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 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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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衿仔細看了看慕容的臉,忽而想起看到的一副畫像,“這是……夏國故去的太子呼延新月的臉,隻是師兄本來的顴骨沒有那麽高,所以在製作麵具的時候按照師兄的臉型稍微修改了一些。”

    慕容點頭,“是的。”

    “那手上的傷疤呢?”那道傷疤是師兄小時候她從樹上摔下,師兄去接她,被牙斷了手不說,整個手掌還被樹枝貫穿了,之後留下了一道傷疤,一直都沒好過。

    慕容笑道,“那傷疤不是好不了,是我不願意讓它好,給你留個教訓,讓你以後不要做危險的事。”

    陌衿一下子就沒了底氣,小時候確實調皮,若不是師兄每次都幫她救她,她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而師兄每次都替她遭了不少罪,她垂下眸,“對不起,師兄。”

    慕容伸手在她的鼻子上輕輕一點,以往的每一次她犯了錯,他都從不責怪,隻是輕輕點一下她的鼻子。

    陌衿終於忍不住,撲進了慕容的懷裏,哭得像個孩子。

    失去弟弟的事情,對她來說實在是個太大的打擊,讓她變得無比的脆弱。而這個時候有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為了她甚至連命都可以舍棄,她還有什麽好顧及好在意的,他就是那個從小陪伴著她長大的師兄。

    他不止是師兄,他還是景大夫,他還很可能是……她戀慕的公子。

    “師兄,你告訴我一句實話,你是不是就是公子?”

    慕容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轉而看向挽月,“再過幾日就是阿容的大婚之日,都要嫁人了,你瞧瞧她,卻還是這般的愛哭。”

    挽月也很為難,一邊是師兄,一邊是自己的親弟弟,她隻好歎道,“新月曆來是最疼旦月這個弟弟的,可惜他卻不能為旦月主婚了。”

    慕容道,“阿月,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輕輕推開陌衿,擦去她眼角的淚,輕言細語,“好了阿容,再哭眼睛該腫了。”

    “師兄,我還有件事你一定要回答我,你為什麽要帶兵來抄我的家,他們說告密慶王造反的事也是你做的,這是真的嗎?”

    慕容的表情微微凝滯,語氣也嚴肅了幾分,“告密之事是我做的,帶兵去抄陌家是皇帝親下的旨意,我不能抗旨。”

    挽月也不解的問,“師兄不是貪圖富貴權勢的人,為什麽會做這樣的事?”

    “為了天下太平,不得已而為之,但做過便是做過,我不辯解什麽。”慕容看向陌衿,“小衿,我欠你太多,這條命還給你,也算是扯平了,隻望你不要恨我。”

    陌衿的眼淚止不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挽月上前來,拿出一方手帕替她擦幹淨眼淚,“阿容,師兄這麽做必然有他不得已的理由,他是什麽樣的人,你最清楚的,不要怪師兄。”

    “可是我陌家上千條人命,不單是陌家,這件事牽連了多少人命,難道天下太平是要用這麽多條人命去換的嗎?五十步笑百步,這個道理師兄不會不懂吧。”

    慕容沉默不答。

    陌衿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片刻止後,她的呼吸才慢慢平穩下來,留下一句“師姐,我改日再來看你。”便出了殿門去。

    此後的幾日,陌衿去了一趟漁陽。船是傍晚時分到的,弟弟走得突然,沒有來得及去取走弟弟押在那裏的東西。

    陌衿打開弟弟給的那個信封,裏麵是一張押東西的憑條,她用那張憑條,從當鋪取出來了一個很大的木盒子,沒有任何裝飾,木頭也有些破爛,很是普通。

    陌衿用信封裏裝的一把小鑰匙打開了木頭盒子,裏麵裝了幾塊布料,看起來像是蜀繡,還是較為名貴的。

    取出那些蜀繡,陌衿伸手敲了敲箱子的底部,發現有暗格,這個暗格裏藏了一個很小的金匣子。

    陌衿忽而想到青鸞留給她那把金鑰匙,她一直隨身帶著,便拿出來,對著金匣子的鎖眼探了進去,輕輕一擰,隻聽得“哢嚓”一聲,金匣子的蓋子開了一個縫。

    打開蓋子,裏麵有一封書信,陌衿迫不及待的打開書信,這個筆跡她見過,是陌衿在肅華的書房見到過的蠅頭小楷,這信是寫給阿爹的,上麵寫了一個嚴密的計劃,這個計劃的名字叫做暮鼓。

