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想了想，點點頭，提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很簡單的路線圖。南城不大，就算江安畫得十分粗糙，也夠能讓江瑜依稀地辨別出來。

    她凝視著這張紙半晌，點點頭，給江安眼睛敷了塊毛巾，然後讓江安先去洗漱躺下準備睡覺。時候也不早了，她明天還要去做工，而江安還要去醫館學習。

    “姑姑，你要去找他嗎？”江安有點緊張，拽著床旁邊的江瑜，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看姑姑的表情有點凝重，生怕自己去了這一頓飯是暴露了什麽。

    江瑜回過神來，替江安掖好被子，關上留了些縫隙的窗。入冬以後江安的身體也有點差，加上濟世堂總是有很多病人來來往往的，江瑜怕他生病每天都在這些小事上格外細心。

    “當然要去，人家請安安吃了一頓飯，姑姑得做點什麽謝謝人家呀。”

    江瑜輕拍著江安的背，“睡吧，沒事，有姑姑呢。”

    江安迷迷糊糊地點了頭。

    聽雨返回汪家，看汪少辭坐在桌前看那幅畫，悄聲道“公子，小公子已經送回去了。”

    汪少辭嗯了一聲，又笑道“明天晚上再請那位師傅來做一頓飯吧，順便把我帶來的那盒茶拿出來。”

    聽雨有點摸不著頭腦，“公子，你是要請誰來啊？”

    汪少辭但笑不語。江安年紀小藏不住事，這事肯定是要跟江瑜說的。但江瑜知道了這個消息的話，她還能坐得住嗎？她一定會想辦法過來的。

    他吩咐聽雨把那幅畫收好，傳一封信給汪家。

    江瑜第二天抽空做了一盒兔子包，準備帶著它去找汪少辭。

    南城路簡單，江瑜沒費多少工夫就找到了那座宅子。聽雨聽了自家公子的吩咐等在門口，遠遠就瞧見了江瑜的身影，他快步迎上去接過江瑜手裏的食盒。

    “江姑娘來了，我們公子正等著呢，隨我進去吧。”

    汪少辭果然聰明，料到自己不得不來一趟。

    江瑜沉默著點點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她跟著聽雨進去了。

    這宅子不算太大，但在南城已經算得上氣派。江瑜暗暗打量，又不由自主地有點想歎氣。

    聽雨恭恭敬敬地領著江瑜去了小花園處，汪少辭正坐在園中央的亭子裏看書，廚房離花園大概是不太遠，想是晚飯時間了，飯菜香味若有似乎飄了過來，江瑜仔細聞了聞，刺激嗆人的，辣味。

    汪少辭從書中抬起頭，“江姑娘來了，坐吧。聽雨，上茶。”

    聽雨哎了一聲，利索地衝泡了起來。這茶葉是蘇城一帶的特產，六安瓜片，江家也有不少，不過基本上都是汪文君特地讓娘家寄過來的，不過在其他地方，這可金貴著呢。

    江瑜自然也喝過——在她記憶裏的小時候，茶香彌漫在房間裏的時候她怔了片刻。

    她穿過來開始逃亡的那天，嫂嫂塞給她的包裏，就放了一小包六安瓜片。她當時不知道是什麽茶，後來有一天做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下午，新茶剛到，她看著嫂嫂行雲流水的動作，她聽見自己笑著說怕是榮城以及旁邊另外一座大城江城都算上，也隻有江家長房能喝到這茶。

    嫂嫂笑得很溫柔，“你要喜歡，就多拿點去你房裏。以後萬一出門也多帶點。”

    等那場夢醒過來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那是曾經的“江瑜”所擁有的記憶。所以，到最後，嫂嫂還不忘給她帶了一小包六安瓜片，就是想著，她喜歡……

    汪少辭以為江瑜會震驚無措，卻沒想到她呆愣在那裏。

    他也不戳破，過了片刻，慢悠悠道“這茶是我從家裏帶來的，不知道還合不合江姑娘的口味？”

    江瑜回過神，放下茶杯，低了頭，略顯敷衍地嗯了一聲，“汪公子的茶自然是好的。”

    “姑娘喜歡就好。”雖然江瑜的表現和他預料得有所出入，但他的目的達到了。汪少辭不再追問，隻轉頭低聲讓聽雨去問問何時能上菜。

    聽雨去廚房瞧了瞧，回來時手裏端著一盤子茶點，“回公子，大概還得一炷香的功夫才能開飯，您和江姑娘用些點心墊墊肚子吧。”

    他是對著汪少辭說的，但是茶點盤子放在了江瑜麵前。

    江瑜點點頭，隨手拿起盤子裏的點心，看得出來，汪少辭應該是特地去搜尋了一番，不論是上次給江安的，還是這次招待她的，都是她還沒有嚐過的。

    “江姑娘今天造訪，是有什麽事嗎？”到現在，汪少辭才引入正題，看上去似乎有些困惑不解。

    “汪公子好像不是很意外我會來府上拜訪。”裝得真像！江瑜暗自罵了一句，剛剛還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江瑜近乎篤定他請江安吃飯也是一場預謀之內的事。

