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衣之上，朵絮皚皚，兩縷寒絲傲欺霜。

    北風呼嘯，氣清萬裏，冰封鍾石巧淋眉。

    孤樹飛雪，粉妝玉砌，九天寰宇元一色。

    梨夢劍影，踏雪無痕，凝枝倒懸赴死眠。

    清月與無儔身披錦衣狐裘，走到孤樹之下，抖抖身上積雪，遠眺美景，暢然歡歎。

    “無儔你喜歡雪嗎？”清月心情大好，倦意褪半。

    “喜歡啊！我小時候生活在寰州，那時候每到冬天都會漫天飛雪。朔方村的孩子們都喜歡在雪天玩耍，我當然也不例外。”

    清月這一問引得無儔回憶起童年的畫麵，不禁心生憧憬。

    “盼兒，你呢？”無儔吹吹手，摩挲著。

    “我最喜歡雪天了！雪花潔白聖潔，宛如六角冰鬆，美不可言。”

    清月一邊說著一邊捧雪，展示給無儔欣賞。

    無儔勾起一塊，細細觀察，忽而驚訝道：“真的喲，我以前竟然沒有注意！”

    無儔靈機一動，瞬間將雪彈向清月。

    清月‘啊’地一聲，轉身躲避，愣是沒有反應過來。

    待她嬉笑著轉回身，欲將手中雪花撒向無儔之時，卻是不見了他的身影。

    原來無儔早就躲到樹後，蓄謀第二輪的攻擊。

    兩人你追我趕，且拋且避，繞著孤樹玩得不亦樂乎。

    忽然，一位老僧踏雪而至，那咯吱咯吱的腳步聲打斷了二人的嬉戲。

    無儔斂然止笑，望向老僧。

    清月察出異樣，笑容漸滯，亦隨之回首探望。

    那老僧乘風驟起，一招‘橫掃千軍’，仿佛朝著無儔頭顱襲來。

    無儔劇顫一下，匆忙後撤，避開鋒芒。

    誰知孤樹落千雪，兀然喚起執劍客！

    一人竟雙腳勾梢，倒懸而下。

    由於他身上覆滿白雪，無儔二人直至此時才發覺。

    這人雙眼頓睜，寒眉染霜，一身霜雪任風逐。

    ‘懷柔’寶劍爭鋒引鳴，‘咣啷’一聲，圈風畫月，頂開金鏟。

    兵器相撞，孤樹共鳴，積雪飛灑，如擲珠粉，折光霓彩，瓊瑩彌華。

    此人猝然翻落，墜落樹下，回劍輕笑：“廣鑒，你一點都沒變！”

    那老僧金鏟一杵，豎掌於前，緩緩應道：“阿彌陀佛！鍾賢弟，久違了~”

    “還是老規矩，打完再敘舊！”

    此人挽姿柔引，騰舞反轉，一招‘淩潮奪日’，化一劍作九影，並駕齊驅，排山倒海而來。

    老僧單手掄轉金鏟，於縱麵旋生氣蓮，越舞越快，將身旁的雪與土攪飛，甚至刮得長須乍散，從風反撲。

    老僧口中極速念叨著：“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靜寂！”

    另一手掌佛光大作，泛起星雲。

    那人與劍心生感應，人劍相隨，不分彼此，從影如一。

    待千百劍影向心而至，刺向氣蓮。

    隻聽‘叮咚咣啷’，其聲嘈雜，震耳欲聾。

    隨著氣蓮的衰弱，劍影之勢更盛。

    那老僧也不著急，緩緩推掌，貼至右臂內側。

    右臂如被注入洪荒之氣力，之前萎縮的氣蓮竟然漸漸綻放，越挫越旺。

    那人發覺情勢不容樂觀，登時豎起右手三指，隆隆震顫。

    大拇指、食指、無名指間竟然形成一柄氣劍，衝天嘯雲，嗡呼怒號，盛氣淩人。

    他倏地發難，氣劍引貫疾馳，刺破蓮盤，直逼老僧頸部。

    那老僧抽身側轉，氣劍劃破周遭的秩序，引得老僧身子失衡。

    劍客瞄準時機，一劍斜刺，直抵老僧胛子骨。

    老僧左手三指蜷曲，兩指勾弧，低肩縮身，出指捏劍。

    ‘懷柔’頓時被卡住，動彈不得。

    這招‘明心見性指’沒有個十年八載的苦練，絕對達不到如此火候。

    劍客見此受阻，左手緊握，一招純正的‘潁淮拳’，直擊老僧另一側。

    老僧戳下鐵鏟，左掌瞬發，一招‘阿闍梨掌’，不偏不倚，剛剛抵上。

    二人勢均力敵，伯仲之間，一時難分勝負。

    可是誰都不肯認輸，竟然比拚起內力來。

    從二人的年齡來看，老僧稍長一些，內力應是更加深厚。

    但是劍客卻絲毫不落下風，年輕的他反而後勁更足。

    二人相持良久，劍客氣定神閑，從容不迫。

    老僧見這般持續下去，必是兩敗俱傷，故而發聲勸止。

    “鍾賢弟，我輸了，停手吧！”

