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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廖韻之喜歡葉承彥已是不爭的事實。

    她的這段早戀始於初三上學期,她將心事掩藏的極好,旁人看不出半點端倪,而時一和尤翹楚更是後知後覺。廖韻之毫無一點兒特立獨行的舉措,按照穩定的作息和熟悉的習慣生活著,皆屬日常百態,所以即便是在親密無間的時一和尤翹楚的日日相伴下也並未從中察覺出一絲一毫令人不對勁的地方好心生懷疑。

    初三時,班主任根據班級各位同學的學習情況擬定了一次又一次的座位調動,但她們三個的座位卻沒一次是相鄰的,隔著同班同學,分散在教室的各個方位上。

    時一因為是學習委員的關係,課間總免不了收交作業、登記名單、匯總成績等工作。應屆畢業生在學校領導的“精心嗬護”下,其所在班級的樓層也是最高的,按其意便是遠離“外界紛擾,專心備考”。時一曾想過向班主任辭去學習委員一職,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學習中才更為妥當。大戰前的自覺性與約束性,使得初三年段較低年級相比安靜了許多,課間偶爾會傳來一小部分同學在班級過道或者樓層走道裏喧嘩打鬧的聲響,但總歸不敢肆意妄為。歸咎其原因不外乎於此,一則是樓層太高,課間時間太短,在諾大的操場和教學樓的樓梯間來回跑動時間已過去大半,此舉簡直吃力不討好,二便是多數人選擇坐在座位上埋頭與習題奮鬥,一人如此,眾人如此,稍懶散些便顯得格格不入,再加之醒目的倒計時,更顯得人心惶惶。哪怕你稍安分些呆在教室裏與同學探討錯題,即便是裝裝樣子在自己的座位上毫無效率的隨意翻看著知識點都能聊以**。

    但她的這個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的事,事後就被丟棄了,往大些說臨時辭去職務未免過於自私,往小處講繼續下去也全憑“萬一呢”的私心。

    不用說,林越是她所有僥幸念想的起源。

    她們三個就是在如此的狀態下,忙裏偷閑的在教室後方的窗口旁湊在一塊調整著因學習壓力而紊亂的氣息,大口大口的透著氣,呼吸著在開敞的窗口處灌進滿懷的清新,搓揉著幹澀的眼睛和酸疼的脖子。

    那天像無數個晴空萬裏的日子一樣。

    開端起自廖韻之狀似無意的一句:“你們覺得葉承彥怎麽樣?”

    廖韻之這麽無端的一句問話,是後續她們所知曉的一切故事由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地轉為順理成章的端倪。

    如若當事人沒有開口半句,她們定不可能妄自從蛛絲馬跡裏窺探些什麽。

    而要到很久以後她們才領悟出話外音不過是一句無聲的隔空喊話“不管怎麽樣,我就是喜歡他啊!”帶著抵死不屈的倔強。

    時一的第一反映是一臉茫然:“什麽?”她是沒聽懂這個陌生的名字。

    “葉承彥?”尤翹楚扭曲著臉,帶著一臉與我無關的審視。

    “誰啊?”可想而知,時一定是不認識這名同級生,她交際圈窄,整日局限於班級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人緣淺,除了班級內熟識的同學和經常出現在年級光榮榜上略有耳聞的名字,其他人算是一概不知。所以廖韻之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她隻覺得生疏,時一轉向尤翹楚。

    她們隻是麵麵相覷。

    隨後尤翹楚一副恍然大悟的感慨:“啊!他啊!”時一本以為她知道些什麽,緊接著是令人大失所望的,“我不熟。”

    看來也不過如此。

    時一隻是掃興的白了她一眼:“真是高估你了,還以為你知道些什麽詳情。”枉費了她的一番期待。

    “不就是我們樓上那個班的嘛,好像是一個熱愛籃球的男生,午飯過後從學校食堂走出來回班的路上就挺經常看到他在籃球場上的,不然便是傍晚放學時,就這麽兩個時段。這些我還是知道的,至於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隻是聽過這個名字,沒興趣,就沒去多加了解。”尤翹楚搖搖頭又癟癟嘴,剛一臉不屑一顧的說完,就瞪大了眼睛,張嘴吃驚道,帶著猙獰,“你不會吧!”

    尤翹楚揣測出了廖韻之沒由來的意圖。

    尤翹楚把一隻胳膊搭在窗框上放鬆,微調了站姿,兩腿交叉站立,更顯慵懶。時一站在她的身側,背靠著牆,靜靜地聽。

    兩人嘴裏是不謀而合的“嘖嘖嘖”的咂嘴聲。

    她們頭又往後靠了靠,讓與她們麵對麵站著的廖韻之後退幾步,然後從上到下重新審視揣摩了一遍,就好像無聲的應答:“你今天沒病吧!”

    廖韻之被她們看的渾身不自在,泄氣的斜了下眼,以示抗議。可焦點全然不在時一和尤翹楚之間,自始至終都望著窗外,慢悠悠的說一句:“幹嘛啊!大驚小怪的。”

    時一和尤翹楚靈光閃現,突然頓悟般的扭過頭,轉身趴在窗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窗外不遠處的那片籃球場,熱切的搜尋。她們所在樓層較高,光線強烈而晃眼,從這看過去,隻能看到三兩體型相差無幾的男生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時一看不清楚,在好事者尤翹楚眯著眼伸長了脖子的指指點點下,算是看了個大概,隻是個身形的大概。

    那是廖韻之第一次在她們麵前提起自己喜歡的人。時一知道,廖韻之開口的那句問話本就不是重點,她更不在意她們的答案如何,隻是略微通報好友一聲。

    心事有人訴,就是莫大的幸福。

    自此以後,時一和尤翹楚總在廖韻之的麵前以葉承彥的名義逗弄她,毫無關係的一句句再自然平常的對話,都能被尤翹楚扭曲歪解,生拉硬扯上葉承彥的名字,直到如願的引來廖韻之一臉“你們夠了啊!”的嬌羞,毫無對策的無可奈何,又好氣又好笑。

    甚至廖韻之開始自我反省,當初告訴她們自己的心事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她們每調侃她一句,她就感歎一聲“誤交損友啊”,帶著滿腔的悔意。

