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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弘毅中學處於一棟棟由紅磚堆砌而成的低矮民房之中,這塊居民區還保留著上個世紀簡樸而古雅的時代印記,其中還不乏留存著小資人家的歐式小洋房,因其特殊性,至今市政府仍未將它拆除。

    小至幼兒園,大到高中,這片領域的學校比比皆是,因此近幾年附近的學區房價格走勢與人口密度一直領先於其他區域,而弘毅就位於這塊腹地。

    開學前為期五天的新生軍訓,是在校內實踐。私家車止步於路口,為防發生交通堵塞,彼此還未熟稔的同級生在父母的陪同下徒步穿梭羊腸小道,拖著厚重的行李箱攜著輪滑摩擦不平整水泥路發出的“骨碌碌“的聲音,承載著滿滿當當的青春朝氣。

    而當高中畢業多年後,旁人向時一問起,高中時期留給她最初的印象為何時。她帶著一副眷戀的模樣,就像初嚐美食的稚嫩小孩不甘的吮吸指尖殘留的餘味,認真的解釋,是獨自一人拖著笨重的行李箱,站在開敞的校門前,呼吸的第一口不一樣的清新空氣,懷揣著一顆似要賭上一整個青春的決心。

    一牆之隔,又是另一番新天地。

    時一站在306女生宿舍門口時,容納六人間的宿舍裏已經站了3個人,彼此間在各自選定的床位前默不作聲的收拾著。

    意料之中的尷尬氣氛,一時之間時一也不知該以怎樣的開場白對著陌生的麵孔打著相較自然的招呼。

    她猶豫不前,獨自在內心整理著合適的措辭。

    靠近門口床位的女生發現了呆立在門前的時一,停下欲將蚊帳邊角細線在欄杆處打結的手,熱情的上前一步向時一主動示好:“你好,我叫楚妤。”

    叫做楚妤的女生,將一長束烏黑亮麗的秀發牢固的盤在腦後,熱情洋溢的臉上帶著一副舞者特有的自傲。這是時一對她的初印象。

    時一禮貌性的回以同樣的招呼:“你好,我叫時一。”而後推著自己的行李箱走到靠窗空著的床位前。

    “我叫陳慕姿,很高興認識你,時一。”與她相對著的床位上鋪的女生跪坐在剛鋪好的涼席上,對著斜下方的時一自我介紹。

    時一聞聲後轉身回以微笑。

    大家都在自己可控氛圍內隱藏著最本質的性格,試圖以開朗活潑的語調拉進還未熟知彼此間的距離,塑造一份其樂融融的相處模式。

    包括隨後進門的辛琦琦,即使帶著對新集體氛圍的不適與怯懦但仍努力將自己佯裝得落落大方。

    而與時一一板之隔的陳椏楠不同,她始終在上鋪有條不紊的兀自整理著,不抬頭、不插嘴、也不逢人客套的說些圓滑的話。

    直到時一先開口以滿足自身對她的求知欲,這個在公交車上有過一麵之緣的好學生。

    裝扮中規中矩的她,連話語間的字句都不夾雜著一絲餘綴,簡單而生硬的說著自己的名字:“陳椏楠。”

    緊接著便是一句句因不滿而逐漸調高音量的埋怨聲在樓道中響起,伴隨著嘈雜的腳步聲向306宿舍逼近:“我都說了,不用你們特意幫我拿到宿舍裏,我自己能行,你們回去吧,煩死了。”

    “這麽多東西,你一個人拖著往三樓走,多不方便,反正也就一會功夫,我和你媽幫你安頓好後就走。”回話的是那個女生的爸爸,麵對女兒不解的情緒,依舊表現出父親特有的慈愛與寬容。

    306宿舍門口正對著寬敞的樓道,一切舉動盡收時一眼底。

    在離門口一米的地方,那個急不可耐的想擺脫父母過分關照的女生,在見到樓道內因自己和父母不合時宜的爭論,而漸漸從各自宿舍吸引出來的同級生,更是急於擺脫當下的窘境。不由分說的就從父母手中搶過行李,扯了扯因過於激動而下滑的背包肩帶,一步步的向一時所處的方向大步邁進。她父母一臉的無可奈何,擺擺頭,看著女兒走進宿舍,留給探頭張望的新生們一個歉意的微笑才離去。

    “那是你爸媽吧,對你挺照顧的。”先開口的是楚妤,看了看被一股腦的胡亂堆放在地上的行李,轉而對還未消氣的同班生嫣然一笑。

    旁人眼中的明媚,在楚妤一點點輕扯開來的上翹嘴角處綻放。卻在宋因冉波動難平的心境下看來,越發刺眼。

    宋因冉不想多加理會假意套近乎的楚妤,下意識的將她的話與幾分鍾前的難堪聯係在一起,字字刺耳。對我挺照顧的?不由輕聲冷哼,斜睨了一眼楚妤,又看了看無辜的行李,從床板上起身蹲在雜七雜八的東西麵前,極力耐著性子的一件件拆除封套,再一一將其放在屬於它們的原位上,一副並不準備搭理楚妤的樣子。

    本以為可以稍加緩解氣氛的楚妤,還天真的以為是自己的問話太過唐突,令宋因冉暫時還緩不過勁來,繼續搭話:“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楚妤。”

    “宋因冉。”畢竟是今後要朝夕相處的同學,過早的留下不好的印象並無好處,可依舊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同宿舍的其他人隻得一旁幹笑兩聲,努力尋個新的話題,以便給雙方尋一個合適的台階下。

    時一遵循種種跡象,得出一個結論便是,宋因冉並不好處。

    陳椏楠雖和宋因冉一樣,都端著一副於己無關的架子,可前者是因為少言寡語,後者卻是因為過分自尊。

    十一點半的午飯時間,新生們陸陸續續的從各自宿舍房間向學校食堂走去,勾肩搭背的模樣好似早已熟知的舊友。

    大家都自覺的圍繞著各自的舍友,在學校分配好的團體下一前一後的行動著。

    陳慕姿與楚妤相談甚歡,辛琦琦無所適從的模樣站在她們身邊略顯突兀。

    時一自認為不太會說話。既不善於與人交談,也不急於包裝自己,更何況與舍友的認識從早至今也才短短的三個小時不足,除了知道彼此姓氏,並無其他信息可供人多加了解。

    此前毫無生活交集的人,一切話題都幹癟無味,三言兩語就結束的問答更是令人尷尬。但轉念一想,也許聊天是個不錯的選擇,起碼比無言的站在陳椏楠和宋因冉之間要好,自己主動點也並不委屈。