    劍客聽到老僧認輸，不喜反憂，立刻收拳抽劍。

    兩人忽地一對，縱身後躍。

    無儔與清月在一旁看得起興，沒想到最後卻是以這種方式結局，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大師讓著我，我贏得不舒坦！”劍客臉上袒露出幾分不悅。

    “五年前，你我約定，若是你能與我相抗，便是我輸，今日你做到了！”

    廣鑒非但沒有沮喪，反倒有些釋然。

    “大師的佛門三法印剛剛使出第一層佛法蓮花，而我的鴻陽劍氣卻拚盡十成功力，大師還說沒讓著我？”

    劍客性子委實古怪，對方不使出全力，自己反而生氣。

    “我就是使出第三層佛法蓮花，依然是擋不住你的鴻陽劍氣的。你的劍體、劍英、劍引已經達到了極高的修為，而我卻始終沒能徹底參透佛門三法印。”

    此話一出，引得劍客不禁咋舌。

    “你竟然知曉劍體、劍英、劍引？”

    一旁觀戰的無儔與清月也是對此聞所未聞，兩人疑惑地對視一眼，皆搖搖頭，不知所雲。

    廣鑒先是雙手合十，接著分掌引劍：“這又不是什麽秘密！劍宗的九項要義：劍才、劍法、劍訣、劍術、劍風、劍體、劍英、劍引。其中劍體乃是至強表象，劍英乃是至妙法門，劍引乃是至高境界。”

    劍客仍是有些不信，畢竟這些東西乃是劍宗的根本，怎麽會讓佛宗的廣鑒通曉。

    他沉思半晌，繼而抬頭考問：“這三劍具體是什麽？”

    廣鑒向身旁的無儔與清月瞥得一眼，笑而不語。

    “但說無妨！你說了它倆也不懂。”

    在劍客的眼中，無儔與清月不過是一對漂泊江湖的情侶，哪裏會有什麽武學悟性？

    “既然你執意如此，那我且說說，你辨下對與不對？畢竟你正陽派才是劍宗名門！”

    廣鑒淡然一笑，繼續解釋道。

    “劍體：通過勤加苦練，實現人劍的協調統一，從而增強劍法與自身的實力。

    劍英：通過研究劍的特性和自己的天賦，使劍的威力得到突破。

    劍引：通過對劍不斷的理解和深入，從而將劍道的精髓反饋給持劍人，提升持劍人的修為和悟性。

    我總結為十二字，即‘人劍合一’、‘因人施劍’、‘悟劍提魂’。”

    劍客聽到廣鑒這一番解釋，又喜又驚。

    喜的是他參悟的結果竟然與廣鑒如出一轍，驚的是劍宗的要義竟然被佛宗門人參透，這還了得？

    無儔在一旁聽得真切，他想到天雲門的十七路峒魂法之所以在‘雙劍’方麵難有建樹，恐怕也是百思難得其真諦的結果吧！

    他對武學悟性極高，廣鑒的這一番話被他牢牢記在心中。

    “你知道這麽多，我留你不得，走！”

    劍客收劍回鞘，揚聲喝道。

    清月不知劍客是何用意，眉梢緊鎖，貼耳詢之。

    “莫不成他要殺老和尚？”

    無儔深望清月，微微搖頭。

    廣鑒拔起金鏟，甩甩袈裟，含笑隨之而去。

    廣鑒臨走之時，掃過無儔的臉龐，卻也隻是片刻的逗留。

    “那個人太古怪了，老和尚不會有什麽危險吧！”

    清月以前從師父的口中聽說過正陽派，據說正陽派乃是劍宗翹楚，門下高手如雲，今日看來此言不虛。

    無儔瞄著二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淡淡囁嚅道：“誰~誰知道呢，應該~不會吧！”

    劍客在前，老僧在後，於蒼茫天地間踏出一道小徑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