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心在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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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玥噎住,不知怎的,明明夏家被滅門之事不是她的錯,但聽夏誠這麽一說,好像就是自己的問題了。

    “夏誠,你是把自己和那些畜生混為一談嗎?他們身在地獄裏,所以沒有顧忌。”衣衣不認同這種被狗咬了於是呲著牙咬回去的報複行為。

    夏誠被衣衣說得一怔,然後苦笑,輕聲道,“我們早就在地獄裏了。”

    我們早就在地獄裏了……

    他揚起頭,看向交戰中心,一個規則的、找不出半分棱角的球體懸浮在半空中。

    球體不遠處,渣老頭宮站在屋頂上,一邊“噗噗噗”吐血,一邊瘋狂地傾瀉自己的靈力。

    過程中,原本直徑約為一米的球又開始變大。

    但誰都知道,這並不是因為裏麵的人在掙紮,而是渣老頭宮在一次次的加深、加厚這個牢籠。

    隨著時間過去,幹瘦老頭破開籠子的幾率會越來越小。

    而這一點,在場中人都知道。

    夏誠歎息一聲,“怪不得邪修人人喊打喊殺,卻從來沒有斷絕過,這樣強大渾厚的力量,可不就就對了很多武癡的胃口?”

    衣衣睜大眼,愣是沒看出哪裏強大又哪裏渾厚了?

    而大概是影七又做了什麽手腳的原因,一開始還能感受到的壓迫之力也消失了。

    她下意識去看其他人,卻見夏仇與宮玥都一臉深以為然的讚同表情。

    於是,看不出來的隻有我嗎?真·土包子·衣衣在心裏想道,但是,雖然看不出來,但對於這句話,她不讚同。

    因為說到武癡,修煉狂,曾經的宮北其實就是很好的例子。

    一心追求力量,在某些方麵單純到白目。

    “不對,在我看來,真正的武癡不是這樣的。”

    衣衣不否認有那種智商超群的瘋子,會為了力量不擇手段,但專注著做一件事,為了一個目標的人,意誌力往往很堅定,他們被蠱惑的可能性反而更少。

    而且,“他們或許在追求力量上很偏執很瘋狂,但這正意味著他們的武道之心其實是異常純粹的,因為純粹,所以會堅定一條路走到黑。而與此同時,很多人又很驕傲,驕傲地相信著自己的修煉方式,不會去走捷徑,更甚者因為覺得邪道功法對他們的武道之心是一種汙染,對其厭惡非常。”

    衣衣看了一眼夏仇。

    這話卻不僅僅是在反駁夏誠,也是在反駁他們報仇的方式。

    冤有頭,債有主。

    夏荷到底是一個小姑娘,哪怕她很聰明,手段見識不輸男人,但她也有女性軟弱的一麵。

    這其實是一種通病,絕大部分女性,甭管是男人婆還是女漢子,強大的心髒下,有著其細膩感性的一麵。

    感性有很多時候都意味著衝動、不理智。

    這會造成兩種結果,好的,她們會為了在某些男性看來無足輕重的小事上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嗯,人們很喜歡用奇跡來形容。

    但也有壞的,就拿滅門慘案來說,比較正麵的男性選擇的通常都是先遠走他鄉,忍辱負重學習,達成某某成就,再來報仇雪恨。

    然而輪到女性,就會出現一個分叉點,如果滿門還留下了一個剛斷奶的嬰兒,那麽她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活下來,把嬰兒養大。

    可如果失去了那個堅持的目標,就有很大一部分人會選擇與家人同死。

    當然,不可否認也有那等堅毅的,會做出跟某些同樣性格堅毅的男性一樣的選擇。

    然而,夏荷顯然不是,哪怕她確實有報仇的能力,但畢竟是一個養在深閨沒經過多少事的小女孩,她不具備忍辱負重去報仇的心性,也無法忍受所有親人都死去隻有自己留下的孤獨。

    或許還有一個,衣衣不確定是不是,她想讓夏仇活下來。

    或許是和夏仇感情好,或許是覺得夏家本就虧欠了他們,不能一欠再欠下去,或許是覺得夏家滅門的慘事她沒有能力阻止,但父**陽相隔的悲劇卻可以避免……

    真相如何,大概隻有夏荷自己知道。

    最後的結果便是,夏荷與林坤做了交易。

    然而,很可惜的是,夏家的仇人已經成長到林坤費盡心力也不能及的地步,他們捏死他,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

    而這種情況,其實和很多人冒險修煉邪道功法的原因對上了。

    修煉有瓶頸,一些在年少時被稱作天才的人物,當他們步入中年,潛力已經用盡,以至於花費數年功夫,無盡的靈藥卻無法寸進,看著原來不如自己的人慢慢走到了自己麵前。

    這種落差,對一些人而言,比死還難受。

    偏偏邪道功法就是隻要找對路子就可以一路高歌勇進的捷徑。

    經受不住誘惑,待嚐到甜頭,隻怕就如吸了劇烈毒品一樣再也放不下了。

    認真來講,林坤等人沒有修煉邪道功法,卻比修煉了還可怕。

    他們的身體還在人世,可心已經墮入地獄。

    他們的路在不知不覺中歪了。

    所以,哪怕知道冤有頭,債有主,他們仍然選擇了牽連無辜去走捷徑,和為了修為有所進步,於是用許多無辜生命來修煉的邪道武者有何區別?

