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深淵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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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虛妄的空間中, 時間好像已經失去了意義。
    尤無淵終究推開了那扇門,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戛然而止,黑暗的房屋裏隻有黏溺的液體滑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救救他……”
    小小的孩子抓住了尤無淵的衣袖, “你就是祂嗎?求求你了,救救阿樂……”
    冰冷的輪廓被塞進了尤無淵的手裏,那是一把沾著紅色瘢痕, 造型粗糲的石刀。
    尤無淵認識這把刀, 他猛地抬起頭,黑暗的房屋突然大亮, 一個被開膛破肚的胖乎乎的男孩就躺在木桌上, 木桌旁邊站了一個纖瘦修長的人影。
    “不!”
    像是碰觸了什麽禁忌,潛意識讓尤無淵瘋狂地想逃離這裏, 可一直牽著他衣袖的小葉垣, 卻怎麽也不肯放手。
    “過去看看吧。”
    小葉垣抬起頭,他的雙瞳都是正常的黑色, 卻亮的嚇人。
    “去看看那是誰……”
    站在木桌旁的修長人影開始緩慢地轉過身, 尤無淵不願意去看, 他閉上了眼睛, 卻無法屏蔽一直纏繞著他的,越來越密集的聲音。
    “是誰殺了阿樂?”
    “你為什麽忘了他?”
    “你能救他嗎……”
    “不, 阿樂是失蹤的, 是他自己不見的!”
    尤無淵猛烈掙脫了葉垣的手, 那把石刀落到地上, “這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眼前的葉垣忽地消失了, 尤無淵卻被人猛地一推。
    他幾乎撲在那張被鮮血塗滿的木桌上,胖乎乎的男孩瞪著空洞的眼睛, 死死地盯著他。塵封的回憶被血淋淋的揭開,尤無淵的思緒再一次被拉進混沌的深淵。
    “阿樂……”
    這個男孩是尤家一個老仆人的兒子,經常在廚房裏偷東西吃,尤無淵是無意中發現他的。
    他用一把粗糙的木頭手槍跟尤無淵換了塊餅幹,他們開心地一起玩了一個下午。
    “我們是朋友哈,”男孩胖乎乎的小手拍在葉垣的肩膀上,哪怕知道了他的身份,阿樂依然願意跟他玩。
    那本該是尤無淵幼時最難忘的一段回憶,可在一個他又做了噩夢的夜晚後,他卻把阿樂的名字給忘了。尤家,也再沒有了那個男孩。
    “救我……”
    “葉垣,救救我……”
    在夢裏,小小的葉垣拚命地跑過長廊後,衝進了那扇門裏。
    然後,他看到了被剖開肚皮,但仍然還沒有死的阿樂。
    他在求救,他的血順著桌沿兒將半個屋子都染紅了。
    葉垣一步一步靠近那張桌子,那把石刀就擺在桌子上,似乎就是它切開了阿樂的肚子。阿樂顫抖地抬起手,葉垣用力地抓住了他。
    然而,那個纖細修長的,讓他無比恐懼的人影就在這時走進了屋門。
    “呼喚祂的尊號……”
    尤無淵在混亂的記憶中閉上了眼睛,此時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已經成年的尤無淵,還是從未走出過尤家的葉垣。
    “召喚祂,就能拯救你的朋友。”
    “祂是這世間唯一的真神,末日與希望的化身,人類永恒的終結……”
    冰涼纖細的手掌拿起了那把石刀,硬是塞進了尤無淵的手裏,“召喚祂,我的孩子。隻有神祇降臨,才能結束這場噩夢。”
    黑暗的石窟裏,石僧猛地睜開了眼睛。
    填滿石窟底部的黑色物質本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能吸收這世間任何生命的靈魂,他能竊取所有潛藏在意識深處的秘密。
    “真神,末日……”
    “石僧大人?”麻花辮女孩發現石僧睜開了眼睛,但時間明顯還差得遠,她不信尤無淵的靈魂會這麽快被消化掉。
    “那個人是誰?”石僧也看到了尤無淵的意識世界中,那個始終沒有露過正臉的黑色人影。
    桌子上開膛破肚的男孩名叫阿樂,他對年幼的尤無淵似乎很重要。但他被殺了,看起來是那個神秘人動的手。
    可為什麽,尤無淵始終不願去看清那個人的臉?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從尤無淵的意識裏窺見格蘭瑟姆與惡魔之舟的秘密,可沒想到,他卻意外看到了一些更驚悚的信息。
    在並不遙遠的過去,有人竟試圖引誘年幼的惡魔王子,召喚那位末日神祇……
    “石僧大人,出什麽事了嗎?”麻花辮女孩想了又想,還是壯著膽子又問了一句。
    “他的意識,被人下了禁製,”石僧向下看去,石窟底部猶如岩漿般湧動的黑色物質,此時更像一灘死水。
    包括那層封住小屋的門,尤無淵的潛意識被人下了重重禁製,讓他失去了一部分記憶,也是防人窺視。正因如此,石僧想從他意識的黑暗麵侵蝕他的靈魂,變得尤為艱難。他廢了很大力氣,也才打開了其中一扇。
    “那怎麽辦?”麻花辮女孩有些緊張,“時間拖得久了,他可能會醒過來。”
    .
