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章 女子與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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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那我便讓人給您叫壺茶?或是叫個茶博士上來給您煮茶?”謝芙雅微笑地道。

    謝芙雅並不在意程淞是否喝茶,她不過是客套客套罷了。但麵子上的事還是要做的,畢竟是有求於此人。

    程淞哼笑,“我邀請敬義縣主到此茶樓並不是專程來喝茶的。”

    謝芙雅垂下眼簾勾勾唇,“既然如此,我們便說正事吧。”

    “甚好。”程淞將湯茶推到一旁,雙臂放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地盯著謝芙雅的雙眼,“敬義縣主為何在信中說是我欲陷害令兄?僅僅是因為令兄在太後的千秋宴上踹我入水而猜測的?同時,程某也很好奇,縣主是如何知道有人要陷害令兄的?若真的是程某,你又要如何懲治於我、令我後悔終生呢?”

    謝芙雅昨日寫的信中言詞虛勢十足,她自然沒什麽辦法懲治程淞,但她知道程淞也活不到十八歲!其實那封信主要還是試探而已!

    “我哥哥現在督管行宮喜春園的修葺,前陣子換了一批工匠,新工匠中有兩個人總在挑撥是非,似要引起新老工匠之間爭鬥。”謝芙雅道,“之所以我會懷疑到程世子您的頭上,實在是那個隨從聽到那兩個挑撥之人提到了‘魯國公’三個字。”

    程淞眉頭一挑,“提到‘魯國公’?確定不是那隨從聽錯了?”

    謝芙雅勾唇一笑,“那隨從是個謹慎的人,若沒聽清豈會稟報給主子?因此我才會以為是程世子欲報複我哥哥,才派人去挑撥離間。畢竟……我聽說程世子也領了行宮修葺總督建的差事,換些工匠、安插幾個人還是不費什麽力的。”

    “嗬!”程淞被氣笑了,“縣主未免把程某看得太卑鄙、小人了些!”

    “若是冒犯了程世子還請見諒。”謝芙雅微垂眼簾道,“昨日世子在信中說會幫我哥哥查出是誰欲陷害他,可是真的?”

    程淞抓起方才被自己推開的茶湯喝了一口,隨即便皺起眉頭將茶杯推遠。

    “既然涉及到了魯國公府,我自然是要查個清楚的。”程淞板著臉公事公辦的道。

    “那我便在此先謝謝世子了。”謝芙雅道了謝,轉而忍不住問道“程世子上次在宮門前揀到的小刀可找到主人了?”

    程淞雙眸一斜,視線定在謝芙雅的臉上。

    精致芙蓉麵、瀲波飛鳳眸、紅豔軟朱唇,謝芙雅不是一眼便令人驚豔的女子,但越是細看越覺得此女子有引人入迷之險!

    “怎麽?敬主縣主想起那把刀是你丟失之物?”程淞反問。

    “我是丟了把小刀,但並不是程世子揀的那把。我丟的那把是某人報恩信物,隻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忘記了。”謝芙雅輕歎地道,“這世間空口許下承諾者太多了,沒了信物怕是那恩情也討不得報了。”

    程淞眯了眯眼睛,一側嘴角微微勾起,“常言道,大恩不言謝,施恩不圖報。縣主心心念念著讓別人報恩,未免不太好吧?”

    謝芙雅眼尾微挑,鳳眸裏閃著狡黠的光芒,“有何不好?這世間不就是唯有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嗎?我便是圖著對方報恩,又有何不妥?說來,是不感恩的人才不好吧?”

    “咳咳!”程淞咳了兩聲,尷尬地摸了摸鬢角。

    那日他為了甩掉小廝平安去南大營,才誤鑽進謝芙雅的馬車!留下信物說報恩什麽的其實是有些風流不羈之意,並未真正上心。程淞知道,謝芙雅早就認出了自己,一直未明說、也未提起那日之事,應是沒太當回事,所以他也跟著忘記了。誰成想謝芙雅如今拿出來嘲諷他,不禁令他有些尷尬難堪。

    “縣主放心,下午我就去行宮查看。”程淞將話題轉回道,“令兄那個隨從可在那裏?能否讓其指認挑撥工匠之人?”

    謝芙雅道,“發現那兩個可疑之人的隨從便是昨日替我送信的少年,他叫羅長壽。一直跟在我哥哥的身邊,世子去了便能找到他。”

    原來是那個跑贏了傳令兵的少年?程淞心中微訝,麵上卻不顯。

    那謝倬身邊竟有如此得力精明之人,難道他真的是五鬼星?