    時一想以公交車上的初遇為契機,打開話題的閘門,可話到嘴邊又生硬的咽了回去,還是算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我爸媽。”宋因冉突然開口,帶著一股擰巴勁,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麵頻頻與陳慕姿相視而笑的楚妤。

    她是在延續剛才在宿舍的話題,帶著一種對楚妤的疏遠。

    走在前頭的楚妤好似有所察覺的模樣,正巧轉回頭,看了看走在身後的她們是否已經跟上。

    就像無聲的對答,銜接流暢,不帶有一絲停頓。

    時一有點不懂,就算宋因冉脾氣倔強,但遷怒於人著實不應該。可她也不好意思多加評論,隻能簡單的說一句:“她也沒別的意思。”

    可換來的卻是宋因冉一臉“你怎麽知道的”的端倪。

    校食堂人頭攢動,大家蜂擁而至打餐口,空氣中彌漫的都是各自按捺不住的激動,混雜著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打餐口的後麵都是長年工作於此的食堂阿姨和叔叔,熟練的掂勺技巧,讓分量本就不多的配菜更是少之又少,三兩塊相對完整的肉掩藏在三分之二的青椒中,兩葷一素挑挑揀揀也勉強不過兩素一葷。

    時一端著餐盤挪到米飯自取、清湯自舀的長桌前,卻又是一堆人擠人的戰場,幾個人拿著鏟子將本就已被分割成塊的米飯盛進餐盤裏,其餘的人靜靜的在周圍等待,眼睛一刻不離的注視著打飯人手裏的動作,身旁是躍躍欲試上前的手,生怕慢人一步被搶了去。

    時一在一旁不爭也不搶,等到好不容易盛上一口熱飯緊接著又去清湯處排隊,才剛拿起勺子正準備舀,卻不料湯已見底,隻留有勺子碰撞鐵桶底部刺耳的摩擦聲,她尷尬的向旁邊的另一桶剛從廚房提出來的熱湯瞄了一眼,升騰的熱氣儼然是最大的諷刺。

    “沒了?”跟在後頭的男生,向前探頭看了一眼桶底,詢問呆立在鐵桶前手足無措的時一。

    “嗯,已經見底了。”時一無奈的對他笑笑。此刻她隻希望食堂阿姨快點再重新提一桶熱湯出來,這才不枉好不容易站到這的自己。

    說話的間隙,一大勺舀好的熱氣騰騰的清湯“殷勤”的送到她的麵前:“要嗎?”

    她沒太顧得上思考,趕忙將餐盤雙手奉上,讓那一大勺湯準確無誤的倒入碗中,以防持勺的手一個重心不穩把湯灑了,毀了這份意料之外的好意,說了聲:“謝謝。”

    是林越。他這才重新又從桶中舀了一勺倒入自己的空碗中。她沒敢眾目睽睽之下過分直視他的臉,隻稍輕微的一眼,體現該有的禮貌。

    此時,食堂阿姨在她正欲轉身走的空擋,又提了一桶清湯出來放在桌上供學生自取,好像是因為剛才有人進後廚催促了一聲。她自覺的退至一旁,好讓後麵的人跟上,促進排隊進度,時一掩護好手中的餐盤和在碗中隨著肢體行動而輕微晃蕩的湯,在擁擠的人流中越是舉步維艱越是小心翼翼的掩護。

    “那人你認識?”默不作聲地跟在時一身後的宋因冉突然的一句問話,令時一一時語噎。

    怎樣算認識?以多久時限為基礎?彼此又該熟知到何種程度?

    旁人狀似無意的一句問話,令時一頭一次開始真切的思考,如果她對於林越來說,不過是三年裏注視同一塊黑板,麵對相同麵孔,身處於同樣學習環境中“朝夕相處”的同班同學。那她是否又敢單方麵自以為是的覺得她認識他。

    答案是否定的,她隻不過是有幸參與他過去三年的人生,又妄自拿命運做賭注,試圖扭轉未來,可到底她並不算認識他,她所知曉的也不過是些與普通同學無異的淺層表象。

    “初中同學。”時一簡單概括了他們的關係。

    回應她的卻是宋因冉拖著尾音的一聲:“哦~~”伴隨著再次扭頭向後看的動作。

    時一一麵細心注意著腳下的路,一麵抬頭確定不遠處自己舍友所在的方向,終於將手裏的餐盤安然無恙的放置在餐桌上。剛舒了口氣,肩膀卻又被人毫不客氣的拍了一下,驚得她剛拿起的筷子,手一鬆掉到桌上,好在不是地上。

    她轉頭看向來人,隻見尤翹楚賤兮兮的咧嘴笑,一手拿著盛著食物殘渣的餐盤,一手還不忘空出來向一臉對她無奈的時一揮手打招呼,旁邊還站著同謀廖韻之。

    “吃完了?”時一瞳孔放大。

    “嗯哼。”尤翹楚回以她的是一臉小人得誌的沾沾自喜,眉毛輕佻。

    “這是我舍友。”時一對著尤翹楚和廖韻之介紹到,“這是我自初中起結交的好友,尤翹楚和廖韻之。”又對著桌前的舍友介紹著站立在旁的兩人。

    雙方簡單的招呼下。

    “五個人?”廖韻之開口。

    “還有一個還沒來,應該快了。”

    緊接著大家被一陣哄亂聲吸引了去,循聲望去,一圈人閃躲在事發中心地帶旁,從中傳來的是接連幾聲滿懷歉意的對不起,連帶著附近的幾張餐桌上的人都停下手頭的動作,閉嘴張望。