    但說實話,雖然她時時悔不當初告訴時一和尤翹楚這個秘密,卻也隻是嘴上逞強,而心裏泛著一股暖意,就好似她和葉承彥的關係真在她與好友的你一言我一語中聯係更為密切,仿佛一切美好的幻想下一刻就會成真。

    甚至後來,為了更近一步探求真相,看清葉承彥的真容,也為了滿足時一的好奇心,她們三人約好在體育課後故意站在籃球場旁觀望遠處早已蓄謀已久的廖韻之在他的指導下打籃球。

    籃球場由三塊完整的活動區域並列而成,課間人來人往,她們三個站在最外沿蹲點。可偏偏較近的兩塊場地被低年級的占了,導致葉承彥和他的夥伴們選了最靠裏麵的那塊場地。

    “啊!怎麽離這麽遠。”尤翹楚憤恨完,就急匆匆的拉著時一想繞著球場外圈往前走,剛邁開兩步就被廖韻之截住了。

    “別啊,站在這看就好了吧。”廖韻之阻止了她們,生拉硬扯的把興致高漲的兩人拉回原地。

    尤翹楚甚是不滿的白了廖韻之一眼,扁扁嘴,隻得獨自咕噥,言聽計從的泄氣應了一句:“哦!”

    尤翹楚其實見過葉承彥的模樣,她純粹是湊份熱鬧,可相比之下反倒是尤翹楚更為激動。

    時一是真沒見過,但也不一定,也許隻是樓梯口的擦肩而過,葉承彥留給她的印象並沒被她植入腦中,更何況她此前是沒聽說過他名字的,就算留心多看了一兩眼,沒有準確的名字等基礎信息與之匹配,也便過後就忘。

    尤翹楚覺得不可思議:“不應該啊。”

    但考慮到時一平日裏狀態,刻意嘲笑道:“算了,雖然不是很懂你走路時注意力都放在哪,但一想到就算迎麵走來一個熟人,也不見得你能立馬反應過來打聲招呼我也就不怪你了。”

    就是因為這種狀況時有發生,她們才敢站在時一的立場考慮,是真的沒看到,不是故意佯裝的。

    一開始尤翹楚不能理解她,一臉震驚的直視她的雙眼:“你今天有擦亮眼睛出門嗎?”

    或者是“就是因為你老這樣,偶像劇裏男女主無意中的偶遇才沒在你身上發生,好姻緣都不觀顧你了!”

    話末想到時一喜歡的是時常碰麵的同班生林越,這個假設站不住腳跟,也就不攻自破了。

    最後懶得再搭理時一了,索性直接嚴肅的說上一句:“你是真瞎!”

    “是不是那個?”時一剛說完就伸出手直直的朝著那群人裏指,問著一旁的廖韻之想確認下。話落還沒伸直的手不由分說的就被廖韻之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廖韻之背對著籃球場,對著兩位急得在原地跳腳:“能不能低調一點,別這麽明目張膽的指來指去,被看到了怎麽辦。”她那過分焦急的模樣惹得時一和尤翹楚一陣陣的聳肩憋笑。

    “拜托,離的夠遠了好嗎!”

    就算眉飛色舞的往葉承彥的方向跑,屁顛屁顛的背影還帶著克製中的少女羞澀。

    廖韻之與時一和尤翹楚分開前還不忘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囑咐:“別總是死盯著他看,很尷尬的好不好。”

    她是真的很認真。

    真的,即使過分直白的看著葉承彥也會令她尷尬到死的程度。

    時一半模糊的評價了一句:“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顯然,即使她這次戴上眼鏡,也不見得能看的多清晰。

    但放棄對於她們來說哪是件容易的事,越是有所進展越是想要歸根結底。

    從此以後,她們總是在課間操結束後趁著混亂的人群亂入其中,在廖韻之的眼神示意下以適當的距離尾隨其後,廖韻之時時提醒要低調,擔心稍有差池便會鬧得“滿城風雨”。她們就這麽數次在樓梯間的拐角處的刹那間妄圖看清真麵目,卻屢次下來以跟不上他的步伐無疾而終,很是挫敗。

    “是挺不錯的。”等到真正看清的時候已經是幾周後的事,依舊是樓梯間的拐角處,努力終有所獲。

    不同桌的她們,密集的人群中,一分分的情感在陽光下蒸騰。

    那段日子裏,廖韻之對時一分外殷勤,總是掐著適當的時機主動走到時一桌前問她:“作業多嗎,需不需要我幫忙抱到年級辦公室裏?”

    起先時一不知情的時候隻當廖韻之是良心發現懂得心疼她,有時作業本厚、科目多、作業量大,一冊一冊的習題書堆疊在一起,分門別類的整理好,然後一趟又一趟的抱到各科老師那,一個人送去年級辦公室的確很吃力。年級辦公室在她們所在班級樓層的上一層,也就是葉承彥所屬的樓層。

    一開始時一不懂內幕,隻是覺得奇怪,就算當天需要收交的作業量少,廖韻之也心甘情願且樂此不疲的跑腿。知道真相後,也就了然一笑,隨她去了,也算是替她自己省事。

    廖韻之是在等時機,等經過葉承彥班級門口時一次相互打著照麵的巧合。

    校運會持續了兩天,本班安排的座位正好緊臨著葉承彥所在的班級,低處前幾排方便走動的位置已占去大半,時一、廖韻之和尤翹楚不得已坐在眺望台的最高處,坐定後時一才發現葉承彥與她中間就隔著一位他的同班同學。時一輕輕用手肘碰了碰旁邊愁眉不展地擺弄手機的廖韻之。

    “完了,我手機突然卡機了。”廖韻之一直反複敲擊著手機屏幕,死命按住開關鍵,想重啟手機,卻毫無半點起色。隻專注於手機屏幕的她,根本沒會意到時一的訊息。

    時一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又重重的用手肘捅了廖韻之一下。

    廖韻之見手機仍舊毫無反應,索性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讓它自生自滅,想著一會應該就好了,這才有空閑回應時一。隻見時一朝著她右邊的方向努嘴、斜眼。她微微探頭看了下才領會到,掩飾不住的驚喜。

    “翹楚,你手機借我一會。”

    那會時一仍舊使用著諾基亞,自是不適合拍照,而尤翹楚在有換手機的打算起時,就已盯準了觸屏新機。

    廖韻之高舉著尤翹楚的手機“不擇手段”的努力抓拍高清畫麵下的葉承彥,但由於位置角度的問題,就算時一有意為其讓道朝後仰著身子,橫隔在他們之間的還有那名葉承彥的不知趣同班生,廖韻之擺弄著手機好一會卻找不到一個正好的取景點,關鍵是第一張的大膽偷拍還被當事人抓得正著。