    慶王殿下當年文治武略都十分高明,又深得民心,皇帝對這個弟弟十分警戒,一直想借各種名目殺害慶王殿下。

    慶王為了保全自己的手下,便和皇帝達成了協議,自己領受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便削去皇姓,貶為平民。信上所寫的隻是收受賄賂這樣一個罪名,卻不知為什麽變成了逆謀篡位。

    信上還轉述了慶王給阿爹的話,讓阿爹無論如何安排好慶王舊部的去處,慶王殿下還安慰阿爹說,隻要燕國太平,沒有內亂,無論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信尾的署名,是蘇慕容。

    這封信,是師兄寫的,而個字跡是肅大夫的字跡!

    回想起來,那時從肅華的書房回到觴月居,轎子走的路程很短,那並不是錯覺,而是本來那就不是肅華的書房,而是師兄的書房。

    從一開始,她就錯把師兄的字認成了肅大夫的字。

    師兄並沒有要陷害慶王殿下,而是在這個過程中出了什麽問題,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陌衿的後背一涼,急忙啟程回宮,她要去向師兄問清楚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船趕了一天的水路,終於在晚上到了皇城。陌衿進了皇宮,便向天星司去了。

    到了天星司門口,守門的人卻告訴陌衿,國仙大人出宮了,至於去了哪裏,他們也不知道。而呼延皇帝的頭風發作,白吃和肅大夫都被召去給皇帝治病了。

    等了許多天,師兄都沒有回來,陌衿也四處打聽過,都沒有任何消息。

    大婚在即,許多事情也都忙碌起來,因為呼延皇帝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怕自己死了,兒子要守孝三年不能辦婚事,便下令將婚事提前了幾日。

    陌衿知道辛獨一族有個祖傳下來的規矩,凡是要繼承大位,必須先成家有了子嗣。呼延皇帝這場病來得突然,有惡化得極快,大臣都在催促立太子之事,呼延皇帝心裏想立旦月為太子,但是旦月尚未娶妻,更不用說子嗣了。

    退一萬步,便是沒有子嗣,向繼承大統,也一定要成了親,這也是有先例的,呼延皇帝的父親是獨子,當年也是父親暴斃,即刻接受了統領的位置,但那時他也膝下無子,隻娶有一妻,所以如果是娶了妻,接受王位也是可以的。

    這麽看來,呼延皇帝是有心要將王位傳給旦月的,否則也不可能這麽輕易就答應了旦月,立她這麽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女人為正王妃,這也是走投無路了。

    為了這場婚禮,師姐這幾日一直都在奔走忙碌,陌衿知道師姐是真心為了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才處處這般小心細致。

    而旦月因為許多國事要忙,與陌衿見麵的時間並不多,但每次見麵,她都能感覺到他的開心,像個孩子一般的開心。

    婚禮的前一天夜裏,慕容回宮了。

    他沒有去天星司,而是去見了陌衿一麵。那時天色已經很晚,半輪明月掛在高空,薄薄的雲霧縈繞四周,看上去很美。

    陌衿開門出來時,月下那襲白衣如雪的男子正好回轉身來,月光勾勒出他的側臉,好似一幅畫卷,亦真亦幻。

    “小衿。”他叫她的名字。

    陌衿上前去,走到那月下之人的麵前,抬頭望著他星月般的雙眸,“師兄,你這幾天去哪裏了?”

    “小雪想要吃南疆的糖餅,我便帶她去了。”他輕描淡寫的說道。

    陌衿垂眸,“好吃嗎?”