    “怎麽了?”時一也不忍好奇,自己坐在位子上看不見,起身張望又儼然一副好事者,隻能求助於站著的尤翹楚。

    “好像是一個男的不小心把綠豆湯灑在了一個女生的後背上,驚呆了周圍的小夥伴們。”尤翹楚從圍觀群眾的身體間隙向裏看去,得出了此番結論。

    “是楚妤!”陳慕姿突然提高音量肯定道,辛琦琦也驚呼出聲,隻有陳椏楠和宋因冉一副淡然的模樣,猜想不透眼底的心緒。

    “你舍友?”尤翹楚疑惑地轉頭問時一。

    “嗯。”還好隻是清涼的綠豆湯,不會燙傷皮膚,如果換做剛出爐不久的清湯,薄衣裳下準會留下一塊燙紅的印記。

    “旁邊有人遞了幾張紙,應該不礙事了,就是事件的男主角顯得很尷尬,自己惹的事又不能上前幫忙,隻能一個勁的道歉。”尤翹楚還附帶解說功能,已經在手裏拿了一會兒的餐盤也不急著洗。

    “你還真別說,那男的還算有點姿色。”尤翹楚又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廖韻之,一句不著邊際的話,試圖從旁得到點肯定。

    時一什麽都沒看到,隻是撇了一眼尤翹楚來表達自己對於外貌協會成員的“敬意”。

    “走啦,衝盤子去。”廖韻之隻是笑笑不予置評,拉了拉尤翹楚的衣袖,兩人便對著一桌子的人說了聲再見就往洗碗池走去。

    楚妤回來後,本應幹淨的白T後背上留下了一大塊綠色汙漬,黏濕感緊貼著肌膚。陳慕姿和辛琦琦立馬關切的問了句:“沒事吧?”

    楚妤經過宋因冉身邊繞到自己的空位上時,宋因冉看了眼,皺了皺眉,但什麽也沒說。陳椏楠已經默默的在一邊吃著餐盤裏的飯,從始至終,都與世隔絕。

    楚妤毫不在意的覺得:“一會回宿舍再換身幹淨的衣服就好。”沒因此小題大做,並催促著大家吃飯。

    隻有當大家低頭扒拉著碗裏的飯,楚妤回以遠處某個身影釋然的笑時眼底閃閃爍爍的光被時一捕捉到。

    原本被聚焦的中心人群漸漸散去,顯露出的是一個身著足球運動員球衣的高個男生。他被同伴牽扯著往外走時,仍不忘投以楚妤滿懷歉意的目光,同伴也朝這兒簡單點頭示意了下,就抱著手裏的足球一起往食堂外走去。

    後來,時一插空找了水龍頭衝洗餐盤時,宋因冉緊跟在旁,有一搭沒一搭的尋找著各種話題。

    “你誌願填報情況如何啊?”

    “你當初為什麽填報這所學校啊?”

    “中考分數怎樣啊?”

    “那你要是填報附中都綽綽有餘吧。”

    這種狀似無意的聯絡同學情誼,都隱藏著蓄謀已久的本意。她不敢相信此時的刻意親近跟好幾分鍾前一臉鄙夷的斜睨竟都出自同一個人。

    直到宋因冉再也忍不住開口詢問:“時一,你初中同學叫什麽啊?”

    宋因冉一定憋了很久吧,從飯桌上不時偷瞄她餐盤剩餘的飯菜以此來估算她吃飯進度,和當她收拾桌麵殘渣準備離座衝洗餐盤時,宋因冉立馬起身,熱情的邀請她一塊去,她就隱約有所察覺。當時一桌子那麽多人,她肯定不太好開口,若舍友問起又懶得解釋緣由,索性耐著性子終於等到她們兩人獨處的機會。

    “林越。”時一不忍告訴她真相,其實她真沒必要特意拉進彼此情誼,她若能熬到下午正式軍訓,定然會知道林越其實也和她們一個班。

    而她能得到宋因冉暫時的信任也不過因林越的存在而起。

    林越,我們算不算又靠近了一點點,你再次見到我,究竟懷有怎樣的情愫,他鄉遇故人雖有些誇大其詞,但於我而言真的一點也不為過。

    而這些無聲的疑惑都從未得到過真切的回應。09

    校運會當天上午的項目結束後,中午她們三人結伴在學校附近的餐飲店吃飯,尤翹楚孜孜不倦的說著有趣的話題,時一配合的不時附和幾句,發表自己的看法,回應自始至終精力旺盛的尤翹楚是時一作為聽眾最得體的表現形式。可反觀廖韻之自落座後一直被低氣壓所籠罩著,勉強的簡單應答一兩聲,對著麵前的食物挑挑揀揀,隨意吃了幾口飯入肚就放下碗筷,對著前不久自動重啟的手機,軟件一個個開啟又一個個劃掉,在她們看來也不知道廖韻之到底在幹什麽。

    尤翹楚看不過去,覺得單單她和時一兩個兀自唱著雙簧很是沒勁,就關心的問了一句:“怎麽了,不吃飯嗎?”

    “不舒服,吃不下。”廖韻之低聲底氣的說。

    “好吧,那你休息會,一會再吃。”尤翹楚對著那幾乎完整的套餐覺得可惜,最值錢的那塊肉還一口都沒咬呢。

    廖韻之本來胃口就小又因沒什麽食欲而吃得不多,時一隻是簡單的以為她是真的肚子不舒服吃不下,沒想太多過分在意。

    而所有的異端都有其最本質的原因,隻有她心知肚明。

    晚上廖韻之跟時一談起這件事後她才知道,理由無他,時一隔著手機屏幕隻覺得懊惱,中午怎麽就沒多問幾句,多留個心。

    廖韻之因中午得知葉承彥先前發給她看的腹肌照也發給了他同班的女生,致使她的思緒紛亂繁雜,食不知味。

    廖韻之說。

    “心好累,總感覺他好像對我不一樣,卻總是一次次聽到他對我好像對其他人一樣。”

    “繼續的話很累人,我倒羨慕你,默默喜歡,然後不會聽到太多他的緋聞。”

    “班上的、隔壁班的,感覺他們總是有意無意的和我說些葉承彥什麽的之類有關的內容。”