    由於看台位置布局不合理的問題,排班位置沒整頓好,後來沒多久他的班級換了場地休息,她們也坐到了較靠下的階梯上。

    賽前點名的準備工作正好在本班前的那塊空地,廣播裏一遍遍通知提醒,體育老師拿著曠音器一次次催促講解。準備參賽的廖韻之離開前也不忘叮囑時一當葉承彥出現在本班前麵點名處亦或是比賽過程中經過前方跑道時定要記得捕捉下鏡頭裏的他,一聲聲鄭重的囑托,二話不說就把早已離席參賽的尤翹楚的手機強塞到她手裏。

    時一應著廖韻之的話,全程不敢有一刻分神走心,循著葉承彥的運動軌跡,配合的拍下幾張出現在鏡頭中的葉承彥。

    那麽努力的當一名好的拍攝者的廖韻之,除去模糊不清,毀得不行的照片,最後也僅收獲了兩張像樣的側臉照。

    雖然時一不知道如今那兩張來之不易的照片被她怎麽處理了,些許已經刪了,但那一刻時一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認真記錄下了一個性格開朗陽光的女孩為滿足愛情的私欲而想在他麵前將心懷鬼胎的自己展現得更自然一些的笨拙模樣。

    時一想起廖韻之曾用及其陶醉的神情形容著那天早晨上學途中忽逢大雨,躲在學校對麵的小賣部門口避雨,猶豫著該不該一鼓作氣衝向班上,而意料之外的是葉承彥正好撐著傘從另一條來校的路上看見了她,拍了下肩膀以示招呼,然後淋漓盡致的展現了主動邀請同撐一把傘的紳士風度。時一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家夥內心的竊喜,以至於廖韻之後來跟她慢條斯理的描繪他們是如何穿過校園的林蔭道,她又是如何在行走中無意的碰撞著他的手臂,難掩嬌羞的少女心在雨天裏頓時已如豔陽高照,散發著光和熱。

    廖韻之無論何時何地神采奕奕的朝向葉承彥所處方向,才是最為真摯、顯露於色的喜歡。

    雨天那天當晚她就發了一條說說“一把傘,肩並肩”後麵還連帶著笑臉和掌聲的表情。

    時一和尤翹楚一陣調侃:“就不怕他看見?”

    後來廖韻之猶豫再三,覺得的確太露骨和矯情了,趁著當事人沒刷空間狀態前趕忙刪除。

    但不論怎樣,存在與否,都是一塊印記。

    小題大做皆因情起。09√

    校運會當天上午的項目結束後,中午她們三人結伴在學校附近的餐飲店吃飯,尤翹楚孜孜不倦的說著有趣的話題,時一配合的不時附和幾句,發表自己的看法,回應自始至終精力旺盛的尤翹楚是時一作為聽眾最得體的表現形式。可反觀廖韻之自落座後一直被低氣壓所籠罩著,勉強的簡單應答一兩聲,對著麵前的食物挑挑揀揀,隨意吃了幾口飯入肚就放下碗筷,對著前不久自動重啟的手機,軟件一個個開啟又一個個劃掉,在她們看來也不知道廖韻之到底在幹什麽。

    尤翹楚看不過去,覺得單單她和時一兩個兀自唱著雙簧很是沒勁,就關心的問了一句:“怎麽了,不吃飯嗎?”

    “不舒服,吃不下。”廖韻之低聲底氣的說。

    “好吧,那你休息會,一會再吃。”尤翹楚對著那幾乎完整的套餐覺得可惜,最值錢的那塊肉還一口都沒咬呢。

    廖韻之本來胃口就小又因沒什麽食欲而吃得不多,時一隻是簡單的以為她是真的肚子不舒服吃不下,沒想太多過分在意。

    而所有的異端都有其最本質的原因,隻有她心知肚明。

    晚上廖韻之跟時一談起這件事後她才知道,理由無他,時一隔著手機屏幕隻覺得懊惱,中午怎麽就沒多問幾句,多留個心。

    廖韻之因中午得知葉承彥先前發給她看的腹肌照也發給了他同班的女生,致使她的思緒紛亂繁雜,食不知味。

    廖韻之說。

    “心好累,總感覺他好像對我不一樣,卻總是一次次聽到他對我好像對其他人一樣。”

    “繼續的話很累人,我倒羨慕你,默默喜歡,然後不會聽到太多他的緋聞。”

    “班上的、隔壁班的,感覺他們總是有意無意的和我說些葉承彥什麽的之類有關的內容。”

    時一終於明白這個女生想方設法的在他麵前佯裝自然熱情,一點點獵取不遠不近的獵物,內心卻同樣承受著各種錯綜複雜,想過放棄,卻依舊相信奇跡,努力屏蔽傷心的信息,卻無法掩蓋。那種仿佛全世界都注目著他,被迫曝光在她目之所及的範圍內的現實正努力蹂躪著她搖擺的心,卻隻能暗自沮喪。

    校運會結束後過不久是葉承彥的生日,“愚蠢”的廖韻之緊張到不行,一次次反反複複問時一的意見,一次次的精心改進方案。挖空心思的想要弄得盡善盡美又富有別致,澎湃的心想變得與眾不同。

    “隔天一早就在想今天是你過生日,我要做什麽。不想在淩晨打電話怕吵到你,中午又怕打了聊不久,特意選在晚上想打給你,還沒到五點就開始想是要七點給你打電話,還是八點打給你,你比較有空,好不容易熬到了八點你卻關機了。之前想好的所有話題一下子都沒用了,我在想你應該是去慶祝生日了晚點回來再打。結果你回來後卻不怎麽理睬。本想問你,你難道不奇怪我最近為什麽沒找你嗎?可能你是無所謂吧。運動會那天我聽說你把你的照片發給了你班上的一個女生,你說過你的照片隻發給幾個好朋友的,我那兩天真的很不開心,不開心我有什麽辦法嗎,我就不理你,甚至後來還躲著你,我生氣,氣你,也氣我自己怎麽那麽爛。但是有什麽辦法,說好不要理你,可是周五在年級走廊裏你一打招呼我又很LOW地理你了,當初信誓旦旦地說不理你的話全都拋在了腦後。拜托你,如果你對所有人都這麽好的話那我就不要你的好了,今晚我真的很討厭你一句我去睡覺了就可以忽視我的感情,忽視我的存在,如果你都是這樣那我也承認,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每次想要放棄是你又總是讓我感覺我不一樣,天蠍座性格造就了我的敏感,我也討厭愛胡思亂想的我,現在隻求你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以後見麵不要打招呼了吧。”