    思及此,程淞便也不久留地站起身,“如縣主沒有其他事,程某這就告辭了。”

    謝芙雅也站起身微微一福,“有勞程世子了,之前信中有妄言之處還請世子見諒。”

    程淞的舌尖頂了頂牙根,對謝芙雅道“程某覺得令兄的才智不足縣主的一半,何必追求仕途之榮?憑著安陽公主與謝家兩大靠山、又有縣主相護,何不當個閑散勳貴更好?”

    謝芙雅聞言一怔,抬眼看著程淞。

    哪有人勸著別人讓自家兄弟當個遊手好閑紈絝的?但程淞說出這樣的話必是有用意!

    程淞沒再多說什麽離開了茶樓,上馬後帶著隨從直奔城外的樂鹿園行宮。

    樂鹿園位於京城外三十裏地的鹿山,是大魏皇帝的避暑行宮,騎馬半個時辰左右便能到了。

    謝芙雅臨窗看著程淞策馬離開,才稍稍放下心來。

    謝芙雅和如詩在茶樓又坐了一會兒才離開,上了馬車後謝芙雅讓車夫去玉羊街的路路升當鋪。

    京城裏可能沒有人知道,路路升當鋪曾是安陽公主的產業之一!

    說來這路路升當鋪是勾皇後當太子妃時不為人知的一份私產,後來交由心腹老仆打理。待安陽公主出嫁後又交到了安陽公主手中。

    因謝芙雅嫁的是成義伯府二房之子,安陽公主怕成義伯府分家後小女兒日子不如過去殷實,便將當鋪給了謝芙雅,但並未寫在嫁妝清單中。

    上一世謝芙雅對自己嫁妝中的產業不甚上心,都交由陪房下人打理,每季每年的收錢就是。後來她被毒死,母親生病、父兄失意,自己的嫁妝就都被蔡家人侵占了去!

    這一世她可不會再那麽傻了!一定會守好屬於自己的一切!

    路路升當鋪的後門在一條巷子裏,謝芙雅讓車夫將馬車停在巷口,她和如詩下車走進去。

    在巷中一戶門前輕拍門板兩長兩短後,門內很快就有人打開了門。

    “主子。”開門的是個穿著淡青色衣袍的年青人,“如詩姑娘。”

    謝芙雅點了一下頭,進入院內後問道“人來了嗎?”

    年青人拱手道“簡掌櫃在前麵談著呢。”

    謝芙雅抿唇笑了,果然還是來了,也不枉費她布局、撒錢等了這麽久!

    當鋪臨街的門麵並不大,高高的台子、木質的欄杆將當鋪掌櫃與典當人隔開。但當鋪後麵卻有一個大庫房、兩間住人的屋子和灶間。

    年青人將謝芙雅請到當鋪隔間裏,隔著一道板子牆前麵就是當鋪掌櫃與典當人。

    “不是我故意壓您的價錢,實在是三爺您要的數兒太離譜了!”路路升當鋪的簡掌櫃又恭敬又為難的對典當人道,“便是現在從宮裏拿支花瓶出來,也叫不上過千的價錢啊!您這開口就是五萬兩,我們可收不起。”

    “簡四兒,你休想騙三爺我!”蔡誠川高聲哼道,“前幾天你可是花六百兩收了一對禦貢賞下來的周窯瓷瓶,轉手賣了八萬兩?別以為爺不知道,你這黑心錢賺得可夠狠的!”

    “這……三爺您這是聽誰說的啊?怎麽可能有值八萬兩的花瓶?”簡掌櫃叫冤枉。

    蔡誠川現在缺錢缺得快瘋了,哪管真假!認定簡掌櫃是想也花幾百兩坑走他這對花瓶!

    “行!你說沒有是吧?”蔡誠川拍了拍身後小廝抱著的兩個盒子,“我也不為難你,五萬你嫌高,三萬兩總可以了吧?你轉手賺個幾百兩、幾千兩也是賺啊!”

    “哎喲,三爺哎!”簡掌櫃的語氣有幾分央求,“我們實在是收不了,要不您去別家看看?”

    “放屁!爺就要在你家當!你要是不收,我就去官府告你敢買賣禦貢之物!”蔡誠川見簡掌櫃不肯就範,氣得耍起混來!

    大魏律法有令但凡禦貢之物可賞、可贈、可陪葬,不可買賣,違者罰銀萬兩、牢刑三年!嚴重者降為奴籍、發配邊疆修防護城或挖煤!