    時一終於明白這個女生想方設法的在他麵前佯裝自然熱情,一點點獵取不遠不近的獵物,內心卻同樣承受著各種錯綜複雜,想過放棄,卻依舊相信奇跡,努力屏蔽傷心的信息,卻無法掩蓋。那種仿佛全世界都注目著他,被迫曝光在她目之所及的範圍內的現實正努力蹂躪著她搖擺的心,卻隻能暗自沮喪。

    校運會結束後過不久是葉承彥的生日,“愚蠢”的廖韻之緊張到不行,一次次反反複複問時一的意見,一次次的精心改進方案。挖空心思的想要弄得盡善盡美又富有別致,澎湃的心想變得與眾不同。

    “隔天一早就在想今天是你過生日,我要做什麽。不想在淩晨打電話怕吵到你,中午又怕打了聊不久,特意選在晚上想打給你,還沒到五點就開始想是要七點給你打電話,還是八點打給你,你比較有空,好不容易熬到了八點你卻關機了。之前想好的所有話題一下子都沒用了,我在想你應該是去慶祝生日了晚點回來再打。結果你回來後卻不怎麽理睬。本想問你,你難道不奇怪我最近為什麽沒找你嗎?可能你是無所謂吧。運動會那天我聽說你把你的照片發給了你班上的一個女生,你說過你的照片隻發給幾個好朋友的,我那兩天真的很不開心,不開心我有什麽辦法嗎,我就不理你,甚至後來還躲著你,我生氣,氣你,也氣我自己怎麽那麽爛。但是有什麽辦法,說好不要理你,可是周五在年級走廊裏你一打招呼我又很LOW地理你了,當初信誓旦旦地說不理你的話全都拋在了腦後。拜托你,如果你對所有人都這麽好的話那我就不要你的好了,今晚我真的很討厭你一句我去睡覺了就可以忽視我的感情,忽視我的存在,如果你都是這樣那我也承認,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每次想要放棄是你又總是讓我感覺我不一樣,天蠍座性格造就了我的敏感,我也討厭愛胡思亂想的我,現在隻求你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以後見麵不要打招呼了吧。”

    以上是她碼給那位心如止水的當事人最真摯無奈的告白,心懷僥幸的期許他會有所挽留。可隔天葉承彥隻是回了個再簡單不過的字眼:“恩。”

    廖韻之卻因他的肯定回答而擊碎了心,自此杳無音訊,學會了不驚不擾。

    廖韻之曾愚蠢的把葉承彥的聯係方式屏蔽、拉黑、刪除,過後又很沒骨氣的加了回來,她唯一的傲氣就是自此以後再也不跟個傻逼似的主動找他聊天,盡扯些天南地北沒用的話題,冷場又尷尬,還要極力想著如何圓回來。

    “最好笑的哪是我努力挖掘研究出的笑話,分明是我自己好嗎!”廖韻之坐在震耳欲聾的KTV包廂內,一聲聲地哭訴,哭累了,唱歌,唱到盡情。那天時一和尤翹楚誰也沒敢和她搶麥。

    在她的身上時一仿佛遇見了另一個自己,見證了所有因為愛情而努力付出的少女心思,小心翼翼的設想考慮又心存私欲的計劃方案,會貪戀多聊一會兒天的感覺,會生氣自己的情緒被牽著鼻子走,會因為自己與他人別無二致而失望……於此種種的巧合都透著股蓄意。

    “時一,你說,你老實告訴我,我到底該不該繼續放縱自己的情感喜歡他?”廖韻之唱到情深處,拿著麥克風對著時一一遍遍的質問。

    時一答不上來,半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感情的事太勞神傷精,傾注太多心血,最後卻毫無所獲,這筆買賣劃不來。不過她並沒資格講這句話,以前,在她對廖韻之喜歡葉承彥這件事並不知情前,她總覺得欣慰,欣慰自己的好友都不至於淪落到苦心暗戀他人這般的如此困境,需要她這麽安慰。

    廖韻之努力克製著情緒,趴在時一肩上啜泣,哽咽地說著:“時一我真羨慕那些人。旁人的愛情簡單概括起來便是,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可為什麽輪到自己則是,我喜歡他,他卻不得而知。”

    時一知道廖韻之口中的旁人並不包括她,她和廖韻之也不過都是相差無幾的境遇。

    然後廖韻之又突然從時一肩窩處抬起頭,熱淚盈眶地直視時一的眼睛:“不對,不得而知還能自欺欺人,可是他拒絕了我。”說到最後廖韻之掩麵嚎啕大哭。

    尤翹楚一次次用手順著廖韻之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多說無益,時一自己都無法自我安慰,讓她以什麽理由來說服廖韻之放棄。

    在擦幹眼淚看清現實後,體育課,操場上,廖韻之會故意轉身躲避由此經過的葉承彥。

    “其實每次我都不想怎樣,但是他又總是像昨天體育課那樣,故意呆在那,好像想讓我看到過去找他一樣,這樣又讓我想歪,他是不是想怎樣。”

    旁觀者永遠也無法料想到一個平日舉止幼稚無聊的女生會因為一個已不相幹的男生而一個晚上頻繁更改簽名四次。

    接連幾日為了避而不見,沉澱心境,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課間操向班長請假,一個人呆呆地坐在空蕩的教室內。

    因為葉承彥的狠心打破了廖韻之所有的美好幻想。而對方渾然不覺、無動於衷。

    後來廖韻之告訴時一,其實葉承彥的生日當晚她收到了同班生的告白。起先她一麵等著葉承彥回複信息,一麵陪著那名同學閑聊隻當是打發時間熬過這不知所措的分秒。

    廖韻之一開始是真的全然不知後續的發展會演變成如此,不然她定會扼殺這個開始,不留給尷尬任何一絲滋生的境地。她自認為隻是純粹的與好友裏的同學聊天,時間倒也過得極快。

    她聊了一整晚,卻也等了一整晚。

    對方告白時,她愕然了,也拒絕了。

    所有的故事反轉都發生在了那天生日當晚——雨夜中。廖韻之終於明白“無巧不成書”的現實含義,她在等葉承彥的時候,越至深夜越覺心冷,玻璃心一截截的破碎,葉承彥的形象也轟然坍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用她的話說“我都感覺今夜淩晨的雨都是為我下的”。而與此同時卻是始料未及的告白,她突然間覺得所有的戲劇性都發生在了她身上。最後因沒心情下線了。