    石僧緩慢地垂下頭,他沉默了好久,一陣壓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才從那骨瘦如柴的身體裏爆發出來。
    “……有意思,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阿貝斯城
    此時的銀月莊園陷入了短時的混亂,城裏越來越多的居民聚集到了莊園附近,他們恐懼又迷茫,希冀城主的庇護,卻在守衛冰冷的防範下,開始逐漸失去理智。
    “巴納德並不是城主真正的繼承人!”
    人群裏不知有誰高喊了一聲,像是終於為眼前的一切找到了恰當的理由。
    “沒錯,是巴納德竊取了老城主的位置,他是外來者,他不屬於這裏……”
    “是巴納德帶來了災難!”
    “巴納德出現之後,老城主就暴斃了……”
    “巴納德就是邪惡本身!”
    嶽陽擠在人群裏,聽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巴納德是二十幾年前突然出現在阿貝斯城的。在他出現之前,阿貝斯城的城主是世襲製,曆來由伯班克家族掌管,從來沒有出現過大的變故。
    嶽陽原本以為巴納德是這座島的主宰,他釋放瘟疫,是要毀掉這座囚禁他的島嶼,破壞永恒迷霧的封印。可眼下看,也許巴納德真的是外來者,銀月島真正的主宰是那個伯班克家族或者這個家族背後的人。
    嶽陽想到了洛依絲,那個銀發少女,她是實打實的惡魔。她無法隨便進入阿貝斯城,在巴納德腐蝕島上一切的情況下,洛依絲似乎還在遵循著什麽規則。
    也許,她就是那個伯班克家族的人。主宰定下的規則,她必須要遵守。
    人群與守衛的衝突越來越激烈,嶽陽在人群的掩護下,偷偷打開了花園的小門,就是巫天慧逃離銀月莊園時通過的那扇門。
    另一邊,蓋伊扶著顧城踉踉蹌蹌地跑進了地下,牆上貼著的裝飾性照片一直在給他們畫箭頭,讓他們避過了很多守衛。
    但是之前被他們定在樓梯上的骷髏人很快恢複了過來,立刻招呼其他人四處搜捕。
    “怎麽回事?是嶽陽,還是天慧搞的鬼?”
    蓋伊架著顧城順著照片的指示,躲進了酒窖,再次逃開了追捕。
    顧城也猜不出照片上的箭頭是怎麽回事,隻是累極的搖搖頭。
    “你的道具還在身上嗎?”
    顧城點點頭,蓋伊的道具給了天慧,顧城的黃金篩盅是寄生性的道具,誰也拿不走,但是——
    顧城拍拍自己僵硬的黃金腿,“要過好一陣才能用了。”
    蓋伊歎了口氣,他們兩個現在能依靠的隻有白雪兒的照相機了。
    顧城把照相機掛在了脖子上,他們兩個身上都還帶著傷,此時隻能靠在酒架後短暫地喘口氣。
    白雪兒的離去像是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他們不敢,也不願去提及。
    …… ……
    夜晚如期降臨,甚至可能比以往更快一些。
    碩大的圓月掛上天空,人們卻驚恐地發現,今晚的月亮竟然透著血色。
    “血月升空,深淵降臨,我們要完了,銀月島要完了!”
    包圍銀月莊園的人群更加驚恐,守衛堅決不許他們闖進莊園,雙方衝突升級,混亂中,有人打掉了守衛的頭盔。
    “惡魔!”
    淡紅色的月光中,白慘慘的骷髏頂在堅硬的盔甲上。
    “他們都是惡魔!”
    □□的真相被揭露出來,人們的信仰在瞬間土崩瓦解。
    “一群愚蠢的臭蟲……”
    巴納德站在樓頂的天台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一切。從他腳下蔓延而出的密集孔洞,進一步加快了侵蝕的速度。
    莊園外近乎崩潰的人群爆發出慘叫,一個個原本活蹦亂跳的人類突然扼住自己的脖頸,大口大口吐出煙塵。
    被血紅月色籠罩的天幕在一陣強烈的顫動中,裂開了一道巨縫,縫隙中彌漫著沸騰的岩漿與滾動的熱氣。
    一隻蒼老、碧綠的蛇瞳出現在縫隙中。
    巴納德眯了眯眼睛,“埃比尼澤,我的老朋友,真是好久不見。”
    埃比尼澤的聲音陰冷而沙啞,“你沒有保護好我的女兒,我看到了比尤拉失去頭顱的身體。”
    “那是她自己太沒用了,”巴納德冷漠地叼起煙鬥,“她被一位幽靈船長殺掉了。不過你放心,在我離開前,我會替她報仇的。”
    “你還是那麽的傲慢,巴納德……”
    埃比尼澤的蛇瞳驟然縮小,“我感覺到銀月島正在崩毀,你想幹什麽?”
    “我要離開這裏,我的朋友。”
    “比尤拉應該說過,我可以帶你離開!”埃比尼澤有些憤怒,他巨大的身體攪動了岩漿,在縫隙裏掀起滔天巨浪。
    “你是想讓我像一隻打洞的老鼠一樣,悄無聲息地逃離這座關了我幾百年的籠子嗎?”
    巴納德冷笑一聲,“我可不是你,埃比尼澤。我能毀了惡魔領主的封印,就也能毀了惡魔王後的銀月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