    別計較什麽夏家不無辜,於是宮家孩子也不該無辜的問題。

    這些道理或許最初還有人想過,有人為此愧疚過,但隨著甜頭嚐到,他們欣喜的同時把自己一步步變得麻木不仁。

    “砰砰砰砰!”就在在場之人都陷入沉默的當口,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陣雷鳴般的炸響,仿佛是氣體被急劇壓縮後,失控發出的聲音。

    衣衣幾乎是本能在張開嘴巴的同時,用雙手捂住了耳朵,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不知是幾分鍾還是一個世紀那麽久遠,衣衣的耳朵才終於可以接收外界的氣息。

    就好像是實力正常的人突然帶上矯正視力的眼鏡,此時傳到她耳朵、反應到她腦海裏的聲音在原來的基礎上放大了好多倍,有那麽一瞬,她覺得自己要被這四麵八方傳來的聲音震聾了。

    待衣衣漸漸恢複對外界的感知,便聽到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著,開始時尚分辨不出說的是什麽,慢慢卻可以聽出少許字眼,不過大概她的大腦還沒調整過來,一時之間也拚湊不出意思。

    隻覺得莫名熟悉。

    良久後,衣衣聽到了第一句話,不過她覺得還不如什麽都不知道呢,因為幹瘦老頭說的是,“既然你不吭聲,老夫就當你是默認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白鬆的第四個徒弟,乖乖徒兒,快叫師父。”

    靠靠靠,我什麽時候答應了?!

    衣衣瞪大眼睛,看著眼前提溜著一個半死不活人影的幹瘦老頭,很想把這句話噴在他臉上。

    這收徒弟還有強迫的嗎?

    沉浸在這句話中的她直接忽略了

    卻不知道,此刻的白鬆在心裏萬分竊喜,異常得意。

    想當初,他就是傻,看中蒼林,直接把人擄走不就行了,非要弄什麽格調,傻不拉幾征求蒼林意見,滿以為他會歡天喜地地立刻跪下來磕頭拜師。

    誰知這貨見識太低,根本不知道他白鬆是何等響當當的大人物,親自收徒是多麽榮幸的一件事。

    居然拒絕了。

    當然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還一臉嫌棄。

    嫌棄?多麽稀罕的表情,從他白鬆成名後,就沒有人敢如此了。

    所以,乍一見到,白鬆還挺新鮮。

    當然他是絕對不會承認,這是因為當時的蒼林還是個粉粉嫩嫩的小團子,如果換個五三大粗的,肯定直接一腳踹開。

    顏控什麽的,是白鬆深藏於心絕不會開口的秘密。

    不過他倒不是單純控顏值,而是因為年少時的經曆,他欣賞意誌堅定、單一專注的人。

    他相信相由心生。

    所以喜歡那種由心而自然散發出來的純粹氣息。

    不需要朝夕相處,一日日一夜夜的試探觀察,某些人的性格特點,在某些人眼裏,其實可以從麵相上看出來,當年的蒼林如此,現在的衣衣也是。

    雖然從衣衣身上,他老人家隻看出了根骨很好,在資質方麵肯定比不過蒼林,不過沒關係,這個沒學過劍道,可以繼承他的絕情劍道。

    將來與二弟子一起,組成一黑一白,雌雄雙絕劍。

    想想都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天才的主意。

    幹瘦老頭眼睛無辜地眨啊眨,卻露出一個堪稱奸詐的笑容,心裏想著:老夫都豁出去,篡改了一次門楣(改絕情為七情,在他的認知裏,自己這個實力強大的高人自然要比冷著臉一副你欠了我八百萬石珠的蒼林要可信得多,該聽誰的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又吸取了蒼林那裏的教訓,這次絕對會成功收下第四個徒弟的。

    他當然清楚,因為那一聲炸響,衣衣的耳朵會暫時性失聰——這還是他護了一下,否則就不是暫時而是永久性,所以說圍觀超出自己實力太多的強者交戰真的很危險啊。

    這個時候,她是聽不到別讓說什麽的,自然也無法回答。

    而沉默在很多時候都可以理解為默認。

    不過很可惜的是,衣衣驚訝歸驚訝,卻沒真當回事。

    她把這歸類為玩笑話。

    畢竟無論是前世還是這裏,收徒都比較嚴格。

    更苛刻的是,在這裏,收徒後,徒弟的命運就與師父、師兄弟連在一起,即便還達不到休戚與共的地步,但也可以與血緣關係相抗衡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並不是空談。

    所以無論如何,收徒其實是一件很嚴肅的事。

    哪怕見過白鬆不著調的一麵,衣衣也不覺得他會在這種大事上馬虎,竟然都不等另一位當事人聽清楚,就自顧自下了結論。

    在她看來,除了玩笑話,也沒別的了。

    其實,從某個角度來講,衣衣還是很想拜九階強者為師的。

    畢竟九階幾乎是這片大陸最頂尖的存在了。

    隻要不去惹一些傳承久遠的大家族,橫著走都沒問題。

    到了現在,衣衣對自己的運氣已經不抱希望了。

    與其期待每一次卷入事故,都有高一級別的貴人跑出來搭救,還不如一開始就找一個食物鏈頂端的大膀子抱好了。

    白鬆是這樣的存在。

    不過,那心血來潮的、非常不莊重不嚴肅的橄欖枝,衣衣並沒打算接下,隻淡定地“哦”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既沒叫師父,也沒拒絕。

    她當然不會傻到在這個關頭拒絕,誰知道某人會不會覺得她不識好歹,用一根指頭摁死。

    再說了,衣衣還想著日後惹出什麽解決不了的事,就報白鬆的名頭,狐假虎威一把。

    她哪裏知道如果沒有蒼林在前,若自己“無意中”知道身為九階強者的白鬆要收徒的消息,就該跋山涉水去享受他特地為門下弟子準備的考驗,經曆一係列的死去又活來,活來又死去。

    最終得到一樣的結果,從這個角度來看,蒼林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雖然,他的好心讓衣衣將這從天而降的餡餅直接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