    “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你會選擇誰”這是她漫長的追逐過程中累積的傷心、失望後,拖著疲憊的心問出最為現實卻始終沒有準確答案的情感問題。

    時一不知如何是好。

    “我說多可笑,心剛碎了,就有另一個人來補,可惜他不是我愛的人。”

    “其實我也想了下,我一直在追逐我喜歡的人,如果我回頭看,也許不會那麽累。”

    “時一,我終於體會到他對我說出口的決絕,不帶一分情感。原來拒絕別人如此輕而易舉、毫無波瀾。我自己都如此,又怎能奢望他對我有所念想,怪他不懂我。”

    留戀是滋養犯賤的搖籃。

    時一以第三者的立場靜觀著一位青春期少女的小心思因某個魂牽夢繞的男生而跌宕起伏的心路曆程。各色的生活細節揉雜成一團,最終形成一段捋不直,道不完的青澀回憶,這份無果的追逐終將轉化為一場漫長的道別。

    尤翹楚對廖韻之說:“他沒有,從來都沒有想過,你做了那麽多,又有什麽用?”

    等廖韻之情緒終有好轉,安定了心緒後,一次交談中她和她們說:“想和男朋友去打第一個耳洞。”彼時仍舊單身的她又自嘲的笑笑,“但可能有點久了,要等到我結婚了。”

    她哪是她自認為的差勁女生,隻要她願意,談場戀愛根本不在話下。

    隻要……她願意。

    她是在等一個她作為葉承彥女朋友的時機款款向他走去。

    尤翹楚向來交際圈廣泛,她生性放蕩愛自由,此前分分合合的談過幾個,好在都好聚好散,不至於像時一和廖韻之現如今仍在一棵樹上吊死。

    經曆這段挫折後,唯一讓時一和尤翹楚略感欣慰的是,廖韻之知輕重,雖在中考前的幾次市質檢中水平發揮略有不當,成績忽起忽落,但好在梳理好情感後,在最後的衝刺階段卯足了勁,取得了理想的成績。

    這之間的那段日子裏,她無數次蠢蠢欲動的起過聯係葉承彥的念頭,但一想到中考在即,就按壓了下去,硬生生的斬斷了不切實際的癡心妄想。

    中考結束的那天晚上,她“不知廉恥”地打了葉承彥的手機號碼,時一可以想象出電話接通前廖韻之隨著手機聽筒中冗長的“嘟嘟”聲,心率極其不平穩的感覺,一顆心髒險些跳出胸腔,她是在給自己最後一次“不要臉”的機會。

    意料之內,葉承彥再次拒絕了她。這次她真切地聽清楚了葉承彥隔著手機字句清晰的從嘴裏吐納出:“抱歉。”

    毫無波瀾的歉意。

    掛斷電話後,廖韻之由無聲的抽泣轉為不可控的哇哇大哭,就像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小孩,不顧臉麵,撕心裂肺。

    尤翹楚說真的很佩服廖韻之的毅力,不顧臉麵,跌跌撞撞,勇往直前。如果換作是她,她根本做不到如此,堅持至今。

    廖韻之是真的喜歡葉承彥。

    她給她們的解釋是沒遇到對眼的人,暫時先不換目標,可是事實就是她打從心底裏覺得任何人都比不過葉承彥,誰都沒有他好。

    之前在喜歡的人麵前那麽小心翼翼維護彼此情誼的女生,卻恰恰是最願意為愛涉險的人。

    廖韻之心如死灰。

    但她沒料到的是自己一次次的死灰複燃。

    尤翹楚看不下去,訓斥說:“喜歡到入骨就是他媽的倒貼!”

    暑假那次尤翹楚的邀約,廖韻之坐在沁人的甜品店內嘴裏緊咬著吸管,單手支撐著下巴,隔著一整麵的玻璃牆,室外的景象一覽無遺。

    時一持著一小勺的冰淇淋送至廖韻之的唇邊,暗示她該將視線收回,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物上。廖韻之配合地張嘴吞下。

    “容易走神的人多半心懷鬼胎。”時一說,說完後她後悔了,驚覺說錯了話,自己開的玩笑一點都不恰當,她是怕廖韻之又因葉承彥而心事重重,不死心。

    “現在已經不僅是鬼胎這麽簡單了,簡直都幻化成人形,就差沒走到眼前。”尤翹楚插嘴,結果被時一的一記白眼瞪了回去,隻剩下一陣毫不掩飾的笑。

    “我隻是覺得周邊變化挺大的。”自初三起,學業繁重,她們已很久沒有好好的一同走在街上舒心的散心。

    “喏。”尤翹楚朝玻璃牆外的方向揚了揚頭,用手指一一指明其中的變化。

    時一和廖韻之耐心聆聽著她的講解,眼珠隨著她的指尖轉動。最後落在了不遠處正側身站立在街道旁打著電話的少年身上,他不時探身向前往左右兩旁的街道張望。

    廖韻之下意識的躲閃,將視線收回,攪動著麵前的飲品,低頭不作聲的喝著。

    “他怎麽在這?”尤翹楚和時一顯然是慢了半拍,對視一眼後,把目光轉向廖韻之,一同問出彼此的疑惑。

    廖韻之有點無語,這也是她心中的疑惑。

    “我怎麽知道。”她現在隻祈求不要碰麵才好。

    如果換作以前她們大可保證這份機緣巧合下隱藏著廖韻之蓄謀已久的成份,但今非昔比。

    廖韻之對她們的疑心病不予理睬。

    時一搖頭歎息,感慨一句:“命中相生。”

    “沒相克就不錯了,還命中相生,那早八百年都幹嘛去了。”尤翹楚憤恨不平。

    “恐怕與他命中相生的另有其人。”

    如果是以前她們定會悉心照顧廖韻之的情緒,說些委婉的話安慰她,可就算處處繞道避開現實,她也仍舊次次被現實扇了響亮的耳光。

    所以,她們也就不再避諱,直抒胸臆,總比間接性傷害來的強。

    這樣來的快去的也快。

    廖韻之不顧身旁的爭論,望著玻璃外同行的一對男女,難掩失望之情。

    起初她扭頭是擔心隔著一整麵的玻璃會將自己毫無保留的曝光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過後才想起玻璃外的人根本看不到室內的動靜,此舉無疑是自己的多慮,才敢再次把頭扭向他站立之處的方向。