    但這禦貢之物一旦流入民間,便沒有了記載在冊。隻要沒人舉報、拿住實物證據,即使發生買賣官府也不能抓人。

    蔡誠川自己都要當掉禦貢之物,哪敢去官府告簡掌櫃!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謝芙雅朝年青人點了點頭,示意他進行下一步。

    年青人得了主子的命令,繞過隔板來到前麵,在簡掌櫃耳邊低語兩句後退到了後麵。

    簡掌櫃聽了年青人的私語,臉上露出驚慌之色,馬上將櫃麵的封板豎起來幾個。

    “哎?你幹什麽?”蔡誠川見簡掌櫃一副要關門的樣子,急得上前伸手去攔,“到底收不收?”

    “對不起您了三爺,小人家裏有事兒急著關鋪子,要不您明日再來吧!”簡掌櫃神色慌張地道。

    蔡誠川見簡掌櫃的麵色不對,心中也沒了底。

    這幹當鋪營生在官麵上必須是有人,不然光是一些賴子似的典當人來鬧事就幹不下去了!簡掌櫃這副慌張模樣定是發生了什麽官麵上的人也不能輕易擺平的事,才會急匆匆的關鋪子。難道是上次他們收八萬兩花瓶的事事發了?

    蔡誠川心底也是一慌,趕忙叫上小廝往外走!

    “掌櫃的!我要當東……”

    蔡誠川剛走到門口,就有一個胖胖的婦人提著藍花布蓋著的籃子走進來。兩廂都走得急,在門口收不住腳撞到了一起!

    胖婦人身寬體胖、力氣也不小,硬是將蔡誠川撞得後退三四步,踩到了小廝的腳、揮舞的手臂打到了小廝的臉!

    “哎喲!”小廝被蔡誠川的手打到臉,本能的抬手去捂臉,手裏抱著的兩個盒子掉在了地上!

    呯!嘩啦!器皿碎裂的聲音格外刺耳,聽得蔡誠川五髒六腑都揪到了一處!

    “花瓶!”蔡誠川叫喊了一聲。

    小廝回過神想挽救已是來不及,抱著僥幸心思打開兩個盒子,隻見到摔碎的瓷片!

    蔡誠川眼前一黑,他的五萬兩……三萬兩啊!

    “你這婦人!”蔡誠川又心痛又氣忿地轉身看著撞到自己的胖婦人,“你……你賠我五萬兩!”

    那胖婦人撫著胸口臉色蒼白,聽蔡誠川說讓她賠五萬兩,馬上立起眼睛!

    “五萬兩?你想錢想瘋了吧!”胖婦人顫著身上的肉上前兩步,大吼道,“我還沒讓你賠我錢呢!”

    “你……你打爛了我的東西!”蔡誠川指著地上兩隻盒子裏的碎瓷瓶怒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嗎?是禦貢之物!”

    胖婦人瞥了一眼,哼聲道“我打爛的?明明是你撞了你的下人、你的下人沒抱住失手打碎的,我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到!想訛我的錢是怎麽著?”

    蔡誠川哪裏跟市井婦人吵過架,他氣得跳腳也是說不過人家。但他又不願這麽罷休!

    正理論著,門口出現四個穿著京安府衙役衣帽的男子,他們腰間懸著刀、眉眼間攏著不耐之氣。

    “吵什麽呢?吵什麽呢?簡四兒呢,趕緊出來!”

    簡掌櫃的已經從檔裏出來,繞過蔡誠川主仆、推開胖婦人,朝門口的衙役抱拳行禮,“差爺,小人簡四兒在此,不知差爺來訪是有何事?”

    其中一個衙役看了一眼當鋪裏的亂相,再看向簡掌櫃,“京中成義伯府有人報官,說是伯府老太太房中丟了禦貢之物!我等奉府尹大人之命查訪京中當鋪,看是否有人典當禦貢之物!”

    “啊,原來如此。”簡掌櫃陪笑地道,“小人這鋪子一上午收的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哪有什麽禦貢之物。”

    衙役點點頭,“若是有人來當東西,你們仔細著點兒查看,發現是禦貢之物的一定要上報!”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簡掌櫃道。

    “那是什麽東西?怎麽還摔碎了?”門外一個衙役突然指著地上摔碎的瓷瓶問道。

    簡掌櫃回頭瞥了一眼,頰肉微微一顫,“啊,那是客人準備典當的東西,卻不小心摔碎了。”

    “哎呀,四位大人啊!”胖婦人突然出聲,拉住最近的衙役道“你們可得為我作主啊,這個人非說他那兩個瓶子值五萬兩,還是什麽……就是你們說的禦貢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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