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無儔與龐寵拜別王敦貴、謝賢釗，很快便抵達滄瀛邊境。

    此時已至二月中旬，北方大地一掃蕭瑟之景，花明柳媚，春意盎然。

    一旁的無儔突然驚呼起來：“大哥，你聞到了嗎？”

    龐寵微微頷首，欣然一笑。

    “芳香四溢，沁人心脾！我都要被這撲鼻的香氣熏醉啦！”無儔含著笑合上眼，輕嗅花香，一副十分享受的姿態。

    龐寵長喚一聲，才將他的‘魂魄’從十萬八千裏招回。

    龐寵遮眉眺望，指向遠處河穀：“那邊！依風向判斷，當是哪兒傳來的花香！。”

    “我們過去瞧瞧吧！我以前隻在天雲門聞過桃花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獨特的花香呢！”無儔如癡如醉地絮叨著。

    龐寵掃了他一眼，淡笑著回應：“去看看可以。但不能多耽擱，我們的時間可不太充裕。”

    “好的，大哥，我知道，快走吧！”無儔等得便是這句允諾，邊說邊衝向河穀。

    他跑出十餘米後，見龐寵仍是緩慢地行進著。於是回頭向他招手，催促其加快步伐，口中嘟囔著莫要磨蹭。

    龐寵無奈地搖了搖頭，微微苦笑，夾了夾馬鐙子，飛快地朝著無儔奔去。

    無儔性子急，鞭兒頻。但聽馬兒清嘯數聲，便趕到穀口處。

    眼前的景色瞬間驚羨了無儔！

    他眼神呆滯，癡癡地張著嘴，定在那裏，一動不動，宛如插在麥田中央的稻草人。

    又是一聲清亮的馬嘯，龐寵勒住馬轡，隨後而至。

    他先是‘呀’的一聲感慨，繼而神搖目奪地凝望著眼前的美景，盛讚道：“美極也！你我兄弟不枉此行啊。昔日我遍覽天下，原以為山東漫山杜鵑、江陵紛飛櫻花、西域落霞香草才稱得上絕美，萬萬沒想到苦寒的燕趙之地竟然也有如此絢麗多姿、繁花錦簇的景色呀！”

    說罷，他四目環顧，卻不見無儔身影，隻有馬兒悠閑地低頭吃草。

    無儔好奇無比，哪兒還有心情聽他感慨？他倏忽間竄下馬，緊跟著腳底生風，‘嗖嗖’兩下，鑽入萬花叢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龐寵‘唉’地輕歎一聲，隻得默默看守馬匹，更著幾分落寞。

    無儔棲身萬花叢中，不住地歡呼驚歎。

    他先是穿過一片片黃澄澄，亮燦燦，亭亭玉立，舞風搖曳的迎春嫩蕊。由於耐不住喜愛之情，遂伸手撅斷花枝，貪婪地嗅上一番。

    轉眼間，他移步梨花林中，那一團團、一簇簇晶瑩剔透的花瓣，潔白如玉，搭枝若雪。忽而擁著紫紅粉嫩的花蕊，宛如美人的璀璨笑靨，嬌豔欲滴。忽而又捧起鵝黃雅致的花蕊，宛如少女的曼妙身姿，清新脫俗。

    無儔片刻不停，身子躍動，茫茫然竟誤闖櫻花深處。

    柔風輕輕撫過，櫻花漫天飄飛。恰似雨蝶群翩舞，繽紛婀娜繞寰宇，不食人間煙火味，卻道仙境渡凡塵。

    無儔且賞且行，悠然漫步其間。

    他又穿過茫茫蓬蒿與連翹，終於抵達河穀中心。

    穀中乃是一片汪洋無邊的花海，數之不盡的白玉蘭，足以震撼人心。

    白玉蘭優雅高潔，花枝招展，不失一絲冷傲。

    那花葉如同璧玉般純淨無瑕，素裝淡裹。

    花瓣半展半舒，猶如翹首傲立的雪白精靈，慵懶地伸著腰。

    其狀似朵朵玉鈴，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含羞帶露，有的爭奇鬥豔，有的柔媚挺姿，有的低頭垂憐，有的展翅欲飛，有的端莊秀麗，有的淩霜傲雪，真可謂姿態萬千，儀態萬方。

    空氣中彌漫著馥鬱的蘭香，香遠益清，挑動春心。

    花海依山傍水，與這天地渾然一體，交相呼應，令人流連忘返。

    無儔舒展身子，驚歎一句：“太美啦！”

    “誰？”似是女子發出的驚叫。

    這聲音嬌柔，且疑且懼且嗔，似乎被無儔嚇了一跳。

    “我啊！”無儔一如往常，有問必答。

    “我在問你是誰！快說，否則我就不客氣了！”女子語調一轉，變得有些苛責。

    “我就不告訴你，你能怎麽個不客氣法兒？”無儔故意挑釁著，欲一睹女子芳容。

    那女子果然中計，忙從一株白玉蘭後閃出，站到無儔身前。

    她薄紗遮麵，肌膚若雪，身披素白襦裙，頭戴羊脂白玉簪，乃是垂掛發髻，發角分插兩朵玉蘭花，予人一種皎潔輕盈、纖塵不染的感覺。

    無儔瞄了瞄她，心中估算著：這姑娘看樣子不過及笄，怎地輕功如此了得？

    女子不容他多瞧，揮袖擋在麵前。

    她嬌滴滴地質問道：“大膽花賊，竟敢擅闖胡蘇花海！再不老實交代，我就不客氣了！”