    他同身旁俏麗的少女迎麵走來,這才看清他的全部麵容。

    “我們走吧。”廖韻之斜跨擱置一旁的包,起身欲離開。

    “可是這麽走出去不就正好在門口撞了個正著,那多尷尬啊。”尤翹楚是在替廖韻之尷尬,她自己其實倒是無所謂,可顯然對方並不領情。

    “總好過坐在這假裝什麽都沒看見,等著他們上前打招呼,客套的回一句好巧,相互寒暄幾句,等他們在附近的桌前落座,眼神還會不時在空中交匯。這樣就不尷尬嗎?”廖韻之顯然按捺不住,她招架不了這麽窘迫的局麵,她控製不住。

    “在這也呆的夠久了。”廖韻之一邊朝門口的櫃台走去,一邊掏著包裏的錢。

    “也許你說的沒錯,韻之心中的那枚鬼胎如今真的幻化成人形,走到了她的眼前。”尤翹楚用手遮掩著嘴,靠近時一,跟在廖韻之身後小聲說道。

    結賬,轉身,朝門口走去。每一個舉動都刻不容緩,帶著假意的淡然。

    廖韻之從內而外推開右邊的玻璃門,而此刻葉承彥正握著左邊的門把欲從外向內推開。

    兩人站立在原地,都不再進行下一個動作。

    到底還是難逃一麵。

    廖韻之內心沮喪,嘴角還是在葉承彥叫住自己的名字時微揚,回了一句:“好久不見。”

    其實哪是那麽誇張的事,也不過是一個暑假,如她口中那般的恍如隔世,廖韻之對葉承彥傾注的所有歡喜都像是昨日重現。

    這種回答完全是在情理之中,客套而應景,無任何多餘詞綴。

    停頓了幾秒,禮貌性地朝葉承彥身旁的女生簡單的眼神示意以示招呼後,繼續手中的動作,將推門的幅度拉的更大,以方便全身而退。

    頭頂晴空萬裏,卻無法驅散廖韻之心中那片風雨欲來前,令人壓抑的烏雲。

    12

    無論晴雨天上學時一都有備傘的習慣,她猶豫再三還是選擇徒步回家,擠公交是件累活,上下學高峰期,家長接送,車流量、人流量大,本十五分鍾就可以到家的路程,因交通狀況在路上拖拖拉拉的耽擱著,久時都夠她走一個來回。也許隻有當皮囊赤裸裸的曝光在烈日下她才有普天之下人人平等的欣慰,性別使然亦或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時一與這個年齡段的普遍女生無異,對外在的皮囊分外在意已無需多言,更何況她今天身體狀況一點都不良好。

    她出了教學樓,就獨自撐起了晴雨傘,林越走在附近,她隻覺得怪異,她長久以來都處在暗處才膽敢明目張膽的窺探其一舉一動,未曾有過直接“牽引”著他以循著她的軌跡前進。少女的矜持由不得她主動遞傘過去邀他共撐,時一走得慢,林越也不急,她又盡量讓步伐邁的小些,好讓林越走到前頭,卻也是徒勞,如芒在背的滋味好不自在。

    他們隔著一把傘的距離,默不作聲的默契,陽光照射在他身上耀眼而炫目。

    她還有很多所不知道的,但她想知道的更多。

    她居住至今的小區,隔著一棟棟樓房竟還有另一個與林越息息相關的人存在,而她毫無覺察。

    她越是嚐試多了解些,越是清楚地懂得自己知之甚少,又明白地知道自己所能觸及到的極限在哪。

    初中時,因為家與學校距離較遠,林越像多數學生一樣選擇住校,周日傍晚歸校,周五傍晚離校。所以,時一從沒在上學路上偏巧遇見過林越,再加之如若不是節假日廖韻之和尤翹楚的邀約,真可謂是足不出戶的宅女,時一不由感歎他們緣淺,但又不願單純以此作為評判的標準。林越自是不可能每周末都來,也沒既定的時間,偶爾來這沒被撞見也實屬正常,她這麽安慰自己。林越隻告訴她,他爸媽離婚了,她卻不知道他們離婚後他跟了誰。

    弘毅在校走讀生,一部分會選擇在校食堂就餐,所以他們午休要麽是在班級安靜的自習,要麽是趴在課桌上小睡一會,總之按照校規,這段時間嚴禁吵鬧。時一猜測,無論林越跟了他爸媽任意一方居住,許是外婆家較學校更近些,來往方便,能更好的安排作息時間。

    “你以後中午都回家嗎?”林越走在右後方。

    “恩。”她獨自撐傘,有著自私的心虛。

    “好。”

    時一最近總覺得林越言簡的回答讓她摸不著頭腦,指意不明。

    是否是短時間內接觸過多,反倒適得其反,離她所認知的林越越來越遠。

    什麽叫好?她不懂他的思維邏輯。

    “外婆家近,正好能天天去看她。”林越像是在和時一交待匯報些什麽,猶如他們彼此聯係的通行證,少了這一道關卡,就無法繼續坦然同行。

    她知道。

    時一徑直越過公交站點,朝前繼續走,她想快點到家,免受身心的煎熬。

    “你喜歡走回去?”

    “因為近。”

    “我們應該會一起走。”林越說的多理所當然。

    時一卻揣摩著他話裏的意思,不敢往深處想。她就當按話的表麵的淺層意思理解,因為同路,所以難免碰見。

    林越是贈予她滴水之恩的人。

    “我以後可能會搭公交,不一定的。”她受不了和林越看似親昵的同步。緩緩歸家路上全是獨自一人的臆測與幻想。

    “好。”林越答的爽快,一副任何決定都順由著她的模樣,“下午的課你還上嗎?”

