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莫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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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原就隻有沈弼言和沈弼軒兩個孩子,因著是富庶人家,與旁家那些比也算是生活過得滋潤,就想著討得個一子一女湊個好字。

    就這樣到了沈弼言五歲時,母親又養了個兒子,這讓父親很是失望,他想著不如去鄉間收養個女兒,也好圓滿了夫人的一個女兒夢。

    很快,就從鄉間買來了個女孩,不過三兩歲的模樣,瘦瘦小小,隻有那雙眼睛極大,水汪汪如一汪子泉眼,滴溜溜眨著,對這裏充滿了好奇。

    弼月就這樣留在了沈府,成了沈府的二小姐。

    沈家怕她心裏對沈家有陌生感,對外隻是說,這是夫人幾年前在家鄉生養的,最近才接回沈府。

    沈弼言一開始並不喜歡這個突如其來的小妹妹,她那麽小,更像是他的一條小尾巴,跟著他前後左右怎麽都甩不掉。

    父母欣慰與他們看似的感情深厚。

    年歲漸長,他的小尾巴逐漸蛻變成蝴蝶,一個美麗得讓人移不開眼,炫目如璀璨明珠的小尾巴。

    是的,她依然是他的小尾巴。

    一如當初,隻是那中間多了一份難以言說的別樣風情。

    家中求親的門檻幾乎被踏破,但他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他知道,那隻小小的尾巴,心中早已有了個自己。

    許多人都是她的裙下之臣,也許連他最信任的阮裴沅都是,隻是他太自信了,從未去在意也從不打算在意。

    “我可以為她拋棄自己的堅持,正如她願為你舍棄幸福。”

    他逐漸下滑的身體被阮裴沅扶住,對於這件事他掙紮了許久許久,久到他將塵封多年的往事拿出來反複回味咀嚼,直到淚流滿麵。

    弼月,弼月。

    那個羞花閉月,姣若星辰一般的女子,叩響了他那顆堅硬而固執的武將之心。

    他遇見了她,愛上了她,他不懂為何她的眉眼總是沾染哀切之色,細長如絲的眼睫總是沾染了春露秋霜的哀傷。

    他憨厚老實,拉過她的手說要給她幸福,在那一刻她的眼裏似乎有流星劃過,隻是一瞬間就點燃了他餘下的整個時光。

    她流著淚坐上了去往宮裏的軟轎,無論他怎麽追都追不上那些女人緩慢的小腳,他被狠狠甩在了身後,他隻記得她的囑咐:“替我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哥哥,裴沅,我隻信你。”

    為著她的話,他娶了他不愛的人,過上了他不願過的生活,他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他隻是想替她做她希望的事。

    沈弼言瞪著眼,躺在地上,死得猝不及防。

    這樣的突然,也讓常年處在沈弼言壓製下的楚傲寒,沈懷風愣在那裏。

    阮裴沅丟下劍,一步一步走出了大殿,他跨過沈弼言的屍體,走過楚傲寒身邊,連頭也沒有抬,這個鋼鐵一樣的男人,殺害了自己的恩人,把這大殿之上染成了渺茫的顏色。

    阮雲墨沒有追上去,他隻是看著父親的背影,這個他曾經當作山一樣的男子,此刻卻如高山崩逝,傾然倒塌。

    他覺得自己與父親,竟然連情路都是一般無二的坎坷。

    他抬頭看了看沈懷風的笑臉,不由也跟著她笑了起來,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她的笑了吧。

    沈弼言的餘黨被雷厲風行的楚傲寒全數消滅,那些本就投身於沈弼言門下的立做鳥獸散,沈氏一族頓如大廈崩於前,抓的抓,死的死,昔日繁華落盡,隻餘殘眾瑟縮蟄伏於黑暗之中,隻為保命。

    阮雲墨與楚傲寒雖說不太對付,可兩人聯合也算得上是天衣無縫了。

    雲墨先是假意投誠,取得沈弼言信任,兩人暗中互助,一個踏實做臥底,一個老實做無奈的君王。

    他知道楚傲玄受了沈弼言的挑撥,可這外患一日不除早晚也會成為心頭大患,索性借此良機,帶兵攻打,正好降低沈弼言的戒心,利用他長年累月安插在他身邊的人慫恿他逼宮造反,這樣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他的勢力連根拔起。

    彼時楚傲寒正坐在孩子的身邊,逗弄著這白白嫩嫩的小團子,這是他和沈懷風的第一個孩子,也是讓他心懷歉疚的孩子,他的大手觸碰到孩子柔軟的胎毛,心中像是泛出了淡淡地氣泡,難以言語的幸福衝擊著他的身心。

    他抱著孩子,擁著嬌妻,仿佛得到了全世界,再度掌權的喜悅都沒有這樣的幸福來得更猛烈。

    “然後呢?”沈懷風撲閃著眼,孩子也學著她的樣子撲閃著眼,瞧著這母子倆一個樣子,楚傲寒忍俊不禁。

    “之後,我便在戰場上殺死了楚傲玄,阮雲墨給我通信說會有領一波追兵會偷襲,於是我便與寒露兵分兩路引導偷襲的人。隻是…”他的聲音一下子低了下來,沈懷風知道他是在想子都了。

    “那些人來勢洶洶,我們抵禦不得,邊打邊退,子都為了讓我不被當作靶子,便於我換了衣服,所以…他…”

    沈懷風拍了拍他的手,牽住了他的手指,她能夠明白他的心情,蓮心與子都是他們最親密的朋友,也是他們身邊最忠誠的人,這一係列事情如果沒有他們義無返顧地付出自己年輕的生命,想必不會這麽簡單。

    “倒是為難了阮將軍…如果我沒有把那封信交給他,他也不會…”沈懷風想到阮將軍滄桑巨變的模樣還是心有不忍,雲墨雖說與她無關,但總是忍不住去想這件事。

    “太後的遺言本就是留給阮將軍的,這又是他們那一輩的情愛糾葛,借此機會讓阮將軍了解太後這些年的痛苦,對他也是一種解脫。”楚傲寒安慰著沈懷風,心卻憶起阮雲墨最後的話:“我把從前的懷風帶走了,我與她的過往沒有你,那是幹淨純粹的懷風,現在的她有太多的羈絆,有太多的不舍,她不會也不能跟我離去,所以,我會遠遠的離開。”

    “你要去哪裏?”

    “去…”他抬起頭,去看白日青天裏的光總是刺得眼睛酸疼,手臂阻擋光線與眼界,微微一笑,恰如其分,依舊是那年歸來少年。

    “去一個,有山有水,千鳥飛絕,人盡蹤滅的地方,也許那裏更適合我爹休養吧。”

    “還會回來麽?”

    “也許會,也許不會。一時的遲疑丟失了所愛,這樣的追悔莫及也許會糾纏我一世,等我走出這樣的陰霾時,我也許還會再回來。”

    沈懷風見他在發呆,笑著搖了搖他,“別愣著了,你不是說等你回來要親自給孩子取名麽。”

    “就叫…莫悔,楚莫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