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依舊下著小雨，淅淅瀝瀝，點點細密雨滴從雲層墜落，滴在樹葉上麵、黑色柏油路上，泛起一圈漣漪，散成雨漬遺留下來。

    下雨天適合睡覺也不無道理，路邊的街道相比於平常更為靜寂，煙雨淒迷，雨水落在在窗戶和街道上發出清脆聲音，幹淨、悅耳。

    偶爾一輛汽車的鳴笛突兀闖入，更像是配合叮咚的雨水，雖是突兀，卻也顯得和諧。

    這個浮躁、快節奏的生活，總算是在下雨天停了停。

    要是三五好友聚在一起，來一杯熱茶，品吮談論，不失為一種享受。

    公蘇青遠換了之前泡的那壺靈茶，和剛才不同，給老龜泡茶隻拿出茶壺、茶杯，沒那麽講究。

    他也有一個破布袋子，款式和猴子老蜜獾他們的差不多，也不知道老雕他們七隻妖得到多少虛間獸的皮毛。

    三人共品靈茶，那就與喝茶又有分別，喝茶是為了解渴，品茶是一種藝術享受。

    從破布袋子裏拿出茶荷、茶匙、茶盅以及茶海，再配上之前的茶壺和茶杯，泡茶品茶的器件都齊全了。

    現在唯一缺的，也就是茶葉和甘泉罷了！

    “品茶在於品，它於喝又不同，不單單是喝，當然，不熟悉怎麽品，按自己喜好品茶就行。”公蘇青遠邊說著，邊從破布袋子裏拿出一個青皮葫蘆，裏邊裝著靈泉。

    這與尋常的靈泉也不盡相同，尋常的隻是甘冽清泉蘊含靈氣，但青皮葫蘆裏裝著的，全是濃鬱到極致的能量，也就是古餘稀他們口中的靈氣，由量變到質變濃縮成液的一種。

    公蘇青遠猶記得獲取到這些靈泉的時候，是和老雕這個貨一起，那是在一個石鍾乳山洞，已經化為靈液的能量從尖細的石鍾乳裏滴落在小坑裏，聚成一泊小湖。

    至於最後為什麽隻有一小青皮葫蘆，每每想到這，公蘇青遠心情就很複雜。

    並不是說全部的靈泉湖泊都裝進葫蘆裏了，要知道，他手上的青皮葫蘆也就是普通的小葫蘆而已，絕不是什麽空間法寶。

    絲絲溢散空氣中的靈氣沁人心脾，公蘇青遠眼神顯得有些空洞，他晃了一會神，眼前仿佛浮現鍾乳石溶洞裏經曆的記憶畫麵，他想起了自己蹲在鍾乳石下邊接靈液的日子，那可真是一段……靠！

    心中淤堵，胸口似是悶堵著一口氣，腦中的回憶破壞了公蘇青遠泡茶的意境，他明白，這次泡的茶注定是泡的不會比剛才那壺好了，即使是擁有了青皮葫蘆裏的靈泉。

    而且不止現在泡茶心境被破壞，是隻要公蘇青遠一拿出青皮葫蘆就會不怎麽適合泡茶，鍾乳石溶洞發生的那一切成了他的魔障一般。

    “老雕……”

    公蘇青遠用微不可察的聲音幽怨低語著，隨後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心境，泡茶對他來說還是很重要的一件事，這是除逛窯子之外第二件重要的！

    把青皮葫蘆放在茶海凹槽上，公蘇青遠又拿出三個古舊小黑罐，還未打開，在場的三人都聞到一股使人心靜神凝的清香，隻是嗅到幾口香氣，眾人便感覺身體得到了放鬆。

    靠著沙發，聽著窗外悅耳清脆的雨聲，謝涼從沒有這麽愜意輕鬆過。

    “古兄，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對賭？”閉著眼小憩，謝涼還是惦記著未完成的願望。

    古餘稀抬了抬手，慈祥地笑道“別急，外麵天氣不怎麽好，我要完成的願望不希望是在這狹小的空間之內，有可能的話，我還是想一邊了解這方世界的變化，一邊完成願望。”