    以上是她碼給那位心如止水的當事人最真摯無奈的告白,心懷僥幸的期許他會有所挽留。可隔天葉承彥隻是回了個再簡單不過的字眼:“恩。”

    廖韻之卻因他的肯定回答而擊碎了心,自此杳無音訊,學會了不驚不擾。

    廖韻之曾愚蠢的把葉承彥的聯係方式屏蔽、拉黑、刪除,過後又很沒骨氣的加了回來,她唯一的傲氣就是自此以後再也不跟個傻逼似的主動找他聊天,盡扯些天南地北沒用的話題,冷場又尷尬,還要極力想著如何圓回來。

    “最好笑的哪是我努力挖掘研究出的笑話,分明是我自己好嗎!”廖韻之坐在震耳欲聾的KTV包廂內,一聲聲地哭訴,哭累了,唱歌,唱到盡情。那天時一和尤翹楚誰也沒敢和她搶麥。

    在她的身上時一仿佛遇見了另一個自己,見證了所有因為愛情而努力付出的少女心思,小心翼翼的設想考慮又心存私欲的計劃方案,會貪戀多聊一會兒天的感覺,會生氣自己的情緒被牽著鼻子走,會因為自己與他人別無二致而失望……於此種種的巧合都透著股蓄意。

    “時一,你說,你老實告訴我,我到底該不該繼續放縱自己的情感喜歡他?”廖韻之唱到情深處,拿著麥克風對著時一一遍遍的質問。

    時一答不上來,半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感情的事太勞神傷精,傾注太多心血,最後卻毫無所獲,這筆買賣劃不來。不過她並沒資格講這句話,以前,在她對廖韻之喜歡葉承彥這件事並不知情前,她總覺得欣慰,欣慰自己的好友都不至於淪落到苦心暗戀他人這般的如此困境,需要她這麽安慰。

    廖韻之努力克製著情緒,趴在時一肩上啜泣,哽咽地說著:“時一我真羨慕那些人。旁人的愛情簡單概括起來便是,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可為什麽輪到自己則是,我喜歡他,他卻不得而知。”

    時一知道廖韻之口中的旁人並不包括她,她和廖韻之也不過都是相差無幾的境遇。

    然後廖韻之又突然從時一肩窩處抬起頭,熱淚盈眶地直視時一的眼睛:“不對,不得而知還能自欺欺人,可是他拒絕了我。”說到最後廖韻之掩麵嚎啕大哭。

    尤翹楚一次次用手順著廖韻之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多說無益,時一自己都無法自我安慰,讓她以什麽理由來說服廖韻之放棄。

    在擦幹眼淚看清現實後,體育課,操場上,廖韻之會故意轉身躲避由此經過的葉承彥。

    “其實每次我都不想怎樣,但是他又總是像昨天體育課那樣,故意呆在那,好像想讓我看到過去找他一樣,這樣又讓我想歪,他是不是想怎樣。”

    旁觀者永遠也無法料想到一個平日舉止幼稚無聊的女生會因為一個已不相幹的男生而一個晚上頻繁更改簽名四次。

    接連幾日為了避而不見,沉澱心境,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課間操向班長請假,一個人呆呆地坐在空蕩的教室內。

    因為葉承彥的狠心打破了廖韻之所有的美好幻想。而對方渾然不覺、無動於衷。

    後來廖韻之告訴時一,其實葉承彥的生日當晚她收到了同班生的告白。起先她一麵等著葉承彥回複信息,一麵陪著那名同學閑聊隻當是打發時間熬過這不知所措的分秒。

    廖韻之一開始是真的全然不知後續的發展會演變成如此,不然她定會扼殺這個開始,不留給尷尬任何一絲滋生的境地。她自認為隻是純粹的與好友裏的同學聊天,時間倒也過得極快。

    她聊了一整晚,卻也等了一整晚。

    對方告白時,她愕然了,也拒絕了。

    所有的故事反轉都發生在了那天生日當晚——雨夜中。廖韻之終於明白“無巧不成書”的現實含義,她在等葉承彥的時候,越至深夜越覺心冷,玻璃心一截截的破碎,葉承彥的形象也轟然坍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用她的話說“我都感覺今夜淩晨的雨都是為我下的”。而與此同時卻是始料未及的告白,她突然間覺得所有的戲劇性都發生在了她身上。最後因沒心情下線了。

    “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你會選擇誰”這是她漫長的追逐過程中累積的傷心、失望後,拖著疲憊的心問出最為現實卻始終沒有準確答案的情感問題。

    時一不知如何是好。

    “我說多可笑,心剛碎了,就有另一個人來補,可惜他不是我愛的人。”

    “其實我也想了下,我一直在追逐我喜歡的人,如果我回頭看,也許不會那麽累。”

    “時一,我終於體會到他對我說出口的決絕,不帶一分情感。原來拒絕別人如此輕而易舉、毫無波瀾。我自己都如此,又怎能奢望他對我有所念想,怪他不懂我。”

    留戀是滋養犯賤的搖籃。

    時一以第三者的立場靜觀著一位青春期少女的小心思因某個魂牽夢繞的男生而跌宕起伏的心路曆程。各色的生活細節揉雜成一團,最終形成一段捋不直,道不完的青澀回憶,這份無果的追逐終將轉化為一場漫長的道別。

    尤翹楚對廖韻之說:“他沒有,從來都沒有想過,你做了那麽多,又有什麽用?”

