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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
    山崖那頭的依稀幾絲打鬥聲，讓童鑰確信達應是和格裏菲斯也扭打到這邊來了。
    她努力辨認著他們所在的方向，又迫不得已步步為營——畢竟她所在的地方可是山巔，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刻，若一不小心，那便會輕易踏入萬丈深淵。
    她從喧囂的雨聲中尋找達的蹤跡，她聽到叫喊、聽到拳腳相碰的聲音、聽到金屬墜落地麵的聲音；她感到疼，雨滴像針一樣紮痛她的肌膚，落入她的眼中。
    此時她唯一能夠拯救達的機會，便是在每一次閃電出現的刹那，看清達所在的位置，並且在那隨之而來的黑暗中，奮力向他奔去。
    她的身上好像受傷了，但她顧不得那些，她扛著風向前而去，在某次恰好的閃光之後最終算好方向和時機衝向扭打在一起的格裏菲斯和達，像抓癢一般試圖把格裏菲斯從達的身上撕扯開。
    但實際情況就像達和諾頓的那場苦戰一樣，達被格裏菲斯緊緊地壓製著，毫無反手之力；隻能憑借一身“無賴”的本事使得格裏菲斯無法脫身——除非把他打死。
    童鑰用盡全力擊打著格裏菲斯，卻像是以卵擊石。格裏菲斯隨手一推，便把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倒在地。
    她的身上已經沾滿了泥汙，但她來不及在乎。
    “童鑰！別過來！快……走！”達的喊聲穿梭過雨水，刺進了童鑰的耳朵。
    這是他第三次說這樣的話，但是童鑰不會再聽話了。
    他已經救了自己這麽多次，這種恩情，她已經無從償還了。
    死也好、生也好，她不會再逃避了。
    她摸索起地上方才把自己硌得生疼的石塊，費力搬起，重重向格裏菲斯砸去。
    不巧的是，那並沒有正中要害，但至少也足以讓這強壯的格裏菲斯出現一瞬間的遲疑。
    而就在這珍貴的一秒鍾，達瞬間將他掀翻。
    已經夠了，童鑰覺得這已經足夠了，現在與達一起逃走，還有機會。
    但達並沒有放手，他死死拉住格裏菲斯向著懸崖滾去。
    拋出磚石的巨大反作用力使得童鑰跌坐在地上，閃電一時沒有再出現，極其濃密的雨線與近乎消失的光線讓她難以看清達的位置。
    她僅僅在光色消失的前一刻，驚覺達正扯著格裏菲斯逼近懸崖。
    他要做什麽？他要趁著格裏菲斯失力將他推下山崖？
    童鑰能夠理解，達是想要斬草除根，而這是他們惟一的機會。
    但是，但是……
    “達！你在哪裏？”她驚叫著向著他們翻滾的方向奔去，期盼著達不要做出她最害怕的那種傻事。
    回過神的格裏菲斯重新鉗住達，他們二人已然到達懸崖邊界，相互僵持，仿佛稍稍一動就會墜落。
    童鑰匍匐著靠近他們，身體在不斷的顫抖，也不隻是因為冷還是心中蓬發的鬥誌。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不再敢妄然向前，若是自己攪入這場千鈞一發的紛爭，也許隻能換的一個同歸於盡的下場。
    “達……”
    她能感覺到自己與他們離的很近，卻又足夠安全，不至於被格裏菲斯所控。
    閃電再度降落，童鑰清晰地看到達躺在懸崖邊上，脖頸已經探出了崖邊，被格裏菲斯用緊緊鉗住脖子，依舊沒有放棄掙紮。
    他始終記得保護童鑰到底的誓言，他不允許在沒有斬斷一切能夠危及童鑰的危險之前死在這裏。
    他從喉間努力擠出一聲“走……”，但顯然，沒有人能聽得到。
    他感覺自己的身子越來越輕，背後的虛妄已經難以難以將他生命的重量托起。他的靈魂已經有一部分脫離了他的軀殼，眼淚像是預感到死亡的氣息而紛紛逃離他的眼眶，但在這披著黑夜的大雨中，一切都不為人知。
    格裏菲斯依舊凶神惡煞，竭盡餘力的手掌壓上了他所有的希望。
    在這個賽場上，絕望便是他們這類走投無路之人最後的籌碼。
    他跪在地上，用盡全力想要將達推下懸崖，卻被他死死抓住，一隻腳儼然已經懸空在外。
