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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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胡師傅的小孫女到了入學年齡,他們家其實就在雷軍的小學附近,按前兩年的劃片兒規定,孩子是可以免費入學的。可這一年教育局突然改了政策,他們這片兒又不在其中了。
這幾年變來變去的政策,讓老百姓都疲遝了。以前這種情況,如果想上的話,可以交三萬的讚助費,可現如今拿著錢準備交了,學校說有政策,這讚助費人家還不一定收呢。家長們都慌了,私下裏都傳,據說這讚助費是要漲了,最少十萬。
胡師傅全家頓時慌了神兒。普通百姓家,就是靠點死工資生活,一下子拿出三萬上學,其實已經是極限了,這十萬的讚助費可真掏不起。
兒子的意思,既然這樣那就算了,一個小學,犯不上花這麽大代價,隨便上個學校就得了。可兒媳婦心氣高,明確表示就是借錢也要讓閨女上重點校。小學怎麽了,小學也很關鍵,不能輸在起跑線上,這話是真理!
倆人各說各的理,說說就跑題了,一會兒就開始人身攻擊了,然後就打起來了,兒媳婦憤然回了娘家。本來和和氣氣的一家人,鬧得別提多不愉快了。
看著兩個小的鬧成這樣,老胡這個當爺爺的也沒辦法啊,除了跟著著急能怎麽辦?那個時候,老倆口真犯愁,一夜一夜睡不著覺。想來孫女還是命真好,就在一家人一籌莫展的這個節骨眼上,雷軍伸手幫了這個忙。
也是個巧事,那天訓練完,雷軍準備回家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自行車的帶紮了。雷軍那天特別累了,本來也懶得騎車回去了,正好車又有了毛病,於是也就沒有猶豫,臨走的時候就把車扔在值班室門口,打車回家了。
那天是老胡的班。別看雷軍不是天天來,而且也不是特別愛說話,但老胡還是對他印象挺深的,雷軍一向待人客氣,懂禮貌,而且還挺細心,每次俱樂部有比賽,他帶隊回來,剩下些飲料啊,盒飯啊,都會記得給他們這些保安留著。雖說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但這麽體貼的年輕人,還是挺少見的。所以看見他的車扔在那裏,老胡剛巧也沒什麽事,就順手幫他把車帶補好了,還上了油,擦得幹幹淨淨的。
過了好幾天,雷軍又來俱樂部,老胡的班,就特別叫住他,告訴他車子修好了。雷軍挺感動的,謝了又謝,還特意給他買了盒玉溪。
因為這個事,倆人就多聊了兩句,聊天的時候,恰巧老胡的老伴打電話過來,告訴他兒子和媳婦又因為孫女上學的事吵架了,當著雷軍的麵,老胡發了幾句牢騷,本來都想走的雷軍,聽出來了,老胡一家人是在為孫女上學的事發愁,要上的學校就是自己工作的學校。
雷軍想了一下,就站住了沒走,等老胡打完了電話,認真的說:“胡師傅,我就在實驗小學上班,是那的體育老師雖然沒啥權利,不過我可以幫您問問,幫您想想辦法,前幾天,我聽說校方給我這些在校的教師的家屬一些便利,我也沒有這些事,就沒往心裏去回去我問問,要是行就給您用上。我琢磨著既然算是福利了,怎麽也不會要10萬塊這麽多吧!”
老胡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把他都砸懵了。
回到家跟老婆孩子一說,幾個人感覺給他一樣。先是驚,後是喜,然後一致表示,咱可不能不懂事,無論如何得給小雷老師送份厚禮。
禮還沒送,雷軍這邊就給信了,學校確實有這個政策,而且雷軍這麽多年來工作踏實認真,也從來沒使用過這項福利,校方二話沒說,就答應讓孩子辦手續了,讚助費象征性的就交5000。
雷軍可真是老胡一家的大恩人啊!老胡也是個實在人,轉天就拿了個大信封裝了10000塊錢送給雷軍,雷軍都愣了。
“您,您怎麽還跟我講這個!咱們是同事,互相幫個忙的事,您怎麽還這樣?”
老胡心裏那個暖啊,自己就是個退休補差的老工人,沒錢沒權,人家把自己當成同事,甚至當成朋友,這麽實在的孩子到哪去找啊!
從那以後,老胡就記著雷軍的情了,可自己一個普通老百姓,這麽大個情真的沒法還。後來,俱樂部出了事,雷軍被牽連進去了。老胡特別緊張,再後來,又聽說雷軍因為意外傷了身體,命差點都沒了,就過來,人也徹底廢了的時候,真的是難受了好些日子。本想找個機會去看看他,卻發現自己連他的聯係方式都沒有!
