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之所以說讓老人檢查完全是為了唬人。

    人就是有這樣的劣根性，如果不說這話，可能還有人不死心跑上來檢查，但如果你自己說了，同時看到你鎮定的姿態，他們便會覺得你說的肯定是真的，否則哪敢理直氣壯如此。

    這個想法還是受了老人說要去藥堂的啟發。

    當時，心裏的感覺明明告訴了自己不對勁，不還是因為藥堂的權威性而選擇了相信？但其實哪怕自己真的堅持，這去藥堂的一路上也充滿了變數。

    講真，這個做法有些大膽了，一些不明所以的人可能會被她給唬住，然而同樣利用人思維盲區的老人就算不確定亦會有所懷疑。

    隻是，衣衣在心裏笑了，他會親自站出來驗證嗎？

    不、不會！他可是個寬容大度一直相信自己是個好孩子的慈善人啊！已經有證據證明自己無辜，他應該做的就是深信不疑然後為自己高興。

    懷疑？那不是崩了自己形象嗎？

    衣衣看著老人，眼中閃過一抹意味深長。

    但俗話說：“薑還是老的辣。”這世上的聰明人遠不止她一個。

    隻見老人和藹地笑了笑，這會兒緩過疼痛的他麵目慈祥，笑起來頗有親和力，用手按壓著撞到的位置，慢慢走到衣衣身邊，蹲下，聲音仍然帶著十足的善意，好似一派為她著想。

    “嗬嗬，老人家的眼力勁還是不錯的，看人這般準，你們這些人啊就是愛多想，把人一個好好的孩子說的這般壞，也不怪她語氣偏激。”

    “來來來，老人家我辛苦一把，做這個檢查的人，算是還她一個清白，想來有我從中作保，你們也該深信不疑了吧？”

    “當然，當然，老人家最公正不過了。”眾人紛紛開口，看著衣衣的目光帶上了歉意。

    本來嘛，很多人一開始對衣衣的印象都不好，可是真相揭露後，他們才發現自己誤會了這個孩子，想到她小小年紀，無父無母，要一個人養活自己，平日裏連點好吃的素食都不敢買，饞肉了也隻能買些別人不要的大骨。

    多可憐啊，女性們被激起了母愛，男性們所剩無幾的同情心亦冒頭了。

    需要注意的是，這時候的他們並沒留意到，衣衣那帶上嘲諷的語氣。

    而經老人提醒後，他們也隻以為就像老人說得那樣，被冤枉所以一時不忿。

    這在有以上鋪墊的大前提下，很多人都不會放在心上。

    小孩子嘛，有點脾氣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辛苦賺錢養活自己臨了卻被人誤會，換誰誰受得了，更別提她一個心智還不成熟的小孩子了。

    然而，一旦老人將那些深藏在骨頭底下的肉找出來……

    這就會瞬間變成眾人指責的理由。

    大人其實是一個很矛盾的生物，他們喜歡寵孩子，但當孩子真的無法無天，開始挑戰他們權威的時候，他們又覺得小孩子就該聽話，套用一句話來形容——我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不聽我們的難道還聽你的？

    他們不喜歡小孩子挑戰他們的權威，自然，對於衣衣嘲諷的語氣也是不喜的，因為那會給他們一種被冒犯的感覺。

    誰會知道這副八歲小孩的身軀裏，裝了個跟他們年紀一般的人，一直是在平等對話？

    真相若被揭露，他們隻會覺得，這小孩太輕浮，在場之人，論年齡哪個不是她長輩，居然半點尊敬也無，還敢嘲諷自己等人！

    若是換成自己家的小兔崽子，屁股都要打腫，基本的禮儀呢？素養呢？被狗吃了？

    家裏教著，宮學府教著，還能歪成這樣，打，必須打！

    衣衣的臉黑了。

    很明顯，電光火石之間，她已經清楚了這個後果。

    但是，想阻止卻不可能了，因為這不明擺著說，裏麵有貓膩。

    難道真的要破財消災？

    衣衣看著老人一根大骨一根大骨地拿出來，麵上平靜，心中卻沒法如出一轍的鎮定，抓著織物袋的手不自覺握緊，眼睛更是一眨不眨死死盯著老人的手。

    突然，時間仿佛在這短短幾秒裏無線拉長，老人拿出骨頭的動作看在她眼中隻覺得緩慢到猶如烏龜在爬，似乎這種種一切不過是一場電影，而這時，有人按了多次放慢鍵。

    於是，所有的動作都慢到極致。

    慢到衣衣腦中還有時間思緒亂飛，無數想法如煙花般升起、碰撞又凋零，最終隻留下一個不曾磨滅的念頭：若是自己此刻有空間就好了，神不知鬼不覺把肉裝進去，沒了證據，所有臆想中的指控具是無聲湮沒。

    不過，外界的一切還是正常的，老人的動作並不利索，卻也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時間終於還是走到了盡頭。

    堆砌在肉上麵的骨頭僅剩下薄薄一層，老人伸過手，抓起了一根大骨——

    沒有！

    衣衣瞪大眼睛，目中爬滿不可思議之色，底下沒有肉。

    僅有幾根交疊的骨頭，透過縫隙能看到明顯的凸起，這是織物袋見底的標誌。

    雖然沒在織物袋中發現肉，讓她心中長舒了一口氣，但衣衣的臉色仍然沒有好轉，因為肉不見了！

    媽蛋！那可是花了老子半個月“工資”才買到的好東西，居然就這麽不見了！

    現在的小偷已經這麽厲害外加猖狂了嗎？

    明明從拿到東西起，就沒放下過，哪怕被人撞了，還是下意識抱緊它，結果竟然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給盜走了。

    如果不是身在大庭廣眾之下，她真的非常想把織物袋翻過來，看看是不是有小偷偷偷在底下戳了個洞。

    原諒她匱乏的防盜知識，這時候也隻想到了一種作案手法。

    衣衣心中抓狂，老人亦沒好到哪裏去。

    事實上，業務很是熟練的他早早就摸透了很多種被自己碰瓷後的人應有的反應，衣衣的沉穩雖然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但還不到脫離掌控的地步。

    而且，哪怕力持鎮定，但後來抓緊織物袋的動作仍然泄露了她的緊張，讓原本隻是抱著懷疑然後試一試的老人更加確定了心中的想法——這裏麵絕不如她所說，隻有骨頭。

    會是什麽呢？一個袋子放著素，另一個袋子就應該是葷了吧？

    然而，當全部東西拿出來的那一刻，繞是老人淡定如斯，也有了一種想吐血的衝動。

    握草，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麽妖孽嗎？

    明明裏麵除了骨頭什麽沒有，還裝出一副萬分緊張的樣子，竟然連老頭子都給騙過去了！

    這叫什麽？終日打雁終被雁給啄瞎了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