    等廖韻之情緒終有好轉,安定了心緒後,一次交談中她和她們說:“想和男朋友去打第一個耳洞。”彼時仍舊單身的她又自嘲的笑笑,“但可能有點久了,要等到我結婚了。”

    她哪是她自認為的差勁女生,隻要她願意,談場戀愛根本不在話下。

    隻要……她願意。

    她是在等一個她作為葉承彥女朋友的時機款款向他走去。

    尤翹楚向來交際圈廣泛,她生性放蕩愛自由,此前分分合合的談過幾個,好在都好聚好散,不至於像時一和廖韻之現如今仍在一棵樹上吊死。

    經曆這段挫折後,唯一讓時一和尤翹楚略感欣慰的是,廖韻之知輕重,雖在中考前的幾次市質檢中水平發揮略有不當,成績忽起忽落,但好在梳理好情感後,在最後的衝刺階段卯足了勁,取得了理想的成績。

    這之間的那段日子裏,她無數次蠢蠢欲動的起過聯係葉承彥的念頭,但一想到中考在即,就按壓了下去,硬生生的斬斷了不切實際的癡心妄想。

    中考結束的那天晚上,她“不知廉恥”地打了葉承彥的手機號碼,時一可以想象出電話接通前廖韻之隨著手機聽筒中冗長的“嘟嘟”聲,心率極其不平穩的感覺,一顆心髒險些跳出胸腔,她是在給自己最後一次“不要臉”的機會。

    意料之內,葉承彥再次拒絕了她。這次她真切地聽清楚了葉承彥隔著手機字句清晰的從嘴裏吐納出:“抱歉。”

    毫無波瀾的歉意。

    掛斷電話後,廖韻之由無聲的抽泣轉為不可控的哇哇大哭,就像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小孩,不顧臉麵,撕心裂肺。

    尤翹楚說真的很佩服廖韻之的毅力,不顧臉麵,跌跌撞撞,勇往直前。如果換作是她,她根本做不到如此,堅持至今。

    廖韻之是真的喜歡葉承彥。

    她給她們的解釋是沒遇到對眼的人,暫時先不換目標,可是事實就是她打從心底裏覺得任何人都比不過葉承彥,誰都沒有他好。

    之前在喜歡的人麵前那麽小心翼翼維護彼此情誼的女生,卻恰恰是最願意為愛涉險的人。

    廖韻之心如死灰。

    但她沒料到的是自己一次次的死灰複燃。

    尤翹楚看不下去,訓斥說:“喜歡到入骨就是他媽的倒貼!”

    暑假那次尤翹楚的邀約,廖韻之坐在沁人的甜品店內嘴裏緊咬著吸管,單手支撐著下巴,隔著一整麵的玻璃牆,室外的景象一覽無遺。

    時一持著一小勺的冰淇淋送至廖韻之的唇邊,暗示她該將視線收回,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物上。廖韻之配合地張嘴吞下。

    “容易走神的人多半心懷鬼胎。”時一說,說完後她後悔了,驚覺說錯了話,自己開的玩笑一點都不恰當,她是怕廖韻之又因葉承彥而心事重重,不死心。

    “現在已經不僅是鬼胎這麽簡單了,簡直都幻化成人形,就差沒走到眼前。”尤翹楚插嘴,結果被時一的一記白眼瞪了回去,隻剩下一陣毫不掩飾的笑。

    “我隻是覺得周邊變化挺大的。”自初三起,學業繁重,她們已很久沒有好好的一同走在街上舒心的散心。

    “喏。”尤翹楚朝玻璃牆外的方向揚了揚頭,用手指一一指明其中的變化。

    時一和廖韻之耐心聆聽著她的講解,眼珠隨著她的指尖轉動。最後落在了不遠處正側身站立在街道旁打著電話的少年身上,他不時探身向前往左右兩旁的街道張望。

    廖韻之下意識的躲閃,將視線收回,攪動著麵前的飲品,低頭不作聲的喝著。

    “他怎麽在這?”尤翹楚和時一顯然是慢了半拍,對視一眼後,把目光轉向廖韻之,一同問出彼此的疑惑。

    廖韻之有點無語,這也是她心中的疑惑。

    “我怎麽知道。”她現在隻祈求不要碰麵才好。

    如果換作以前她們大可保證這份機緣巧合下隱藏著廖韻之蓄謀已久的成份,但今非昔比。

    廖韻之對她們的疑心病不予理睬。

    時一搖頭歎息,感慨一句:“命中相生。”

    “沒相克就不錯了,還命中相生,那早八百年都幹嘛去了。”尤翹楚憤恨不平。

    “恐怕與他命中相生的另有其人。”

    如果是以前她們定會悉心照顧廖韻之的情緒,說些委婉的話安慰她,可就算處處繞道避開現實,她也仍舊次次被現實扇了響亮的耳光。

    所以,她們也就不再避諱,直抒胸臆,總比間接性傷害來的強。

    這樣來的快去的也快。

    廖韻之不顧身旁的爭論,望著玻璃外同行的一對男女,難掩失望之情。

    起初她扭頭是擔心隔著一整麵的玻璃會將自己毫無保留的曝光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過後才想起玻璃外的人根本看不到室內的動靜,此舉無疑是自己的多慮,才敢再次把頭扭向他站立之處的方向。

    他同身旁俏麗的少女迎麵走來,這才看清他的全部麵容。

    “我們走吧。”廖韻之斜跨擱置一旁的包,起身欲離開。

    “可是這麽走出去不就正好在門口撞了個正著,那多尷尬啊。”尤翹楚是在替廖韻之尷尬,她自己其實倒是無所謂,可顯然對方並不領情。

    “總好過坐在這假裝什麽都沒看見,等著他們上前打招呼,客套的回一句好巧,相互寒暄幾句,等他們在附近的桌前落座,眼神還會不時在空中交匯。這樣就不尷尬嗎?”廖韻之顯然按捺不住,她招架不了這麽窘迫的局麵,她控製不住。

    “在這也呆的夠久了。”廖韻之一邊朝門口的櫃台走去,一邊掏著包裏的錢。

    “也許你說的沒錯,韻之心中的那枚鬼胎如今真的幻化成人形,走到了她的眼前。”尤翹楚用手遮掩著嘴,靠近時一,跟在廖韻之身後小聲說道。

    結賬,轉身,朝門口走去。每一個舉動都刻不容緩,帶著假意的淡然。

    廖韻之從內而外推開右邊的玻璃門,而此刻葉承彥正握著左邊的門把欲從外向內推開。

    兩人站立在原地,都不再進行下一個動作。

    到底還是難逃一麵。

    廖韻之內心沮喪,嘴角還是在葉承彥叫住自己的名字時微揚,回了一句:“好久不見。”

    其實哪是那麽誇張的事,也不過是一個暑假,如她口中那般的恍如隔世,廖韻之對葉承彥傾注的所有歡喜都像是昨日重現。

    這種回答完全是在情理之中,客套而應景,無任何多餘詞綴。

    停頓了幾秒,禮貌性地朝葉承彥身旁的女生簡單的眼神示意以示招呼後,繼續手中的動作,將推門的幅度拉的更大,以方便全身而退。

    頭頂晴空萬裏,卻無法驅散廖韻之心中那片風雨欲來前,令人壓抑的烏雲。

    29

    廖韻之突然發了一條動態。

    “突然想起一句話,我不會一輩子愛你的。你要相信,這句話的可信度為八成,還有兩成是掙紮,徘徊,不甘心???。”

    時一在底下評論:“我把八成的愛留給你,兩成的掙紮、徘徊、不甘往肚裏咽。”

    尤翹楚不明所以的回複一個符號:“?”

