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美而殘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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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鑰把口中的餅幹渣咀嚼幹淨,又沉了沉氣,才遲遲望了望躺在一旁的白堯。
    他半眯著眼,悠然自得地躺在那兒,望著遠方的海平麵,和那些被冰封的海麵,就好像已然從這激烈的生死遊戲中脫離。
    這一刻的氣氛是很輕鬆的,有的人在吃,有的人在想,有的人在看。
    童鑰不得不感慨,這一個時刻,確實足以讓她暫時解放這日夜緊繃的神經。
    但她依舊無法,至少無法像白堯那樣,完全的放空自己。
    她還是依舊在想,想的越來越多,多到要把自己壓垮。
    “你就是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時刻都鎮定無比的嗎?”童鑰問白堯。
    白堯瞥了童鑰一眼,沒有立刻回答。
    “我還以為你蠻瀟灑的呢。”
    他能夠看出,現在的童鑰看似鎮靜,其實心裏早已經垮塌一片,反而他倒是表裏如一的冷冰冰,這一點絕不虛掩。
    他知曉,童鑰表麵滿不在乎,與他似乎是同一種人,其實她與他到底是有許多不同的。
    或許是多了那份作為女孩的脆弱和感性,但又不是的。
    白堯能夠感覺到,她與一般的女孩並不相同,用性別來局限對於她的印象,太過於刻板了。
    但她一定是陷入了一些自我設下的囹圄,卻找不到解決這團麻煩的鎖眼,從而固步自封了。
    “要學會自我疏解。”
    童鑰聳聳肩,“也許我學不會。”
    “放下一些沒必要存在的考量,你會輕鬆很多。”白堯輕輕說道,“隻把重要的事情留在心裏就好了,什麽都要惦記著,大腦會很累。”
    “是啊,我已經感受到了。”童鑰自言自語道,“但我自己都並不清楚,什麽對我來說是重要的,我又該如何去實施呢。”
    “那就什麽都不要在乎。”白堯慢慢起身,轉頭看向童鑰,“隻看清自己的樣子,和腳下的路。”
    冷冷的極光倒映在白堯灰色的眸子裏,讓童鑰失神片刻。
    她眨眨眼,低下頭去,“那隻能這樣了。”
    片刻之後她轉身回望方仕成,他剛吃完壓縮餅幹,靠著礁石摸索著自己手上的箭。
    方才就是這筒箭招致了那一死一傷,這不禁讓童鑰又開始考量,她是否應該把他留在身邊。
    他雖然傷了腿,但也絕對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否則他也絕對不可能從那個女殺手手下死裏逃生。
    方仕成也許是感知到童鑰沉默的注視,抬頭望向她,輕輕一笑。
    白堯用手肘碰了碰童鑰的後背,“有話想說?”
    在童鑰從他清冷的眼神中尋得那份足以支持她說下去的肯定後,她清了清嗓子,對著那頭礁石上的方仕成緩緩開口。
    “你為什麽要殺那個女孩?”
    “如果我不殺她,那個男人就會殺掉你們。”方仕成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可她是無辜的。”
    白堯別過臉去,依舊望著遠方,青綠色的極光在他的臉上熒出一層莫測的光芒。
    “這是戰場,沒什麽無辜的。”白堯冷冷地說。
    “沒錯。”方仕成垂下頭,將傷口處的繃帶拉緊了些。
    其實他明白這已經是徒勞無功的行為——他已經感受不到了疼痛。反而是回想起苑傑死在自己麵前的畫麵時,心底會有些隱隱作痛。
    他想起靖對他說的話,於是又說給童鑰,“一旦進入darkside,我們就都不是無罪之人了。”
    但此刻的童鑰,竟有些想要逃走。
    傷害自己的人,她不會放過,但是麵對“無辜”的人,她依舊無法狠心“終結”他們,盡管這是在darkside中。
    因為此刻的她無比明白生命的重要,才更加心軟,每個人背負著不同的悲歡離合來到這樣一個地方,他人又有什麽資格決定他們的生死——盡管這樣的想法完全與遊戲的規則背道而馳。
    她的同理心,越來越強了。而這樣的事情發生在這裏,也許並不是一件好事——她也許會在最不該的時刻心軟。
    她有些後悔當初違背了織雪的囑咐,她明白,真感情這樣的東西,一旦付出一次,便會永無止境。
    屆時,她隻能苦苦成為籠絡和利用的犧牲品。
    在進入darkside之前,她從未發現“活下去”這三個字是這麽艱難的一件事情。
    在這裏,她經曆過背叛、經曆過失去,經曆過無數次生與死的抉擇,如今的她,除了自己,對於任何人都已經無法真正的信任,或許她本不該信任。
    她心中的杆秤已經變得一團糟,已經無法在自我、他人、道德和正義之間找到合適的平衡。
    現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活著,而她明白,她每一個錯誤的選擇,都會將她趨向死亡。
    而如今正擺在她麵前的一個艱難抉擇便是——她究竟是否還要以他人為伍。
    這一趟旅程下來,冠軍隻會有一個,其他人帶來的羈絆,都不過是徒勞,不是嗎?
    “你們覺得少玖是威脅,但不隻是少玖——你們對我來說其實也是威脅。”童鑰淡淡地說道。
    “所以我說過。”白堯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把瑞士軍刀,輕輕塞進童鑰的手掌,“選擇權在你。”
    童鑰攤開手掌,麵對這把小刀不禁出了神。
    她把刀彈開,打量一番,片刻之後,她不禁笑了出來,“你真以為這把小刀能讓我要了你的命?”
    白堯卻突然俯下身,鉗住童鑰的手腕猛得一拽,刀尖霎時落在了距離他的眼睛僅有幾毫米的位置。
    童鑰雖然嘴上不屑,心底卻害怕再次傷到他,本能地把手往後撤回。
    “挑弱點下手會比較容易。”白堯沒有半點畏懼,依舊緊緊鉗著童鑰的手腕,讓她盡管“傷害”自己。
    “夠了。”童鑰最終掙開了他的手,悻悻地收回,“以後別開這種玩笑了。”
    白堯卻悠然自得,言語中還半帶笑意,“放心,劃到臉上還不及你抓得疼。”
    童鑰賭氣地拍打白堯一番,最終被白堯扼住。
    “別總是幼稚地把一切都想的那麽單純而美好,殘酷才是人生的常態。”
    童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白堯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後知後覺才料想到他大概是在為自己之於香檳抱不平這件事做出這樣一番客觀的評價。
    她當然知道,生活的殘酷,從來都知道。
    她隻是依舊固執地想要相信著自己想要相信的東西,在自己夢幻的世界裏,暫時放置自己飄零的內心。
    否則,孤軍奮戰到底,她根本沒辦法堅持下來。
    隻是在這一刻,倘若白堯給予她的那一點點撫慰,是發自己內心的,是真的能夠讓她感覺到歸屬的,她也可以勇敢地麵對這些殘酷。
    去挑戰它們,讓殘酷變得美好。
    “殘酷中會有美嗎?”童鑰問。
    “殘酷中的美才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