    “我不喜甜食,不過小雪很愛那甜味。”慕容從懷中取出一把折扇,遞給陌衿,“這是那時你我畫的折扇,我如今怕寒,不能扇風,也用不著這個了,就作為你的新婚禮物,送給你。”

    陌衿接過那把折扇,展開,雪白的扇麵上,畫著花下一對背影。

    她合上折扇,已經大概明白了師兄的意思。還扇如還情,師兄是想了斷與她之間的情愫。陌衿的心中一陣發緊,她將扇子拿在手中,扇子的輪廓刺痛了手心。

    “明日還要早起,早些睡吧。”

    慕容轉身要走,陌衿看著那素白的背影,心中一顫,她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後背,將臉貼在他的背心,“師兄,我不該懷疑你,我不該怪你,我怎麽會那麽想你,師姐說得對,你是怎樣的人,我該最清楚的,你別生我的氣好嗎?”

    慕容的身子一僵,他微微側過臉,柔聲道,“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小衿。”

    “我在梅花古宅裏讀過你寫的一封信,信上說你想買一條船,帶著心上人遠走他鄉,過平靜的日子。我記得那時你當真買過一條船,你是要打算帶誰走的?”

    慕容慢慢轉過身來,輕聲道,“小雪。”

    陌衿的心忽然空了,又冷又空,“你真的會娶薑姑娘為妻嗎?”

    慕容點頭,“言出必行。”

    陌衿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看得很深,“那……你喜歡她嗎?”

    “小雪天性純真,很像幼時的你,同她在一起,我很自在。”慕容笑答。

    “人總要長大的,師兄。”陌衿退後一步,“或許我應該喚你一聲,公子。公子曾說,願早一些娶我進門,願一輩子守護我不受傷害。這話可是假的?”

    慕容沉默片刻,輕輕搖頭,“我不是什麽公子,小衿,你認錯人了。”

    “我從前就奇怪,為什麽公子身上會有很重的熏香,而在好幾次我們一起淋過雨後,那香味散去,公子身上便又有師兄身上才有的淡淡藥香。我現在曉得了,公子與師兄本就是同一人,你就是公子,對嗎?”

    慕容伸手在陌衿的鼻子上一點,“阿容,你的公子叫做葉臻,而我姓蘇,不姓葉。且你與公子朝夕相處過,若是我易容成公子,那麽長久的時日,你怎會一點看不出破綻?”

    是,即便是人皮麵具,朝夕相處也不可能不露出破綻的。公子確實是公子,那張臉是不可能假的。

    “兩個不同的人,怎麽會長得一模一樣?公子便是公子,師兄便是師兄。”

    “可是……”

    正說到這裏,一個公公追了上來,示意在大婚之前,陌衿不應該和男子會麵太長時間,慕容便告辭離開了。

    陌衿回到房中,一直在想師兄說的話,從道理上來說確實師兄不可能是公子,但是從她的感覺上,師兄和公子就是同一個人。

    他為什麽不肯承認呢?是因為薑小雪嗎?公子與她是有婚約的,如果他承認自己就是公子,那麽就不能娶薑小雪了,是因為這樣嗎?

    師兄有那麽喜歡那個薑姑娘嗎?不過除了這個薑姑娘,陌衿還真的沒有見到師兄對誰那麽好那麽親近過。

    陌衿當即換了一身深色的便衣,從窗戶外麵上了屋頂,翻牆出了常樂殿。那襲白衣還沒有走遠,她便飛身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天星司門口,正要跟進去,一個黑影閃了出來,擋住了陌衿的去路,她一眼便認出了那人是無月。

    無月攔住她的去路,低聲道,“姑娘請回吧。”

    陌衿知道不是無月的對手,她便問他,“你一直跟著師兄,那他的一舉一動你是最清楚的,你告訴我,師兄同那個薑小雪姑娘是怎麽認識的?”

    “主子的私事我不便多言。”

    對付無月,多說無益,陌衿亮出了袖子裏的小匕首,“你不說,今天我們就好好的打一架,直到你把我的腿打斷為止,否則你就讓開,我親自去問薑姑娘。”

    “姑娘莫要為難無月。”無月始終沒有拔劍,顯然是不肯與她動手。

    陌衿看準了這一點,將匕首刺向了無月,他單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陌衿反手擋開,與他纏鬥了幾個回合,無月看出她是當真要和他打的,刀劍無眼,他怕真的傷了她,隻好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