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還想說什麽，汪少辭示意他噤聲，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濟世堂的門。

    江安看到他，靦腆地笑了笑，行了個禮，張大夫吩咐他給汪少辭把脈。小孩子有模有樣地看了看汪少辭的麵色還有舌苔，又仔細感受了他的脈象，比前些日子好上不少，看來是喝的藥有效果了。

    他跟張大夫一板一眼的小聲報告著，張大夫一邊摸脈，一邊點點頭，開了方子讓江安去抓藥。

    “大夫，這孩子幾歲了？”汪少辭忍不住開口問張大夫。

    張大夫看了江安一眼，捋著白胡子道“五歲多快六歲了，明年春天就該去學堂了。”

    近六歲，倒是跟小姑姑生孩子的時間相吻合。汪少辭默默點了下頭，又道“這孩子平常都是一個人在醫館嗎？”

    “他跟他姑姑兩個人相依為命。說是姑姑，其實也不過是個小姑娘，唉，可憐呐。”

    張大夫沒有多說江安的事，但這零星幾句透露出來的信息對汪少辭來說足夠了，足夠他完全確認江安的身份。

    他有點感慨，看著江安的眼神不自覺帶上兩分心疼，如果江家還在，這孩子也就不用辛辛苦苦在濟世堂學醫了，江家長房的小少爺就應該是千嬌萬寵著長大的。

    江瑜剛踏進濟世堂的門，就看見汪少辭坐在邊上看江安包藥，眼神很是溫和。她想起江安說的熟悉感，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心想難道江安說的人是汪少辭嗎？

    聽雨瞄見了江瑜進門，低聲提醒自家主子，“公子，江姑娘來了。”

    汪少辭轉頭一看，江瑜正站在門口，見到他也沒什麽驚訝的樣子，笑著點了點頭。

    “汪公子，又見麵了。”

    “是啊，我跟江姑娘真是有緣分。”汪少辭微笑，做了個請的手勢，讓江瑜在他旁邊坐下，笑著問道“江姑娘怎麽來了？”

    “我來接我侄子。”

    江瑜把目光轉向江安，見他正在抓藥，也就沒開口喊他。

    “原來這位小公子是江姑娘的侄子。”汪少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身邊的聽雨給自家公子的表演點了個讚，暗自腹誹道，公子明明早就知道，竟然還能裝得這麽自然。

    “我覺得，我跟小公子很是合眼緣，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請你和他去我那裏一起吃個便飯？”

    江瑜眼皮一跳，下意識地應道“安安年紀還小，去公子家裏怕是會給公子添亂，萬一磕碰了公子家裏的貴重物品，公子也知道我們生活不易……”

    她不免多打量了幾眼汪少辭，他究竟是什麽人？一見到她就問她是不是江家的人，看到江安又覺得投緣。姓汪，會是她嫂嫂的本家嗎？

    她一穿過來，江家就已經沒了，雖說在曾經的書裏麵提及到最後是汪家找到了江安，並撫養長大。

    但此刻她還是寧願自己多抱有幾分懷疑，畢竟她代替原主活了下來，江安跟在自己身邊，怎麽也要多思考幾分，好歹保證他順順利利長大吧。

    不過她最近也在考慮，要不要去一趟蘇城尋求汪家的庇護。但在書中似乎江安被炮灰的時候，汪家也沒能救下他的命……

    如果自己過去，會不會反而帶來一些麻煩呢……

    “無妨，小孩子嘛，活潑好動，就算真碰著什麽也不打緊，這邊我也沒什麽值錢東西。”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實在是不太好拒絕。江瑜握了握手，手心甚至有點冒冷汗。這是試探還是什麽？她怎麽覺得汪少辭別有用心？

    但之前汪少辭才幫過自己，又經常來香滿園，應該不會是居心不良。

    “既然這樣，那我得問問安安的意見，汪公子勿怪。”

    江安包好了藥遞給聽雨，囑咐他這是新的藥方，煎法略微有些變動。

    聽雨連忙把帶來的點心遞給江安，“辛苦小公子了，小的都記下了。這點心是特地帶給小公子的。雖說可能沒有江姑娘做得好吃，但也是我家公子的一片心意，別嫌棄就是。”

    江安望了望江瑜，看江瑜沒有反對就收下了。

    汪少辭伸手摸了摸江安毛茸茸的小腦袋，溫聲道“小公子明日從醫館裏出來，我讓聽雨來接你，一起去我家用個晚飯怎麽樣？”

    被這麽一問，江安有點傻眼，不知所措地看著江瑜。江瑜微笑，也摸了摸他的頭“安安想去就去，姑姑又沒什麽事。”

    江安打心眼裏喜歡汪少辭，就是覺得他很熟悉，甚至有幾分莫名的信任——應該不會害他的。雖然姑姑說過要對人有點防備——因為他們身份特殊，但他覺得汪少辭給他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於是點了頭。