    “我會和班主任請假的。”時一知道林越的想法,他想問她是否一起去學校,如果不去要不要幫她請假,而她免去了他代為傳話的步驟,越過他,自行會去跟班主任說明情況。

    她開始懷疑,自己哪來的自信覺得林越這麽樂意為她效勞。

    以前她總私心的希望能和林越多些接觸,無論以何種方式都可多了解些他的喜好,直接或間接的令他對自己刮目相看,她跟一般女生相比在他眼中略有不同,因此有些多的聯係和共通之處。可到底,所謂的略有不同,也不過是多了一層她喜歡他的情愫,真的步步接近,她反而有些怯場。

    反倒是她差點忘了林越許是心中有主的人。

    林越又何必溫水煮青蛙。

    她又何必死摳他話裏的字眼,句句當成美文賞析般拆解他的意思,引出另一條別有深意的含蓄,而又多半是自己多心又矯情。

    她收回此前想要多加了解他的話。

    但她不否認,她所有的小情緒和自艾自怨都來自對他知道的太少的不甘和知道的太多的不安。

    下午的課,時一請假沒去上,她在家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下午,身體狀況明顯好了許多。

    晚上林越用QQ消息發給她一列的作業清單。

    時一隻回了句謝謝,便不再有下文。

    她重新拿出了那張宣傳單,看了又看。

    到底初二下學期時,關乎林越在補習班有個喜歡的女生這則傳聞是如何無緣無故的進了她的耳呢?她想不明白。她所信以為真的是無風不起浪。她所確信的是這並不妨礙她繼續暗戀他。

    起因、經過和結果一概不知是對她最仁慈的懲罰。

    時一如今有些按耐不住,在線的QQ頭像和點開的對話框,都在引誘她大膽地問出心底的疑惑。喜歡總歸要明明白白,不明不白太過憋屈了。雖然她喜歡了這麽久也沒少自我委屈。

    千百回轉還不都是一個他。

    “初中時聽說你有喜歡的女生,也是新狀元的?”時一鼓足了勇氣,躊躇再三,刪刪減減打字後,這目的已經夠明確了。

    “沒,你從哪聽來的。”

    “沒什麽。”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來自當事人的否定。

    “怎麽了?”

    “沒什麽,幫你的追求者問的而已。”時一氣定神閑地守著對話框內的消息,抑製不住的笑意。

    “誰?”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女孩子臉薄,就當為她保留份癡心妄想。”時一說,“我準備寫作業了。”時一很好的把握了主動權,亦進亦退由她拿捏,她樂享於此,話題點到為止就好,結束的理由充分且理所當然。

    時一思考過,後來她之所以與林越頻繁聯係大概得益於此。

    第二天早上時一在校門口對麵的小賣部拿著瓶礦泉水正準備結賬的時候,赫然出現在她麵前的是今早出門忘帶的水杯,她順其抬頭看他,意料之內的是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林越。

    “你今早出門忘帶水,我正好走到小區門口,阿姨認出了弘毅的校服,我就主動代勞了。”林越揚了揚手裏時一今早出門前灌滿的溫水水杯。

    “哦,謝謝。”她接過,放下剛拿在手的礦泉水,同林越離開了小賣部,朝校門口走去。

    “你晚上也住你外婆那?”時一緊握著手中溫熱的水杯。

    “恩,目前是。”林越答。

    “我還以為你隻是中午呆在那。”時一本想繼續說,晚上回家,可想到林越爸媽離婚的事,是說不出口的,後半句咽進了肚裏,她該讓他回哪個家呢。

    “我住我外婆那了,也方便上下學。”林越笑笑。

    “我媽可能是想著我沒走遠,下樓拿給我吧。”

    “應該是,阿姨看到我跟你穿同級校服,本來還擔心沒準不是一個班,看似還準備拿回去。”

    弘毅各級學生的校服款式都不同,校方以此來區分各個年級。

    “那你怎麽確定那是我媽的?”

    “因為阿姨跟你那晚穿著睡衣折回去的方向一樣。”林越開著玩笑。

    時一聽出了重點,不作聲。

    “開玩笑的,我認得你的水杯。”然後又好言相勸。

    事實如此,她還能怎樣。

    自此以後,時一竟養成了一種習慣,掐著鍾點等待著差不多該出門上學的時間。

    宋因冉後來和她沒再有過多的接觸,時一覺得大概是自己於她已經是可有可無的同班同學,無多餘的價值需要靠拉攏時一來借機為她和林越搭橋認識。其實時一本就沒幫她什麽,隻是提供了林越的名字,後期的努力全憑她一己之力。她得了林越前桌的風水寶地,又如願當了林越本希望時一勝任的學習委員之位。

    這些都無關緊要,卻又至關重要。

    時一第一次近距離的看何佑禹是在班級課間,他以足球校隊隊長的身份和另外一名部門成員代表校足球部去高一各班納新。

    怎麽形容時一對他的第一印象呢,何佑禹滔滔不絕的籠絡人心,要說他能說會道?聽起來過分拘泥於自身對好學生的刻版印象,實則不然,何佑禹有著玩世不恭的專注與深情,玩世不恭的是他魅惑人心的臉,專注與深情則是深如幽潭的雙眸。

    楚妤填寫完部門成員資料表遞交時,給時一的錯覺是,帶著托付終身的莊重。

    溫聲細語的一聲學長,何佑禹彬彬有禮的接過。

    楚妤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時,他旁邊的隊友反倒先不正經的小聲嚷嚷:“這屆學妹質量不錯啊!”

    “你看上哪個了,我努力努力。”何佑禹擠眉弄眼。

    “努力泡到?先說好啊,我看上的你可別想搶,先到先得的規矩聽過沒。”旁邊的那人先擱下話,內心潛台詞大抵是,你我相識一場,我算是看走眼了。

    “我努力努力,把人家妹子拉進我們部門,牽根紅線,收入你的囊中可好?夠義氣吧。”何佑禹特仗義大氣的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人,挑了挑眉。

    “思想覺悟夠高啊,一點就通!”那名隊友表現出,你竟也是這種人,果然沒看錯你的喜出望外,“兄弟,同道中人啊!”