    無儔再次慵懶地伸了伸腰，揚頭輕嗅了兩下迎春花。他聞著迎春花散發出的淡淡香氣，十分享受，仿佛完全無視了女子的警告。

    女子見他輕視傲慢的模樣，非但不氣，反倒發出銀鈴般清笑：“在享受你那短暫的生命嗎？你能領略這天賜的芬芳嗎？這可不是為你準備的！”

    無儔還是沒有理會她，反而更加沉醉於芳香之中。

    “喂，你聽到我的話了嗎？在不搭理我，我~我~”女子氣得竟結巴起來。

    “我什麽我？你是在問我嗎？”無儔閉著雙眼，愜意地答了一句。

    “此地除了你，還會有誰？”女子含怒嚷道。

    “你若是和我說話，就溫柔禮貌些。否則的話~”無儔晃了晃脖子，故意拉長聲調。

    “否則，怎麽樣？你要怎樣？”女子追問道。

    “我就不客氣了！”無儔模仿剛才她的語氣回複著。

    “哼！學我說話，真討厭。你到底是誰？為什麽來這裏？快快招來！”女子伸出纖纖素手，指向男子，竟急得直跺腳。

    “你想知道我是誰，為什麽來這裏，卻也不難。不過~”無儔停止搖晃，漸漸睜開眼，再次拉長聲調。

    “不過什麽？”女子急得快不行了。

    “不過你得讓我看看你的臉，可以你自己揭開麵紗，也可以我替你揭開，你選一種方式吧！”無儔再次將目光瞄向女子麵部。

    女子支支吾吾一陣，忽然反應過來：“我哪個也不選，你膽敢愚弄我。哼，看招！”言語未盡，暗器已發。

    三根細針，‘嗖’地射出，不過由於力道柔弱，飛速大打折扣。

    無儔眼疾手快，輕鬆接下。

    他將手中細針盡數扔掉，僅叼著最後一根，轉而含糊不清地吼道：“還你！”

    說罷，他頭部猛甩，反攻向女子。

    女子見銀針逼近，急忙躲避。

    怎料無儔拋針乃是虛晃一招，實則騰身緊隨其後而來。

    刹那間，他飛身掠過，雙指拈開麵紗。

    女子登時花容失色，一片煞紅，不禁舉手捂臉。

    無儔被女子的傾世容顏所吸引，忍不住心動。

    桃心臉，新月眉，流蘇眼，翹長睫，顧盼頰，櫻唇皓齒，笑靨如花，含情脈脈，深邃若空，玉潔冰清，綿柔似水。真乃是此物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無儔雖然隻是瞄了一眼，卻也過目難忘了！

    女子轉身相對，繼而拂袖遮麵。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誰也沒有開口。

    終是此女等待不及，背身呢喃軟語道：“快還我麵紗！”

    無儔拎起麵紗，輕輕一嗅，幽幽暗香，更勝這茫茫的胡蘇花海。

    “你說這個嗎？”無儔明知故問地擺弄著麵紗，期望能夠引得美人回首。

    女子天真無邪，掩麵回望，隻露出那對水汪汪、亮晶晶的盈盈明眸。

    “啊~果然是風華絕代的俏佳人！我從小到大還沒有見識過比你清秀俏麗的女子呢！”無儔不由自主地讚美著。

    女子移神側麵，嬌媚一笑，似對無儔的稱讚十分歡愉，卻又不願讓他看到自己的喜悅之色，故而斜提衣袖半遮麵。

    無儔見她嬌羞的模樣，憨憨地說：“我~我叫元無儔。姑娘貌若天仙，能否透知芳名，以解渴慕之情？”

    女子輕咳兩聲，柔情似水地喃喃而語：“方才我問公子姓甚名誰，公子萬般為難，為何此時又自報姓名？你問我是誰，我若不說，你難道便不打算還我麵紗了，以此相脅麽？”

    “不不，我沒有歹意。隻是見到你的芳容後，便忍不住地想要告知於你。至於為什麽要問你姓名，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心之所向，率性而為吧！”無儔見到女子真容後，怦然心動，大腦霎時間一片空白，反倒有點不知所措，故而言語也有些混亂。

    女子細細打量無儔，見他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儀表堂堂，頓時心生好感。

    “我叫優曇，優雅的優，曇花的曇，記住了嗎？”女子吳儂軟語般柔聲相告。

    “優曇，好聽！風和日麗之時，繁花似錦之地，能夠與姑娘邂逅實屬三生有幸！姑娘，在下鬥膽想請你一同漫步花間，不知姑娘意下如何？”無儔也不知道自己那裏來得勇氣，亦不知道是那裏湧上的念頭，竟在此時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嗯~好吧！不過你得先還我麵紗！”優曇半遮著麵龐，小心翼翼地走向無儔。

    這一聲允諾對無儔來說，應該是此生最為幸福的時光之一吧。他再次目光如滯，癡癡地盯著優曇。

    優曇走到她身旁，柔聲輕喚一句：“哎~還我呀！”

    無儔這麽緩過神兒來，將麵紗遞到優曇的手中。

    “可以走了嗎？”無儔心跳得厲害，逞強著說道。

    女子背過身，重新披上麵紗。

    少許後，轉過身來，含笑點頭：“嗯~”

    於是，二人默默無言，並排漫步於盛開的花海中。<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