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寧襄知道天色晚了，涼亭不是久待之地，在吳行的催促下離開。

    路上，吳行突然道：“夫人那天問我聖泉傳人的事，待會見到他本人之後，很多事隻要問他，自然就明白了。”

    “你是說——聖泉傳人也到了望仙閣？”洪寧襄掩不住心底的吃驚。

    吳行點了下頭，“是九爺安排的，那天他走之前囑咐了我，已經和聖泉傳人約好了，讓他到望仙閣來碰頭，等九爺手上的事情辦完，等九爺回來之後，再做後續的行程安排。”

    洪寧襄跟著吳行往二樓走，心情萬分複雜。

    那日吳行說石定峰已經找到了聖泉傳人，她一度不敢相信。

    畢竟她記得，當年掌門荷華真人提到聖泉時的語氣，聽上去虛無縹緲。

    或者說，關於那個唯一能夠解救重琉璃的聖泉，在她心裏很遙遠，就像一個隻在傳說裏才存在的地方，而石定峰憑什麽就能比別人幸運找到聖泉傳人？

    她並不是懷疑石定峰的能力，而是潛意識裏覺得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件事。

    這些疑問壓在了心裏，偏偏吳行一直不肯多說，也讓她更加覺得不可思議。可現在吳行說，聖泉傳人在石定峰的安排下已經抵達望仙閣，叫她如何還能保持鎮定？

    洪寧襄跟著吳行進了二樓一間待客的雅室，看到一個白衣男子站在臨水的雕花木窗前，負手眺望著窗外的山巒。

    乍然一瞧，這個背影有點眼熟。

    想起了一個人，她不敢確定，一下子愣在了那裏，就連吳行關上了房門，她也沒有意識到。

    洪寧襄盯著那個背影，男子簡單束著黑色長發，白衣勝雪，側身看著樓外的風景，鬢角一縷白發微微地飄動，如芝蘭玉樹，晃得人眼睛一陣眩暈。

    他，他是——朱宸風？

    就在洪寧襄將信將疑之時，似是聽到了身後動靜，白衣男子轉過了身。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洪寧襄和朱宸風俱是一震。

    “宸……”

    “湘……”

    兩人又是一愣。

    朱宸風一眼看到了眼前女子銀白如雪的長發，清雋的眼眸微微一張，繼而局促地笑了笑，“是我失禮了，夫人。”

    洪寧襄原本想要像從前一樣喊他一聲哥哥的，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把過去那個親昵的稱呼咽了回去，和他一樣彬彬有禮地喚道：“朱師兄。”

    雖然麵上極力保持著鎮定，洪寧襄心裏卻在見到眼前男子的那一刻，有一根埋在心底深處的弦瞬間斷裂——

    原來朱宸風就是那個十萬人之中也不一定有一個的——聖泉傳人？

    那是不是意味著，琉璃有救了？！

    是上蒼可憐她，所以將這個能夠解救琉璃的人，安排到她的身邊麽？

    可為什麽——偏偏是他？

    洪寧襄突然地捂住了嘴，眼眶一熱，一抹冰涼緩緩滑落臉頰。

    不知為何在朱宸風麵前，她覺得自己這些年所有的堅持和倔強瞬間瓦解。

    即使在石定峰麵前，在柳青冥麵前，她也不曾如此失控。

    她習慣了隱藏自己，她怕受到傷害，她總是肆意地傷害著他們。

    而隻有在這個人麵前，她才能卸下所有的防備。

    可他是她什麽人啊？他是石鳴的師父，他視她為好友，她憑什麽可以在他麵前這麽肆無忌憚地袒露自己的感情？

    “怎麽會是你？怎麽可能是你？”洪寧襄再也支撐不住，搖搖晃晃地後退。

    朱宸風方才瞧見她那一頭白發，心緒瞬間亂了。

    此刻見她失態的表情，已然明白她因何這般吃驚。

    雖然知道彼此身份有別，但他還是忍不住，伸出手將她攬入了懷裏。

    這個擁抱，是出於昔日的友情，還是出於對她的記掛，他已分不清。

    “是我。”朱宸風環住她顫抖的身體，“你沒看錯，聖泉傳人，就是我。”

    “為什麽會是你？”洪寧襄的聲音漸漸嘶啞，“為什麽——偏偏是你？”

    她記得石鳴曾經說過，朱宸風知曉一個和聖泉有關的線索，為了查到聖泉的所在，他不惜忤逆他的爺爺，不惜逃婚，隻身來到魔界，這一番追查竟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他因此失蹤了很久，她還拜托九爺查他的下落。難怪九爺能夠找到聖泉傳人，原來這個人就在他們身邊，就是鳴兒的師父。

    “為什麽不能是我？”朱宸風眼裏全是她的白發。這些年她究竟遭遇了什麽事，她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洪寧襄抿緊了唇，不知該怎麽開口。

    他根本不知道，她身處一個多麽危險的境地！

    如果這一次她沒能成功挽救琉璃，如果她不能讓琉璃回歸正道，隻要踏錯一步，她和琉璃都將萬劫不複！

    她不敢想象，倘若她失敗了，琉璃會不會衝破封印，徹底變成一個恐怖的大魔？現在聖泉是挽救琉璃唯一的希望，可偏偏朱宸風卻是開啟聖泉池最關鍵的那個人，那意味著，他也將卷進這個可怕的險境裏。

    還記得當年柳青冥為了把她抓到雲淩妖界，利用了朱宸風，還記得朱宸風為了救她拚命的模樣，為此事她一直內疚在心，她怎能再讓無辜的他卷入這個險境！

    “一開始我也和你一樣吃驚，我也未想到，我和聖泉會有那麽深的牽連。”朱宸風輕撫了下她的白發，“當年來到雪隱城後，我查出了一些線索，後來不得不接受了一個事實。我的確不是普通人，我的母親是北冰域聖泉門的末代聖女，我的身上有神裔的血脈。”

    “是不是九爺找到的你？”洪寧襄努力平複著紛亂的心緒。

    “準確說，這一次我能從安玉堂那個老賊手裏逃脫，是九爺幫了大忙。”朱宸風見她平靜了些許，放開了她的身體。他清楚地知道，他這麽抱著她終歸是不合時宜的，他也不願與她太過親密而被石定峰誤會。

    “安玉堂是誰？他為何困住你？”洪寧襄想要知道這些年他過得好不好。

    “此人是聖泉門的一員長老，城府極深，他似乎也想打探聖泉的所在，一直在暗中跟蹤我。”朱宸風指了指桌邊的椅子，“坐下說。”

    洪寧襄坐在了他對麵，這才想起來方才吳行已經備好了茶水，她竟然忘記招待他。立刻取了茶壺和杯子，給他斟了一杯熱茶。

    朱宸風啜了一口茶，“我也是在被他抓住後才知道，原來他早就知道我是聖泉傳人。在我到了雪隱城後，我的行蹤就被他掌握了，他趁我造訪城主府時，與我碰麵，卻在我沒有防備時將我劫走，關進了他的仙府。說起來，為了救我，九爺親自出馬，和安玉堂、還有他手下的勢力周旋了很久，若不是他相救，隻怕我還無法逃出來，這次算我欠了他一個人情。我聽九爺說，是你讓他來尋我的？可有此事？”

    洪寧襄點了下頭，“很早之前，鳴兒說你失蹤了，所以我拜托九爺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