    廖韻之半小時後把這條動態刪了。

    是尤翹楚按耐不住先在三人群裏冒泡。

    “葉承彥怎麽了?”尤翹楚嗅到了一絲異樣的端倪。

    兩分鍾後,廖韻之回:“分手了。”

    緊接著補充一句:“我提的。”

    然後時一和尤翹楚各自在聊天界麵前錯愕了好幾秒,緩不過神的是因為後半句。

    她們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提起葉承彥了,時一也沒太過問,尤翹楚更是沒空過問。

    廖韻之想說的話太多,故事裏的每一件小事,小事中的每一個細節,更細致於葉承彥說話時的神態和詞句間的情緒變調,都成為她印刻於心的反複揣摩,千絲心緒繁雜紛亂,隨意抓起一頭來講,都是纏亂成麻的團。

    但廖韻之隻是神色淡然的輸入對話框:“最後他伸出手想抱抱我,我隻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沒有回應,他向前走了幾步,我就往後退了幾步,他執著得靠過來輕輕抱一下,隨後我扭頭就走,他說這麽果斷嗎,頭也不回,我就走得更快。”

    此前是有多麽拚命想要靠近,當下就有多麽固執想要逃離。

    尤翹楚不信,廖韻之有多喜歡葉承彥她是知道的,就算最後結果不盡如人意,她也不相信廖韻之是主動解除關係的那一方,她看不進廖韻之劈裏啪啦敲出來的一個個遲鈍的文字,她直接撥出一通語音通話。

    剛一接通,尤翹楚才說出一個“你”字,廖韻之已是無法克製的泣不成聲,容不得尤翹楚試探性地說完一句完整安慰的話,她竭力抑製生理上的悲戚起伏,卻隻是徒勞的把控成斷斷續續收不攏的哽咽。

    時一和尤翹楚都不再說話,靜默得任由另一端的宣泄,她們什麽都沒問。

    時一在校社團活動日,高一下快結束的後半學期,加入了播音部。

    廖韻之好奇她怎麽突然選擇了,時一倒還算認真的思索後回答:“就挺感興趣的。”

    當然這隻是答案其中的一部分,而廖韻之要問的是另一部分。

    “你填資料表的時候一定是想著林越的。”廖韻之篤定。

    廖韻之和葉承彥分手後,一切如常,比當初的求而不得後更為釋然,最起碼,表麵上是。

    時一點點頭,又搖搖頭。

    除了高三年段仍在緊鑼密鼓的備戰中,高一高二的學生閑散而歡樂。

    陳椏楠不意外的固守陣地,自始至終不受樓道裏、操場上的嬉笑歡騰所分散一絲注意力,她就那麽粘在座位上一科接一科的刷著題。

    時一在操場上大致逛了會,每個社團在籃球場上都占有一個固定的攤位宣傳,有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兒,四點的時候在階梯教學廳還有社團表演,尤翹楚本想拉著她去,時一想想算了吧,就選擇先回班,她上樓的時候正好碰見班主任下樓,然後在班級所在樓層的樓梯口拐角處相遇,他拿著薄薄的幾頁紙裝訂好的小冊子。

    “時一啊,一會這文理分科信息表傳下去,讓每個同學都核對清楚個人信息,確認無誤後在最後一欄簽名,放學前放我辦公桌上。”

    “哦,好。”時一乖巧地接過。

    她一邊往班裏走,一邊隨手翻閱班級同學的文理填報意向。

    其實大多數的決定都是意料之內的選擇,理科的名單整整排了兩頁紙,文科也才隻是半頁多。林越報了理科,宋因冉報了理科,陳椏楠報了理科……這些都沒什麽好意外的,直至她的視線在文理名單分界線處凝固、呆滯,江則排在選文名單的第一個,理科名單截止的後一位。

    “江則,文”

    時一腦中“嗡”的一聲,亂作一團,難免不令她聯想到文理誌願表那天江則所說的話,但她隱藏了自己可有可無的好奇,在將文理分科信息表傳到江則麵前時,也隻是神色如常地遞上準備好的黑色水筆,靜候在旁。

    時一就這麽安安靜靜的陪著陳椏楠,又幹巴巴地等著每一個回班的同學確認簽名。

    她始終翻在印有林越信息的那一頁,失神地看著這兩個組合而成的字良久,似要穿透。

    江則坐在原位,在教室另一頭注視著時一凝滯的背影。

    直至窗外突然傳來一致的口號聲,才打破這份互不相幹的靜默和諧。

    是高考臨近前的動員,高一和高二同學組成一團在教學樓下整齊劃一的呼喊著口號為高三生助力,學長學姐一致趴在樓層窗欄上向外探頭以同等熱情的歡呼回應著學弟學妹們的用心。

    時一被鼓舞人心的振奮拉回當下,也不由好奇的挪動腳步往窗邊走。

    樓下熱烈激昂的加油助威後大家圍成一圈,中間空出一大塊場地留足活躍空間表演。

    林越站在外圍人群裏,仰著頭,朝著班級所在的窗欄處高舉著手揮動,又生怕那兒的人沒留意到,又加大了擺動的幅度。

    下午五點的陽光穿過薄薄的雲層落在白淨的短袖校服上衣。

    時一在樓層上,緩緩從牆邊露出右手略有羞澀的微微晃動,漸漸舒展的笑,都朝向他。

    林越看到時一的回應,像個得意的孩子,又忽地脫離人群向她的方向加速奔來,在教學樓口消失。

    時一仍站在那,看著無比鬧騰的人群,內心隱隱期待,她在心裏默讀著秒數,1、2、3、4、5……66、67。

    她聽到樓道口由遠及近,漸漸放慢的腳步落地聲,實實在在又踏得她心慌無比,最後在班級後門口止住,徹底無聲。

    “時一。”林越在時一身後隔著一整塊板報的距離。

    林越最近很喜歡喊時一的名字,一遍遍的喊,卻大多情況都沒什麽事,隻是臨時起意,就好像事先並沒什麽實質性的理由,喊完才後知後覺該說些什麽好,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卻總是時不時的不受控脫口而出。