    得到這個答複，汪少辭笑容都比之前更真誠了些，說明天會讓聽雨來接他，也會讓聽雨親自送回去。

    為著江安來，汪少辭特意吩咐聽雨去請一個會做辣菜的廚子來。

    江家無辣不歡，江安定然也是能吃辣的，不過他是小孩子，這個量還要控製一下。之前，汪少辭才到南城的時候，就聽說南城有個廚子很早以前是江家酒樓的幫工，後來年歲大了，就被離家闖蕩的兒子接到南城來養老，前不久還開了一個食鋪，聽說生意隻能稱為尚可。

    汪少辭一下就想起了這個老師傅。

    江安忐忑不安地跟著聽雨進了汪家的門，這房子是汪家曾經買的一個小別院，雖然稱不上多大，但在南城已經算是數一數二的了。

    不過江家可比這大多了，因此江安倒也沒有多驚訝的表情。聽雨怕他拘謹，一邊帶著他去飯廳，一邊說了些其他地方的趣事。

    桌上的菜都是江安愛吃的。麻婆豆腐、回鍋肉、小炒肉，道道麻辣鮮香，聞著讓人食指大動。大概是為了照顧江安年紀小，這些菜的辣味都不重。

    聽雨遵循著自家公子的吩咐，準備給江安布菜，哪曾想江安揮了揮手拒絕了他，“姑姑說，我已經是個小大人了，吃飯要自己動手。”

    話說著，江安的眼睛已經牢牢鎖在了飯桌上，暗忖這位汪公子是怎麽知道他愛吃什麽的？

    聽到這話，汪少辭有些意外，也有些欣慰，他之前擔心江瑜太小不能好好照看江安，不過現在看來江安被教得很好。

    汪少辭大多數時候還是看著江安吃，“慢點吃別噎著。”

    “哥哥，你也吃。”這頓飯一下子拉進了江安和汪少辭的距離，江安連稱謂都改了。

    汪少辭愣了一下，笑道“小公子這口味跟我姑姑差不多呢。”

    “姑姑？”江安一愣，原來汪公子也有個姑姑啊。

    “她早些年嫁了人，那家人就愛吃辣。姑姑嫁過去沒多久也喜歡上了，”汪少辭說著，眼神有些懷念和感傷，語氣低了下去，“隻可惜江家不在了，我姑姑也去世了。”

    江安吃著肉的動作不由停了片刻。

    江家？是他想的那個江家嗎？

    汪公子的姑姑……那也是姓汪？好像江家就隻有一個姓汪的女眷，那就是他娘親……

    縱然江安年紀小，但他聰慧，一下子明白了汪少辭的意思。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盯著碗，一張臉忽然就繃得緊緊的，充滿了警戒的意味。

    汪少辭恍若未覺，隻是語氣有幾分哄誘，“我這兒有我姑姑的畫像呢，既然小公子跟她口味這麽像，大抵也是投緣，不如一起來看看？”

    江安沒說話，咬了咬嘴唇看聽雨把畫像拿出來。畫軸在他麵前徐徐展開。

    江安一陣恍惚。

    畫上人分明就是他們一家三口。那時候江安還被抱在汪文君懷裏，正是不記事的年紀。他沒聽家裏人說起過汪老太君請了畫師來作畫，更沒想到這幅畫竟然在汪少辭手裏。

    他咽下即將脫口而出的話，他還不能確認汪少辭的身份。他不敢問，不敢說，隻是紅了眼圈。

    他好久沒夢見娘親了，現在看著這幅畫，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他吸溜了一下鼻子，用袖子使勁地擦了擦——如果娘親還在就好了啊。

    汪少辭後來說了什麽，江安就記不住了。

    他看到那幅畫後，就有些恍惚。聽雨把他送回香滿園交給江瑜才離開。江瑜看江安眼睛通紅——明顯是哭過了，連忙詢問是怎麽了，別是汪少辭說了什麽不好的話。

    聽到江瑜關心的話語，江安坐在床邊，又差點沒忍住淚水，一抽一噎地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江瑜。

    小孩子也許隻能懂個模模糊糊的感覺，江瑜可是清清楚楚的。

    她幾乎確定了汪少辭就是汪文君本家的人，此前種種不過是對他們兩個的試探，畢竟所有榮城的傳聞都是江家嫡係死在了那場大火裏。因此擋汪少辭看到他們倆產生懷疑後，就開始有計劃地接近他們。

    不過就算確定了汪少辭是汪家人，江瑜也不敢掉以輕心，誰知道汪少辭到底有幾分真情實意——尤其是榮城的風聲傳到南城之後。她摸了摸江安的頭，輕聲問“安安還記得汪公子住在哪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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