    所以你最終目的並不是對賭，對吧！三隻妖都是差不多……

    謝涼如是想到，他睜開眼，整個人陷進沙發裏，既然古兄不著急，那下雨天就給自己放個假……他毫不違心地說道“行吧，那今天一直下雨我就給自己放個假了。”

    說著，謝涼掏出手機看了眼天氣預報，看到明天的天氣他抬了抬眼皮，眼神裏有了幾分色彩，“明天是晴天，但天氣預報也不知道準不準，隻能做個參考，今天一整天都是小雨，估計願望得明天才能完成了。”

    “沒什麽，今天品茶就行了，下雨天慢下來也不錯。”古餘稀無所謂，兩隻小眼睛眯起來看向正在準備泡茶的公蘇青遠，鼻翼翕動，嗅著空氣中的芬芳。

    “要論起品茶，我其實更喜歡在以前的竹屋裏。”公蘇青遠用開水燙壺，目光專注，回憶道“那時候老蟒做飯，我、螢火蟲和你三人就品著小茶，老雕他們那邊還是比較鬧騰。”

    “是啊！”古餘稀點點頭，他偏過頭看向謝涼，“話說，老蟒應該帶謝兄見過老雕他們吧？”

    謝涼重新陷進沙發，懶散地回答道“嗯，都挺有意思，祖兄帶著我和他們吃了頓飯，不過螢火蟲沒來，她的身體發生了一些詭異變化，變成了小女孩。”

    “又變成了小孩子……”古餘稀歎了口氣，“螢火蟲這個物種的生命周期本就不長，也就三到七天的光景，可誰能想到熒也會繼承這個……不算優點的優點。”

    古餘稀說到這個時頓了頓，勉強想出一個詞，熒的變化是他活了長久歲月以來，見過眾多妖類裏唯一一種會繼承原來生命周期的物種。

    按常理來說，成為妖之後，本就會和以前的生命形態不同，可熒卻繼承了螢火蟲的生命周期這個特點，每五十年發生一次變化，會經曆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一個輪回。

    說是優點，倒也算是變相永生，可這種輪回也同樣限製了熒的記憶。

    隻要每過五十年，在這之前的記憶就會消失，沒有什麽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就像時間海上一朵浮萍，飄到哪就算哪。

    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不管做過什麽，隻要五十年一到就會重新刪檔。

    “不過好在熒把一些重要的記憶烙印在靈魂深處，至少你們這幾個老家夥和我她還是記得清楚。”公蘇青遠欣慰地笑了笑。

    他用茶匙舀出小黑罐裏的茶葉裝進茶荷，就算是和古餘稀他們聊著天，可手上泡茶的動作依舊不慢。

    一般來說，品茶的挑選茶葉這一步該是謝涼來選擇的，但謝涼不怎麽會品，公蘇青遠就照著以前眾妖喜歡的口味來。

    “這麽說起來，在邀請螢火蟲的時候，我有件事沒搞懂。”談論到螢火蟲，謝涼又想起在小世界的事，眼珠上靠眼眶，想道“那時候老雕說了句吃飯的時候有些東西不適合給她看，這是什麽意思？我看吃飯的時候挺正常的啊。”

    “老蟒是不是解釋說他們幾個吃相難看？”古餘稀了然地笑了，他差不多都能猜到小世界發生的一些事情。

    “沒錯，和你說的差不多。”聽著古餘稀的話，謝涼遲疑了一會，他點了點頭，隨後詫異地看了古餘稀一眼。

    要不是自己回憶了一遍，很確認古餘稀並沒有跟過來，謝涼甚至都會以為古餘稀是不是在現場，這特麽完全就是和祖靈元說的差不多啊！

    古餘稀湊過來，壓低嗓音，一臉神秘再次詢問謝涼，“你確定想知道？”

    “有什麽不妥的地方？”謝涼下意識遠離古餘稀，想了片刻，心裏的好奇還是按捺不住，他提議道，“說說看，你這麽一說我還挺想知道的。”

    古餘稀瞅了謝涼一眼，頓了頓，麵色平靜地說出駭人聽聞的話，“如果你不在場的話，他們聚餐怕是會吃人。”