    他每每喊時一名字,越發覺得她的名字熨帖溫心,而時一總是茫然的轉向他,滿臉堆著問號。

    “沒什麽,”他聲如蚊呐,稍稍別開了眼,似有罪證不敢正視,“就隻是……隻是想叫叫你。”

    林越無論何時喊時一,哪怕次次如此毫無厘頭,她總會不厭其煩的回應他,她一直在那,就那麽在那。

    時一背著光轉向他。

    林越撓撓頭,偶有少年的局促:“我還以為你在哪呢,在操場找了一圈。”

    “我剛回班不久,逛完社團的攤點,就沒去看社團表演了。”

    “我剛去玩了些小遊戲,想著應該拉上你一起的,但你既然想呆在班上,那就一塊兒呆著哪也不去了。”

    你站在那,我們就哪也不去了。

    林越說得很自然,是時一不斷延伸的想象讓她臉上微微泛紅,林越沒覺察出來。

    江則站在時一身邊,包括剛才,他們彼此招手,他都顯得多餘。

    他唯一比林越看得真切、了然的,是時一悄悄紅透了的耳根。

    林越從課桌抽屜拿出習題冊,還特意挑了本語文的,卷著筆袋離座,走到時一身後空著的位置坐下,嘩啦啦地翻著頁麵。

    “今天李女士布置的作業是第幾頁來著?”

    “八十九頁的期末測試卷一。”時一邊說邊轉身把文理分科信息表遞給他。

    林越在時一回答自己的問題時,其實已經翻到了那一頁,他明知故問,偏要找些有的沒的刷存在。

    他什麽時候這麽無聊了?他內心暗罵了句幼稚。

    不過他是真沒記作業的習慣,全憑印象,時一是知道的。

    林越隻是大致看了眼麵前的表格,似乎也沒什麽大問題,正準備落筆,就見前麵的人身軀突然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麽,倏地轉身,在他剛寫完一個橫的筆畫,試探性地問一句:“你……確認清楚了嗎?”

    林越木訥的點了下頭。

    時一疑惑的把信息表擺向她的方向,再次確認一遍,嘴裏低聲流暢地背誦著一串數字:“你手機尾號好像是63不是68吧。”

    對於林越剛剛的肯定,時一顯些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

    林越又定睛細看了一遍,手機號碼那欄的確打印錯了:“是63。”

    “你把錯誤的手機號劃掉吧,然後把正確的寫在下麵,插縫寫小點應該還是可以看得清楚的。”

    林越拿起黑色水筆,筆尖在即將觸及紙麵的上方處突然停頓,想了想又擱下,時一看著他拿起、放下,本想他修改完就收走,卻不見他有下筆的意思。

    目光從紙麵上離開,稍稍抬眼就正對上他的視線:“怎麽了?”

    “我字太大,寫小不好看,你幫我寫吧。”林越把自己的筆交到時一手裏,還幫她擺正信息表,十分在理的模樣。

    時一猶豫了一下,就握著林越的筆,筆杆上殘留著他掌心的濕濡,低頭認真而順暢的幫他修改好錯誤的手機號。

    時一寫的每一個數字,都能一點點勾起他嘴角的弧度,不是那種一一對照的生澀,是熟記於心的自信。

    在他敏銳的捕捉到時一幾近無聲的說話氣息裏竟是自己排列組合而成的手機號的那一刻,他眼裏流動著的是明亮愉悅的色彩。

    “好了,應該沒問題了,”時一收筆,蓋好冷落在旁的筆帽,“要不你再看看?”

    “時一,”林越又再次喊了聲她的名字,無比真摯,“我們當了四年同班同學,卻沒機會成為同桌,會不會有點可惜。”

    他最近總在回憶,回憶那三年他與她的重合點,除了他總是一次次恬不知恥的在時一登記作業時坐在一旁心安理得地抄著語文作業,除此之外呢?還有些什麽?

    時一錯愕在那,剛微張嘴,林越就搶先一步回答:“我會。”

    他說得堅定無比,音量因急於肯定在空曠安靜的教室內而稍顯大了些。

    時一可以感受到身邊陳椏楠翻頁的聲音停止了很久,眼角餘光的延伸,所對的江則的方向,也不可避免的被吸引了來。

    “我會,”林越又再次強調了一遍,確認時一真的準確接收到他的信息,“我會可惜。”

    時一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咫尺少年滿是期待的麵容。

    高中後認識的林越,總是“稍有不慎”刷新她的印象認知。

    他比她以為的,更招人喜歡。

    “如果……如果我也報了文科呢。”林越氣勢稍顯不足,弱弱地問出口,小心翼翼地捕捉著時一細微的神情變化。江則可以,他也可以。

    “你學理挺好的。”時一眉眼低垂,拿過信息表,收好,當下她真希望劃掉她名字後麵的“文”硬生生地改成“理”。

    林越堅定的對她說他會,沒成為同桌他會可惜,而當初的她也想隨心而行對他說,林越,我跟你學理吧。但這種一股腦的決然很快被成績排名的衝擊抑製住了。

    高一的最後幾周過得很快,期末考試結束並沒立刻放暑假,留校講評試卷三天外加半天閉學式,老師改卷效率太高,留校講評試卷的第三天早上各科成績就出來了,下午年段排名表已列好,文理科的班級分配也安排好了,就感覺一天之內,做好了所有的學期收尾,校規定學期結束時平時存放在班級內的書本一律清空帶回家,不得留存在課桌或者書櫃內,大家邊收拾邊嘰嘰喳喳的詢問身邊的同學高二被分到了幾班。

