找不著修車店,已經以最快速度推著來了,你就當沒看見放我一次成嗎?就一次!”尤翹楚手指比劃著數字一,一臉哀求。
“不行不行,你當沒監控攝像頭呢!”可惜對方並不吃這一套,立馬否決了,“像你這樣還不得個個都亂來了。”
“我真是自行車拋錨了,不信你看!”尤翹楚硬拉著他往自行車胎上看,證明自己沒說謊。
“我信你自行車真半路拋錨了,但該記的還是得記。
”保安大叔把夾著登記表的板子背在身後,擺擺手催促尤翹楚別浪費時間在這跟他有的沒的,“趕緊的,別磨蹭了,快去上課吧。”
尤翹楚把車停在學校的地下室停車場,就蹭蹭蹭地蹬著腳死命往前追時一,在樓梯口趕上拍了下時一的肩:“你今天怎麽回事?不穿校服還被請家長?”
“我就讓我爸來請個假,家裏有事得回去一趟。”時一沒細說,隻是簡單交代下,她爸在一旁,閨密間那些本可以推心置腹的話如實相告也不方便,她自己還迷迷糊糊地,“你還不快走,不然遲到又像上次那樣得被罰做一周班級衛生了。”
“行行行,那叔叔我先走了。”尤翹楚會意後,禮貌的和時一她爸招呼了聲,就兩腳並作一步的踩著階梯往上趕。
時一沒有去班級,而是直接跟她爸去年級辦公室找班主任,班主任看見家長進來後立馬起身招呼,然後搬張椅子讓她爸坐在一旁,時一站在一邊,她拿紙筆按學校要求填寫請假條,學生、家長和班主任簽字,她不發一語,聽她爸跟老師交待緣由,然後再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去學校辦事處登記。
這是她學生時代至今請過的唯一一次假,竟有半個月之久,班主任順便禮貌性的大致了解了南方喪葬習俗,略表哀悼,期中考成績已經出來,班主任自是提前大致瀏覽了下班級學生情況,又連帶著誇了時一幾句。
“時一這次發揮還不錯,總分班級排名第十,年級前一百,不過還是需要再接再厲,拿出備戰中考的勁兒來對待高中學習。”班主任客觀評價,然後又一一向她爸匯報了她各科的具體成績,得出結論,“語文成績這次班級排名第一,年級第三,值得表揚。”
“她語文是挺好的,但理科相對文科就偏弱了些。”時一她爸謙虛地說,欣慰地轉頭看了時一一眼。
好在這個周末老師沒有布置作業,上周她隻是簡單帶了幾本教材回去翻著,之前在網上淘購的練習冊還沒寫完,同學都在早讀,她一個沒穿校服的人即使想偷偷溜回自己座位帶點書回去看,也是白搭,她想著喪葬程序複雜,她應是要幫著忙裏忙外也無心顧忌其他,多帶些書也是自我增添負擔,她在學校穿了那麽久的校服,日複一日,突然搭著便裝在校內走著十分不自在,也不打算破壞班級學習氛圍,那麽唐突的進進出出。
除了今早遲到的尤翹楚,沒有人知道她今天為什麽沒來上課。
夏末秋初的衣服輕便,時一和她爸到家的時候她媽已經整理好了,家裏的一切都安置妥當,廢紙簍裏的垃圾都一一拿到樓下小區口倒幹淨,門窗全都關的密不透風,家電插頭也都從插座上拔下……
她爸媽坐在前麵正副駕駛座上緘默不語,她也無話可說,一個人占了一整塊的後座,卻怎麽變換姿勢都不舒適。
時一看著車窗外“蹭蹭蹭”飛馳而過的畫麵,由人來人往的街景漸漸轉入山脈、江海不斷映入眼簾的高速。
時一單手撐著下巴支在車窗邊沿,她突然開始念起爺爺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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