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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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應熊同楊世祿父子一番交流,可謂是剖明心腹,把全盤的打算說得分明
    楊淵很清楚,王應熊的這些作為,歸根到底還是站在他立場上的打算。
    換句話說,這是王應熊的謀劃,而楊家隻是他謀劃裏的一部分。
    在明末的亂局之中,如果真的有什麽位置適合重整河山的話,應該是南京,而不是成都、重慶或者漢中。
    但是王應熊的地圖裏是不會有南京的。
    王應熊與東林為敵,南京是注定沒有他位置的,所以也就隻有以川漢為基地,另起爐灶,希望能夠跟南京抗衡。
    這就是為什麽在王應熊的全盤描述裏,作為留都的南京好像跟消失了一樣。
    王應熊是不可能把自己的規劃放到敵人的大本營之中的,現在在那裏最有影響力的是張國維,是史可法,是錢謙益,是東林黨人。
    但南京是留都,是東南財賦重地,不管是從地緣還是曆史上看,自古南北分立,南京都是核心中的核心。
    在原本的曆史上,掌握著兵力的漕運總督馬士英連同六鎮,將福王送上了皇位,而東林因為當年的萬曆年間的恩怨,竭力阻止福王登基,最終深深影響到了南明政權的穩定性。
    可即便東林黨犯下了如此嚴重的政治錯誤,在擁立的過程中選錯了人,但南京政權之中占據了最高位置的人也都是東林黨,東林黨人也在建立弘光政權的過程中獲得了相當大的權柄。
    如堵胤錫靠史可法的推薦,任職湖廣。瞿式耜因為錢謙益的緣故出任廣西。內閣、六部、都察院,占據絕大多數職務的也是東林黨人。
    內閣四人,高弘圖、薑曰廣、史可法等人皆為東林。
    六部與都察院七卿中,錢謙益、鄭三俊、徐石麒、劉宗周三人都是東林。
    可以說弘光政權的底子就是由東林組成的。
    相比較王應熊的身份,不管是馬士英還是史可法都是不夠看的。
    馬士英一個漕運總督、史可法一個南京兵部尚書,比起崇禎朝正牌的內閣大學士王春石真的比不上。
    王應熊所規劃出的這個勢力,立足於巴蜀,正是因為他本人與東林之間的關係,所以他刻意忽略了政治版圖之中最重要的南京。
    揚長避短,王應熊有一個政治家的眼光。但是楊淵卻感覺提前感覺到了楊家跟王應熊不一樣的地方。
    王應熊與東林之間雖然沒有到閹黨與東林那種不死不休的地步,但是彼此之間的隔閡可謂相當深重。
    但是楊家沒有這種負擔。楊家出身東林,楊世祿本人也與如今的東林中人關係不錯,如果楊家繼續加深這種聯係,或許日後的南京,未嚐不會有楊家一席之地。
    所以從這個層麵上說,王應熊的籌謀跟楊淵對楊家的預期之間就有了分別。
    “按照舅兄的意思,將來免不了要劃江而治?”楊世祿皺著眉頭,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大明王朝以後會到那種程度的。
    建奴雖然屢屢破口,但是不管怎麽說也沒有辦法攻破山海關,不是繞道山西,就是從薊鎮附近破口,雖然也曾經打下一些州縣,並且派兵留守,但是最後結果都是給大明軍隊重新收複。
    至於說流寇,盧象升在湖廣河南南直隸等地屢屢擊破高迎祥、張獻忠等人,洪承疇在陝西壓著李自成翻不過身。
    這內憂外患雖然一時難以根除,但總不至於到了要命的程度。
    總不至於到了東晉、南宋那種程度。
    “劃江而治自然是不會,應當會是安史之後的格局。”王應熊說道:“我朝的製度,萬事皆出於中樞,地方要練兵,則兵額需要經兵部核準,若要募金,則要從戶部的夏稅秋糧之中截取,萬事都繞不開六部。但這個局麵若要應對這內憂外患是不行的,這地方的權柄定然一日勝過一日,那個時候便是藩鎮節度的局麵。”
    楊淵對此深以為然。
    受到技術條件的限製,在中國古代這樣的國家,集權程度越深,往往就意味著效率越低。但是你一旦放權,就有可能麵臨地方上尾大不掉的情況。
    以唐代為例,唐朝的中樞三省,門下省、中書省、尚書省,麵對的是三百五十多個州郡,也就是三百五十多個下級部門。
    這是南北朝時期的餘留,也是人口繁滋帶來的必然問題。
    僅僅靠三省肯定是管理不好這三百多個州郡的,更別說下麵的那些縣了。
    而伴隨著唐代的版圖漸入極剩,來自邊防的壓力也就更大。
    南詔和吐蕃威脅四川,吐蕃又對青海、西域、陝西產生威脅,契丹、奚人威脅遼東、河北,如果地方州郡什麽事情都等著中樞的命令,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於是節度使、營田使、采訪使等等官銜應運而生。
    這種變化是應對政治形勢改變的一種必然。
    楊淵覺得如果按照正常的政治邏輯,或許會出現王應熊所設想的那種情況,也就是遍地皆是地方藩鎮集團。
    不過楊淵覺得王應熊的這種想法在如今很難成為現實。
    主要是崇禎天子朱由檢的那個用人習慣,基本上過個兩三年就會將地方主官換一次,不是捕捉下獄,就是被他動手弄死。
    理論上有可能成為地方派係頭目的人剛剛熟悉了地方的情況,然後就被幹掉了,從某種意義上避免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再加上巡撫、巡按之間大小相製的格局很難破除,地方上麵很難形成合力,王應熊的想法在崇禎死之前是不可能了。
    “隻有漢中與成都還不夠,”楊淵看著王應熊:“襄陽那邊也應該有所籌謀,不然終究難成格局。”
    “這些都太遠了。”楊世祿看了一眼楊淵:“舅兄,川中流寇作亂,搖黃攪得四川一日不得安寧,這才是心腹之患啊。”
    王應熊摸摸胡須看了一眼楊淵。
    “所以你那鄉兵遠遠不夠,至少要有六千才行。”
    “六千?”
    楊世祿趕忙搖頭:“僅僅這六百人,一月都要費不少銀子,五千是……”
    “你是漢羌兵備副使,練個五千人還算是事麽?”
    王應熊看著楊世祿:“哪怕是家財散盡,也要抓緊練出來,我到了重慶之後,就著手為你募餉。”
    楊淵心底算了一下,若是編練六千人,按照現在的待遇,那一年便是將近十二萬兩,這還不算鎧甲兵器上麵的花費。
    即便王應熊在重慶那邊能籌出錢來,恐怕也填不進這個窟窿裏麵。
    這事可要自己費些心思。
    祠堂裏麵王應熊將想法講明白,也算是與楊世祿揭過了過去的恩怨,隻是日後的路怎麽走,楊淵覺得卻未必能如同王應熊所料想的那種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