回到家,跟老伴說起這事,老胡忍不住唏噓:說到底真不是個講究人啊!欠人家這麽大的情,卻在人家最困難的時候,自己連個麵都不露,這算個啥玩意啊!
所以今天再見到雷軍,那個意氣風發,帥氣陽光的小夥子,竟然如此蒼白虛弱,老胡心裏能不難受嗎?扶著雷軍的手都哆嗦了,不住的說:“怎麽會這樣了呢?雷子,怎麽會這樣了?能好吧?肯定能好是不是?”
相隔小一年,再次進入俱樂部的大門,雷軍的心裏也很不是滋味。雖然怕讓老胡難過,要裝著豁達無所謂,但坐在輪椅上,隱約看見不遠處操場上隊員們奔跑的身影,隱約聽見他們的陣陣歡笑聲,雷軍的心是疼的啊!這些曾經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決然離開,能不痛嗎?沒來到這裏,雷軍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想開了,如今再到這裏,才知道放下真的很難。
郭凱森知道雷軍的心,因為他也看不了這一切。那個充滿活力的地方,從此不會再有雷軍的身影了,到現在,他也無法接受。
不過沒等到雷軍和郭凱森悲天憫人,他們都沒反應過來,怎麽突然就來了這麽多人。
大夥一下子就把他給圍住了——雷子,你好嗎?雷子,可看見你了,你好嗎?雷子……雷子……雷子……
雷軍的一雙手不斷被人拉過來過去,那些發自內心的關懷和熱情,讓他應接不暇。郭凱森站在旁邊也挺感動的,不過時間一長他就著急了。他們剛下車,雷軍的輪椅還沒來得及進辦公樓,這會兒風挺大的,雷軍為了方便和大夥交流,還特意摘了口罩,沒一會兒就開始咳嗦了,雖然不是那麽厲害,可這也不是個好現象。
於是郭凱森連忙笑著跟大夥說:
“抱歉,抱歉了各位,我哥哥感冒還沒好,這個地方風太大,他受不了,咱們能不能進樓裏再說?”
都沒等郭凱森反應,雷軍的輪椅就被一夥人湧進了樓門。而此時的郭凱森就像一個局外人,傻愣愣地站在外麵,看著他的哥哥和他的同事們說著笑著。
那個時刻,郭凱森心裏五味雜陳。雷軍並不經常到俱樂部裏來,平素也少有跟同事們交往,出事以後也從沒有這裏的同事來看望過他。為這,郭凱森心裏挺不舒服的。雷軍待人一向真誠,在哪都人緣特別好。出事以後,就連郭凱森一向認為膽小怕事的小學老師們,一個不落的都來探望過他,唯獨俱樂部卻沒有人來過。所以郭凱森認為這次過來,就算大家待雷軍不冷淡,也不會太熱情,但情況還真不是那個樣子。
進了樓道,同事們就一個勁兒地解釋,因為案子的關係,上級領導特別交代過他們,不要私自去接觸相關涉案的人員,那樣不但自己麻煩,對他們也不是好事,大夥不知其中的深淺,所以始終沒有去探望他。
說到這兒,當初跟著雷軍一組的幾個人,都特別動感情:“雷子,真對不起,別怪我們,我們真的也怕不過就是看看你,回頭再給你添了堵。”
又有人從樓上下來了,這次都是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有幾個女孩子見了雷軍,還掉了眼淚。大夥雞一嘴鴨一嘴地跟雷軍解釋,說沒去看他,都是因為王總的事還沒了,去了怕給他添麻煩。大家真誠地發誓,發誓大家真的惦念他,真的!
雷軍臉上的笑一直掛著,不斷說沒事,沒事,我理解。現在我挺好的,你們別惦著。
雷軍的笑容,在大家看來,那麽熟悉又很陌生。曾經那個不愛說話,和和氣氣,健康又充滿活力的雷軍還印在每個人的腦子裏,就這麽不聲不響地走了,如今的雷軍還是很帥,但帥得讓人心疼!
“雷指導,你這病是暫時的吧?很快就會好,是不是?你是因為舊傷又犯了才坐輪椅的吧?我記得你以前犯腰傷的時候,特厲害,動不了了都,也坐過輪椅是吧?”
辦公室的女孩眼睛通紅,認真地問。
郭凱森一下子紅了眼眶,雷軍努力讓表情顯得很輕鬆。
眼看著大夥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雷軍心裏是緊張的。當然他也說不清為什麽會緊張,或許就是不願意把自己最脆弱最狼狽的一麵展現在人前吧。
跟這些充滿活力的人在一起,雷軍的絕望與傷悲沒人能體會,當然他也不想讓人分享。就算是癱了,殘了,雷軍也希望自己起碼擁有一個最堅強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