    他們之間相互調侃的對話結束在打響的上課鈴,收完本班的入部資料表,秒轉變得恭謙有禮:“打擾了。”

    江則再一次來問時一是否考慮清楚有去“新狀元”的意向時,她選擇了妥協,果斷表示同意,回複的消息裏已沒了初次提及時的種種多慮與斟酌。

    “需要帶路嗎?要不我們先在你家附近熟悉的站點碰麵,然後再一起去。”

    江則並不知道時一的家,平時上下學的路線,他倆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方向,又何必多此一舉的麻煩他。

    “不用了,之前路過那看到過,離我家也不算遠,不過幾站而已,我自己搭公交就好。”

    江則的QQ號常亮,每次無論是他找她討論班級事宜,還是她傳送班級資料給他,江則永遠保持在線狀態,隨時待命狀。

    林越開始隔三差五的找她問作業,大抵的聊天開場白都如此。

    “今晚什麽作業?”

    時一覺得其實自己已和江則的狀態沒差,她時時刻刻都在等著林越的消息,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回複。

    她清清楚楚的列好各科作業單一條條的發送出去,並在後麵注明好作業要求和收交日期。

    雖林越並不是天天都問她作業,但隻要有一次,他起了這麽個開頭,時一便開始靜候著毫無規律可言的下一次、下下次……

    一來二去,時一估摸出了林越會找她的時間點大致是在晚上七點多,所以她最無法安心寫作業的便是七點到八點這個時間段,寫寫停停,而過了八點她也就專心致誌的不再過分關注手機消息動態,林越大概是不會找她了。

    她的心理鬥爭大抵也不過如此。

    她整頓好一切,十一點熄燈上床。

    “睡了嗎?”

    “沒有。”

    “語文閱讀理解能拍給我看看嗎?前麵數理化作業耗時太長,怕是來不及好好寫語文作業了。”

    時一二話不說,翻身下床,就著台燈的光線,重新打開剛整理好的書包,拿出語文閱讀理解的練習冊,翻到自己寫的那一頁,拍下答案發送過去。

    “謝謝。”

    “還有嗎?”

    “沒了。”

    時一這才拉上書包拉鏈,安心的回到床上。

    語文課也是名即將退休的老教師上課,但她跟老唐不同,老唐在黑板上解題時,算到一定步驟會敲著黑板,拋出一個問題:“然後下麵怎麽解?”他會不時與台下的同學互動,以保障大家確實都有在認真聽講,得到整體良好的回應後,繼續後麵的演算,解出答案時,還要再問一遍:“聽懂了嗎?”大家多半會點點頭,然後他甚是滿意的繼續下一題。

    語文教師,同學們私下尊稱她為李女士。李女士則正好相反,一板一眼的授課,她的教學方式集中體現在文言文閱讀上,她在上麵兀自翻譯重點字詞和特殊句式,同學們較隨性些,犯不著如老唐課上那般時時緊繃著弦,擔心他不時抽問解題思路。李女士隻有一個要求,上課不準吵鬧,這就宛如塑造專心聽課的假象。

    李女士極少提問,作業布置下去,也多半是隔段時間統一講評一次,同學們以她的答案為標準自行批改核對。

    而班上並不止隻有一個如林越般嚴重偏袒數理化的人,所以,對於那些對語文不太注重的學生來說,語文課儼然成了他們專注數理化習題的天堂,大家早已司空見慣且相互掩護、配合默契。

    但這並不代表李女士不管不顧不提問,就如此時,毫無預兆的點名抽查。

    “林越,你起來回答一下你對這篇文章裏畫橫線句子的理解。”李女士雙手撐在講台桌兩邊。

    林越被這措不及防的點名,條件反射性的先站起來再說。

    數學大題解到一半,不得不停筆,他扯過了剛被自己撇到一旁置之不理的閱讀理解練習冊。

    “第五篇,第三題。”江則微微挪動嘴唇,小聲提醒。

    林越順著他的提示,翻到那一頁。

    時一已經看到李女士臉上微怒的暈色,一觸即燃。

    “把你的數學練習卷給我收起來!”

    林越無奈照做,隻得認真地看起了閱讀題。

    這篇文章他根本沒讀過,又正巧是他昨晚問時一拍照發來答案的那篇,自己還好死不死的撞槍口上。

    但好在在時一的協助下完成了作業,滿滿當當填的都是時一的答案。

    他把練習冊拿在手中照念。

    答案詳盡有理,略撫平了李女士皺起的眉頭,暫且逃過一劫。

    “坐下吧。”後又補充一句,“別再讓我再在課堂上看你做其他科的題!”

    林越乖乖坐下,又從課桌抽屜裏抽出了一半頁麵的數學試卷,他還掙紮在剛才未解完的大題上,看了一眼,戀戀不舍的往課桌裏推了推。

    林越準備一篇篇翻閱練習冊裏沒看過的文章,隻是純粹的當美文看,不做閱讀理解和賞析,於他倒也是個打發語文課的不錯的選擇。

    班級一角就有設置圖書角,專放些近期的雜誌和報紙,亦或是各自從家裏書架上貢獻出的好書,供班級內的同學傳閱。林越偶爾理科題做到疲憊或毫無頭緒時,就會主動去翻看些雜誌,轉換下思緒。所以語文閱讀理解教材,就相當於是這麽個作用。

    他現在正在彌補昨晚偷工減料抄來的這篇,李女士正在講解的文章。

    “時一,你讀讀你所寫的這題答案。”

    “哪題?”林越莫名緊張,文章讀到三分之一的部分他停下來問江則。

    “還是剛才提問你的那題。”江則答。

    “這題怎麽還沒結束,這都第幾個了!”林越惶恐道。

    “時一是第五個了。除了你剛才的答案她比較滿意外,後麵又點了三個。”江則淡然的搖了搖頭,“她都不滿意。”

    “所以她今天算是跟我們杠上了?”

    “大概是吧。”

    時一鎮定地站了起來,林越緊張兮兮的看著她。

    林越剛才是照著她寫的答案一字不漏的念了出來,她當然不可能按照原本的答案再重複一遍,隻能重新組織語言,換個角度賞析。

    文章她昨晚細讀過,即使出其意料的被點名,但還是能順暢的完整表達出自己的想法,她拿著練習冊,念著毫不相同的字句,裝得逼真,就像真如事先寫好的一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