    一整摞的書,書包是塞不下了,多餘的也隻能抱著回家了。

    大家都把該帶回去的書疊在桌麵上,站在教室後方看,課桌內空空如也。班級內鬧騰的男生不少,本來教室也不大,組與組之間的過道並不算寬,卻還是撒開歡的推推搡搡,路過時一這桌的時候一個在後麵沒把握拉扯的力度,一個在前麵側身躲開,正好撞上時一的桌角,桌子偏移的幅度過大,在桌上摞起來的高高的書頃刻間全成了犧牲品,伴著周圍幾桌女同學的尖叫。

    兩個追鬧的男生也停止了,僵在那顯得分外無措,慌亂得忙說對不起,彎身想幫忙將散落一地的書都撿起整好來彌補因自己的失誤給同學造成的麻煩。

    時一和陳椏楠一桌的書都散在四周混在一起,陳椏楠全程沒說話,隻是蹲在那一本本撿起,旁邊的男生更顯尷尬,幫忙的動作愈加笨拙。

    “沒事,我們自己來就好。”時一先出聲緩和氣氛。

    直到一本學校統一分發的筆記薄正好落在時一麵前,封麵上沒有名字,時一打開內頁,好知道是她的還是陳椏楠的。學校每學期都會發一整套各式各樣的本子,諸如作文本、英語小冊紙或空白的筆記薄之類的,其實大多都用不完,成為學生平時做題時隨意抽出一本的草稿紙。

    陳椏楠有個習慣,她會拿一種各科老師使用率不高的本子當做專門的草稿本,大多情況下,大家都隨意撕一頁在上麵寥寥草草的嚐試各類解題思路,草稿紙上東一塊西一點的插空寫,用完就丟,但陳椏楠不一樣,她會規規矩矩的從上到下的用完一頁再翻開另一頁,每頁紙的左上角都會標好是哪份練習的哪一題的草稿,她的好習慣為歸納錯題和檢查解題步驟提供了很好的做題痕跡,所以時一總能在陳椏楠做練習時看到放在一旁隨時待命的“正經”的草稿本,後來時一也借鑒了陳椏楠的好習慣,以至於現在混亂在一塊兒的書,無名無氏無標記,她也不清楚到底是誰的。

    時一隨手翻到一頁辨認字跡,卻不小心看到夾在密密麻麻的理科解題過程中突兀的中文“林越”,字很小,被好幾個斜杠劃掉,試圖遮蓋銷毀,但不徹底,她一眼就認出。

    仿若受到一記重錘,喉嚨幹澀說不出聲,這種相似感,就如她平日裏想題無解時隨性的在草稿紙上塗塗畫畫卻不小心反複寫了好幾次“林越”這兩個字,又驚得趕忙講草稿紙揉成團扔進廢紙簍裏,好似整個心思都落在那了,回不過神來,整份習題磨磨蹭蹭地寫完,卻仍記掛著那個名字。

    半天才吐出一句蹩腳的話:“椏楠,這你的。”

    時一把草稿本合上還給陳椏楠,在歸類整理的陳椏楠抬頭看了眼,輕輕嗯了一聲,接過。

    她以為,她所以為的陳椏楠是那種除了學習,其他一概妄想分得她半分精力的好學生。

    她想錯了。

    有些細微,在此時,終於得到了合適的正視。

    為什麽林越來座位找她時,身旁的陳椏楠筆尖總會帶著遲疑,寫題、翻頁的速度也稍慢了些,時一之前一直僅以為是因為林越來找自己的關係而幹擾了陳椏楠的思路,並沒太過多想,現在,這些微弱的紋路漸漸清晰。

    校門口人流湧動,肩上的書包很重,抱在懷裏的一摞書很沉,她擔心一不留神再次被撞散,那就真的太狼狽了,所以在書越發往下垂時她總時不時向上抬一抬重新調整下手勢。

    她的心緒跟身體承受的重量一樣沉甸甸的。

    林越突然站在她麵前,擋了她的去路,不等她多說什麽就自然地接過她手裏書。

    時一被這突然伸來支援的手和因自己一下子釋重的手臂,訝異的目光順著對方剛勁有力的手臂對上林越澄澈的瞳孔。

    “走的還挺快,也不等等我。”林越似有怨念,“書這麽重,也不知道讓我幫忙。”

    “還行。”時一沒好意思,欲從林越手裏拿回自己的書,“還是……我自己拿吧。”

    林越未卜先知般,時一剛稍有動作,他就靈敏的半轉身背過去點:“我倒希望你多麻煩麻煩我。”

    林越的聲音不輕不重,正正好能飄進時一耳朵裏,時一剛剛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拉了拉書包的背帶。

    “畢竟下學期就分班了。”林越又說,突又義正言辭道,“但你還是能來找我的,實在不行,我去找你也可以。”

    林越說這話時別扭的像個四五六歲的孩子,他那時總以為他們的關係飄忽脆弱得需靠那一道道難纏的數學題鞏固,似是隻有數學題的存在,時一才會多向他靠近幾步。

    有時時一會一連下來問好幾道,一半的習題她都無從應對,林越剛講解完一題,她又小心翼翼地翻頁,指著另一題,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察言觀色,然後溫溫吞吞地說:“還有……這題……”

    時一在數學題麵前顯得分外不堪一擊的怯懦,她甚至一度自我懷疑能不能學好它,如果她多獨自較勁些,是否也能順順當當的得出標準答案。

    可林越總能適時出現,站在呆滯地咬著筆杆的她身邊指出自己的解題漏洞。

    數學題和林越儼然就是一個共同體,林越搬著凳子坐在時一身邊,他們挨得很近,構成了高一的後半段時光。

    連一貫對語文放任隨緣的林越,也漸漸在成績上有了起色,而她還在一步步的摸索,投注大量的精力才換來期末考看起來還算不錯的成績。

    “林越,謝謝你。”高一的最後一個從同一個班級裏放學出校的傍晚。

    “你別說得好像……說得好像我們以後沒可能的樣子。”林越因為時一突如其來的感謝,弄得心裏怪不是滋味的。

    見時一一時語塞,他又慌慌張張地補充說:“我是說,我們以後還是可以一起做題的,我語文成績還不穩定,剩下的兩年……你再教教我,可以嗎?”

    林越最後的那聲“可以嗎?”說得輕柔,綿綿柔柔的,有著殷切的期盼。

    “恩。”時一為自己這莫須有的難為情,一直不太敢直視前方,隻是一味地看著腳下的路。

    林越心底緩緩地舒了口氣,差點露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