    說話的語氣平淡，古餘稀就像是在和謝涼說今天天氣不好一樣。

    整個人僵住，眼睛眨個不停，謝涼呆住了，他有個特點，想象特別豐富，隻要別人要是給他講述一個事，腦子就會想出相應的畫麵。

    胃裏一陣翻騰，咽喉處酸澀感一點點地向上湧，前不久就經曆過刑場血腥畫麵，而且最重要的還是，他和祖靈元他們一起吃過飯，現在古餘稀一說這個，謝涼瞬間就感覺特別不舒服。

    他皺著眉頭，嘴巴張了張，欲說還休。

    一邊的公蘇青遠看到這，嘴角掛起一抹淺笑。

    他右手大拇指和另外四指捏著茶荷兩側，放在虎口處，左手托著茶荷和底部朝謝涼遞過來。

    這是品茶其中的一個步驟，茶荷的作用是讓客人能很好地鑒賞茶葉外觀，形狀多為有引口的半球形，通常用竹、木、陶、瓷、錫等製成。

    隻是在一般茶館都不怎麽會用到，所以這件品茶所用的器具也並不常見。

    絲絲縷縷地清香跑進謝涼鼻腔，清新幹爽的茶香似夏日喝一杯冰薄荷水，謝涼隻覺得精神一振，剛才不舒服的感覺一掃而空，通體舒泰！

    這一步叫置茶，也可用取來簡單概括。

    “不用感覺惡心，把這想做是你們人類吃其他物種一樣，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你吃我我吃你，沒什麽區別，隻是吃的方式不同。”公蘇青遠笑著講述，他把燙壺的開水倒入茶盅，搖動幾下後，接著再倒入茶杯。

    這一步是溫杯！

    接著，公蘇青遠把茶盅和茶杯裏的水倒入茶海，用茶匙舀出幾勺茶葉到茶壺中，另一邊也開始在加熱靈泉，好茶當得配好水！

    不急不緩地蓋上茶壺蓋，公蘇青遠現在隻需等靈泉燒開就可以開始下一幾個步驟了。

    他重新靠在沙發上，一邊的謝涼還是覺得心裏有些難以接受，雖說公蘇青遠的話是一點都沒錯，但隻要想起祖靈元他們會吃人，謝涼就一陣惡寒。

    公蘇青遠像是看出了謝涼的心思，輕笑一聲，“你會有這種反應很正常，不過……又不正常，以前我就見過你們人類吃人，好像還有一個易子而食這個成語，雖然我沒見過真吃自己生子的畫麵，但人吃人我還是見過的……”

    謝涼耐心地在一邊偏過頭聽著，相比於剛才已經好多了，但他真的覺得幫古餘稀完成願望後，他得去看一趟心理醫生。

    謝涼覺得自己的世界觀！不不不，不止，反正應該還有別的其他什麽變了，總之心裏和精神這方麵出了問題，大概很細微，誰知道呢！？

    公蘇青遠繼續講述著自己的見解，他打算不惡心謝涼了，他嚐試著換個角度幫謝涼走出吃人的陰影，“老蟒他們吃人也並不是吃些普通人，因為這完全不符合利益最大化。”

    “他們都是吃修道之人，並且都是些罪大惡極之輩，不僅能量加強自身修為，除魔衛道也是修功德，據說這還是他們聽一個老和尚說的。”

    頓了頓，公蘇青遠在末尾還補了幾句，“當然，我沒吃過，這樣一說你是不是好多了？”

    “大概……吧……”目光無神，謝涼不確定地說道。

    當公蘇青遠說吃的人都是罪大惡極的人時，謝涼已經是有點接受吃人這個事，但同時他也發現了人的可怕之處……

    神色恍惚，謝涼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是不是人隻要有了心安理得的借口……不，不對！當是說做理由比較好，那便可以接受所有荒謬的事？

    窗外依舊下著小雨，絲絲微涼的夏風吹動謝涼的睡衣下擺，當想不清楚一些事時，他便不會鑽牛角尖。

    晃了晃腦袋，謝涼長舒一口氣，“還是喝茶比較好，這些涉及倫理、人類道德底線等一係列層麵的問題還是不說了，想得頭疼，下雨天我就想放個假。”

    “也行，不過要等靈泉燒開。”

    “謝兄這豁達的心態不錯。”古餘稀笑著說道“令人羨慕。”

    “嗬嗬嗬，還行吧。”謝涼幹笑扯著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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