    崖邊不斷有碎石在他們的掙紮中伴隨雨水墜落，就像在darkside中每一個墜落的靈魂。
    達閉上了眼，額頭上的血管慢慢隆起。
    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弱，心中的遺憾卻越來越強烈。
    童鑰的指甲緊緊扣在手心中，幾乎要摳出血印。
    閃電一個接著一個到來，她的心髒也像是要被撕碎一般。
    她放棄了嘶吼，她深知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就像此時她就在這裏，卻什麽都做不到。
    真是令她痛恨至極。
    達的腦海中突然回蕩起《jinglebell》的旋律，他想起十年前的那個平安夜，隻因為自己的木馬掉進火爐燃成灰燼，他便哭了整整一夜。
    他並不是遺憾自己毀掉了最喜愛的玩具，而是後怕童鑰受到傷害。
    那時的火星險些就要濺到她的身上，而他的一切作為都像是出於本能。
    他要保護好她，從始至終，永遠。
    達使出自己的全部力氣，最後的力氣，抵抗著格裏菲斯的進攻。
    這一刻他也多少有些不甘於自己的力量不夠強大，總是幾乎要成為落敗的一方，沒有隻手遮天的本領，單憑一顆古怪機靈的大腦，也不可能總是所向披靡。
    如果他能更強壯一點，更勇敢一點，更果斷一點，是不是就會少去很多這樣優柔寡斷所致的羞赧。
    而童鑰就比他勇敢得多。
    他知道，童鑰並不是冷血無情，她隻是近乎本能似的，永遠在選擇著自己認為正確無悔的那條路，並且願意為之付出一切。
    她從來不是被選擇的那個，她才是這世上，最有自我的人。
    即使是在這一刻，她也並不是什麽都沒有做。方才的重擊，讓格裏菲斯的肩膀受創，手上的力量削弱了許多；更何況，她還在那裏源源不斷地為達提供著力量和勇氣。
    與達相伴的日夜，看似是童鑰在承受著達的庇護，但事實上，她才是這個團體能夠支撐下來的中流砥柱。
    她是手無寸鐵，卻又有著無限可能。
    她永遠不會放棄他，達知道，被童鑰選擇是一件值得他慶幸的事情，盡管他已經不再是費塔，但是童鑰認得那份舊恩，認得他的靈魂。
    她從來不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達用最後的力量將格裏菲斯掀翻，反手將他拽下了懸崖。
    但那一刻，達的重心也已經偏離了懸崖——沒有回頭路了。
    “不……”
    狂風大作，電閃雷鳴，一切都開始瘋狂了。
    為愛瘋狂、為恨瘋狂、為渴望瘋狂、為畏懼瘋狂。
    世界仿佛在為這一切放慢駐足。
    達用力扭過身子，右腳在雨水的潤滑下最終脫離了地麵。
    童鑰衝上去，像一隻離開牢籠的小鳥，猛地從地麵上跳起，伸出手，在最後一秒抓住了達的手。
    似是早就料到這一刻，達感到遺憾，卻也滿足。
    他把童鑰拉進自己的懷裏，試圖用全部的肌膚包裹她，成為她最堅實的鎧甲。
    童鑰的耳邊，雨聲、風聲、河流的嘶吼聲交錯，唯獨是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縱身一躍的選擇，自然是清楚自己已經沒有能夠挽留眼前這個人的機會。
    但是她依舊甘願將自己的全部希望作為賭注抵押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上尋求一切的光明。
    劇烈的風雨讓她不得已閉上眼睛，埋藏在達的懷中。
    她感覺自己正在雲中飛翔，與達化作兩隻自由的鳥，飛過層層疊疊的山崖，再也沒有哪堵牆能夠阻止她前行。
    她並不覺得難過，盡管死亡幾乎已成定局，但她依舊很慶幸，她想，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孤獨了。
    她隻需要緊閉雙眼，在墜落中無聲無息地結束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