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畏懼與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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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顯示,你的家庭有四位成員,除你和你的父母之外,還有一位大你三歲的兄長,名字叫做童銘,三年前移民到了a區。目前父親母親也都已經過世了。”
童鑰眨了下眼,點點頭。不知為何,她似乎感覺到哈羅德提到童銘的時候,聲音頓了一下。
“你認識我哥哥嗎?”
而這樣的想法就這樣未經思考地被童鑰脫口而出。
哈羅德看向童鑰,眼中閃過一瞬間詫異,接著那抹紳士的笑容再度攀上他的嘴角。
“他是移民,我一直便掌管著移民審查的事務,也許是有過一麵之緣。”
恰當地繞開這個話題,他又接著幫助童鑰核實其他的信息,就好像這個問題並不存在過。
然而這樣的反應在童鑰眼中,似乎並不能算得上合理。
盡管她原本隻是想問問,他是否會知道她哥哥的下落。如果她有幸能夠活下來,在他的幫助下也許會減少很多麻煩。
於是她又問,“你知道我哥哥在哪裏嗎?”
哈羅德把屏幕放平在桌麵上,“在a區。”
“我當然問的不是這個。”
“具體地址的話……檔案館裏應該有記錄。”他又笑笑,“不過你應該清楚,現在可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哈羅德在童鑰看不到的地方,暗暗調出了那張童銘的照片,一些難以言說地沉悶情緒讓他又迅速將照片關閉。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失去父母,又與僅有的親人分別。每年都會有很多b區人渴望參加darkside,原因與你一樣,為了去a區尋找親人。但是darkside是一個很殘酷的地方,真正能夠如願以償的人,依舊是少數。”
“我並沒有說我想去a區是為了找他。”而童鑰隻是抬著眼睛,過於冷淡地回應著他。
就好像她才是坐在哈羅德那個位置的人。
哈羅德無奈一笑,“抱歉,是我僭越了,我確實不應該輕易揣摩一個人的想法。”
他重新翻閱到童鑰的資料檔案,將目光停留在她的智商欄。
“那……是因為這個嗎?”
他把屏幕轉向童鑰,對著屏幕上的數值點了點。
那一刻,確實有一股油然而生的羞恥感,就像一根針刺在童鑰的眼中。
“139,差一點就可以成為a區人,確實很可惜。你的母親是a區人,你應該受到她的影響,也對那個地方產生著向往。這一次——我的揣測還不是很離譜吧?”
童鑰的嘴角難得揚了揚,輕輕點頭,“那裏有我想知道的東西,太多太多。”
童鑰的母親從18歲移民b區之後便再也未能回去過。在童鑰兒時,母親常常給她和哥哥講述那些她在a區的生活,一切都那麽完美,像是隻有在夢中才會出現。
年幼的童鑰和哥哥對a區有著極大的好奇,也曾問過許多幼稚的問題。
“媽媽,a區的花兒也有紅色的嗎?”
“a區的花,可以是任何你想象得到的顏色。”
“那個地方,是用力量者的汗水編織成的伊甸園,一土一木都彌漫著奢靡的氣息。列車在空中前行,穿過雲層和高樓大廈。到了夜晚,霓虹燈五光十色,機器人駕駛著他們的代步器在街上遊走。普通人和也可以揮舞著他們改造獲得的漂亮的翅膀和機械的手臂。”
“從來隻有熱鬧,沒有動亂。”
“那裏擁有世界上最美好、最繁華的景致。”
“也有……最美好、最繁華的景致。”童鑰從回憶中醒來,再次脫口而出,卻乍然被哈羅德打斷。
“陽光是建立在陰影之上的。”哈羅德輕輕言道,“沒有陰影的地方,也許正處於黑暗之中。”
隻是她那時,還無法理解哈羅德言語中的深意。
童鑰迷茫的眼神落入哈羅德眼裏,他笑著搖搖頭,“不說這個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錄入完畢就可以回去休息了。接下來的工作也並不輕鬆,還是需要保持精力充沛的。”
“你最害怕的東西是什麽?”
童鑰沉默了一會兒,她原本以為自己有很多懼怕的事情,懼怕失去、懼怕孤獨、懼怕父親離開家門的每一次閉門聲、懼怕母親身旁脈搏血氧儀的滴滴聲……但她發現,現在的她似乎沒什麽好怕的,即使是在最一無所有的時刻,也許這也不過是重新擁有的開始。
最後她搖搖頭。
“不怕黑暗、不怕孤獨、不怕貧窮……什麽都不怕?”哈羅德有些意外。
她還是搖搖頭。
“你很不像一個b區人。”哈羅德挑了挑眉,“也不像a區人。”
畢竟a區人,或許是比b區人還要貪婪怯弱的存在。
然而他並不相信童鑰的回答,佯想她隻是為了故作鎮定表演的戲碼。
拜托,她隻是一個19歲的孩子,在死亡麵前,怎可能會理智至此。
畢竟就像darkside報名官網上所描寫的那樣,前往那裏的人,一定是有弱點的。
除非她是為了死亡而參加的比賽,而顯然,她不是的。
但這一刻,他幾乎在童鑰身上看不到任何弱點。
於是他自發地問了一個原定流程中並不存在的問題。
“那現在的你最渴望的是什麽?”
失去與獲得相對,但凡有了渴望,也一定會有恐懼的事情東西存在。
童鑰想了想,目中的光慢慢墜入那個十二月。
她的腦海中突然回想起八歲時的那個聖誕節,他的一家人,還有當時的鄰居一家一起度過。
爐火迸濺出橙黃色的火星,險些點燃她的裙子,鄰居家的男孩嚇得扔出了手中的木馬,正好落進爐盆。暖紅色的火光燒得更旺了,讓整個房間暖洋洋的。
窗外依舊沒有雪,枯敗的枝幹仿佛也在羨慕屋內其樂融融的場景。那天,那個男孩哭了一整夜,她卻一直笑。
乍然出現的回憶也使得她不禁開始思念起那個不知從何時起便消失在她生活中的男孩,好像一切有關過去的事物都應經在她的成長中被她搞丟不見。
片刻,童鑰收起嘴角油然而生的笑意。
“沒有了。”
不是沒有,而是,沒有了。
短短三個字,便足以將童鑰徹底冰封、已經是百毒不侵的心髒擺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