    “江姑娘說笑了，我又不是會未卜先知的人。”汪少辭輕笑了一聲，不承認也不否認，“如今聽說薑姑娘的點心天天售罄，今天姑娘還帶了不少，看來我倒是有口服了。”

    “汪公子客氣了，禮尚往來，安安才受了公子招待，我自然是要回禮的。隻是做的一點小東西，公子喜歡就好。”

    江瑜覺得，才認識汪少辭的時候，沒覺得他心眼這麽多啊，原來這才是他的本來麵目麽……也許這就是大家族的培養方式？

    “說起來，也算是緣分。之前和姑娘有了些許交情，沒想到後麵碰到了小公子，又合了眼緣。”

    桌上還放著江瑜的食盒，汪少辭說完，打開食盒嚐了嚐江瑜帶來的兔子包。外皮彈牙有嚼勁，花生芝麻餡不幹微黏，香濃可口。這點心有趣又好吃，隻是似乎沒在香滿園見到過，倒有點遺憾。

    兩人都不說話了，聽江瑜也樂得清靜，一點一點品著茶，整個人竟然難得的有些放鬆。

    剛剛返回的聽雨打破了這般沉靜，說可以開飯了，和其他小廝一起把飯菜端上桌。

    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江瑜還是被突如其來的辛辣味嗆得咳了兩聲，心說難道汪少辭也喜歡吃辣，這味道怕是她來這裏之後聞到的最辣的了。

    不過，江瑜轉念一想，這可能又是他的試探。

    菜色跟昨天招待江安的差不多，辣味也更重一些。江瑜本來想著要不裝一裝，裝自己不能吃辣。可，江瑜再聞了一下，算了，何必和自己的胃過不去呢，反正自己也是無辣不歡，跟汪少辭客氣兩句就開動了。

    辣是真的辣，舌的尖端處像是飄忽著細微的火苗，不過也隻是在嘴裏過一下辣味，並不會辣得讓人難受。

    江瑜嚼了嚼回鍋肉不由抬頭看了看汪少辭，這味道挺熟悉的，好像是她帶江安去過的一家鋪子的手藝。

    難道汪少辭也喜歡那家新開的？當時她還稱讚過，汪少辭不會是過去打包回來的吧？就為了試探她吃不吃得辣？

    再嚐一嚐，江瑜終於發現了一點不對勁，這和她的調味有幾分相似，等等，最近她是按照記憶中食譜做的——這不就是江家的口味嗎！

    這真的是上次吃的那家店嗎？或者是因為在南城做辣味的太少了，隻有這一家店給她留了印象。

    江瑜突然失去了食欲，她機械嚼了兩口，嘴裏的菜忽然不香了。

    麵上看起來，江瑜是規規矩矩地吃完一碗飯，才放下的筷子，實際上，她心亂如麻。

    汪少辭看向她，語氣溫和道“這飯菜是不合江姑娘的口味嗎？”

    “不，我隻是飽了，”江瑜勉強笑笑，“公子在南城能尋到這樣好的廚子，倒是不易。”

    這個廚子的手藝跟何大廚不相上下，不過因為南城大多數人不愛辣，因此他的生意不溫不火，不過足夠保持溫飽。汪少辭請他來做一頓飯相當於他兩天的流水，這大廚當然樂意。

    “這辣味跟江家的比起來如何？”

    果然是衝著江家來的，江瑜頓了頓，“外行來說還行，內行來看，辣味有些過了。”

    “看來江姑娘的口味也是挺挑剔的。”

    語罷，汪少辭也不再繞圈子，直接讓聽雨拿來昨天給江安看的那幅畫。江瑜昨天聽江安說過了，但自己親眼所見的時候，還是不免有些驚詫。

    她完全不知道這幅畫的存在。畫上的女子，頭戴點翠鎏金發釵，穿著一身淺藍色襦裙，杏眼柳葉眉，笑容溫婉和順，懷裏抱著一個安睡的嬰兒——這分明就是年輕時的汪文君！

    汪少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江瑜也不傻，她靜靜地看著那畫卷片刻。畫上的女子如此鮮活，一點都不像她才穿來時那一臉蒼白，隨時要離去的模樣，想來嫂嫂若是活著，也該是這樣有生氣，溫溫柔柔的吧。

    “汪公子的嫂嫂卻是和我投緣，我一見便覺得親近。”不止是親近，江瑜在心裏默默地想，這就是她嫂嫂啊！

    不過江瑜依舊隻是和他打了個啞謎，像是無意一般，語氣平平地感慨了一句。

    汪少辭一下子明白了江瑜的弦外之音。他笑了笑，把畫讓聽雨拿了下去，懷念道“可惜我姑姑過世了，江姑娘無緣得見。”

    “哦？過世了？”

    “唉，她嫁到了江家，誰知道天不眷顧江家……一朝遭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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