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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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條長長的巷道,地麵上鋪了不少的樹葉,兩旁高高牆上有墨青的草點綴在上麵,多少顯示出了這裏的生機。

    一路走來,隻有慧姑與蘇暖兩人。

    慧姑走得很快,腳步匆匆,不時轉頭回看一眼蘇暖。

    蘇暖低頭跟著走。

    這條道,前世她就聽過,卻是不曾走過。

    金明所,專收年老體弱的宮人,有多少宮人都在這裏終老。她模糊知道不是個好去處,但是真正親眼見到,才知道,這個不好的具體所指。

    這裏是整個被皇城遺忘的地方。偌大的宮殿,一路行來,除了巡邏的侍衛,竟然隻在門口見到兩個值守宮人,清靜得詭異。

    一直走到一排廂房麵前,門口的?柱斑駁失修,有幾個粗使宮人進出。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出來,見了慧姑,顯得很是吃驚。慧姑親聲說了幾句,那個婆子點頭哈腰,領了兩人進去,裏頭院子裏倒是幹淨,靠牆有口大缸,有幾人圍著,坐在碩大的一張席子上挑揀著什麽。

    見到有人來,有兩人轉過頭來,瞧了一眼,被那個婆子一聲喝斥,又都轉了回去。

    蘇暖偷眼望著,心內震驚,這就是後宮宮人的生活?這些頭發花白,佝僂著背的就是那些老去的宮人?腳上穿著露出腳踝的鞋子,身上衣物破舊......

    一直轉過院子,到了最裏頭一間房子,婆子停下腳步,說:“這裏就是了。”

    慧姑望了蘇暖一眼,剛要進去,卻被婆子製止住,她先推門進去,一會,裏頭一陣聲響,又響起一陣喝罵聲,是那個婆子。

    門哐啷一聲,從裏頭跑出來兩個大喊大叫的婦人,兩人均抱著頭,嘴裏嗚哇亂叫,卻是被那個婆子手裏提著一根細竹竿一路抽打了出來。

    其中一個婦人見了著裝富麗的慧姑,忽然停頓了一下,張著嘴嗬嗬笑了兩聲,嘴裏一股汙濁之氣哈了出來,慧姑眉毛一皺,向那個婆子望了一眼,她立馬一竹鞭抽了下去,那婦人機靈地用手一擋,立時手上一道細細的血痕。她哇哇叫著跳了開去,婆子一直把他們趕到院子中間去,才停手.

    慧姑已經進去,蘇暖控製著自己的腳步,跟了進去。

    房間挺大,裏頭髒亂不堪,光線有些昏黑,蘇暖卻是清清楚楚地瞧見了一個人正靜悄悄地坐在地上,赤著腳步,低著頭,一動不動地坐著。

    蘇暖的心怦怦地跳著,她腳步軟綿綿地,慧姑走了兩步就不肯再往裏走了,裏頭氣味實在難聞,一股尿騷味混合著黴味撲鼻而來。

    她皺著眉頭,扭頭看向外邊。

    蘇暖卻是一直走到麵前,顫抖著聲音問道:“可是賀司珍?”

    一連問了三遍,那人才緩緩地轉了過來,蘇暖的心霎時就揪了起來:這個滿麵呆滯,臉色臘黃,左臉上一條長疤斜掛在右耳處的婦人是師傅麽?

    昔日那個連每日睡覺前都要拽平每處衣角,不留一點皺的賀司珍,那個最是注重儀表的女子,如今竟頭發篷亂,一件烏黑辨不清顏色的麻衣,上殘留著斑斑讓人生疑的暗色汙漬。

    她呆望著蘇暖,一愣,隨即伸手指著兩人,嗬嗬地笑著,袖子烏黑發亮,晃動間一股味道似乎也撲過來。

    慧姑皺眉,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又向腳下張望了一下,跺了一下腳,生怕有什麽虱子之類的爬上來。

    賀司珍哈哈笑著,揮舞雙手,蘇暖呆呆地立在那裏,被賀司珍一把抓住衣袖,門外的婆子驚呼一聲,忙撲了上來,揚起鞭子就要抽下來。

    蘇暖忙搖手,示意她退後。

    她眼睛順著衣角望過去,見她緊緊抓著,五根手指烏黑,印著那富麗堂皇的燈籠錦,很是駭人。

    蘇暖忽心口一震,賀司珍的手髒汙,在她袖口留下了汙印,可是五個手指甲卻是幹淨得很,沒有一絲髒汙......

    她眯眼,盡力平和地對慧姑說:“姑姑請先到外候一候,這裏狹窄髒汙得很,我與賀司珍說幾句就走。”

    慧姑正警惕地領了裙擺,聽得蘇暖如此說,說:“小姐也請快點,此地汙穢,不便久留,奴婢先到外頭候著。”

    說著急急地退了出去。那個婆子站在門口,仰著頭,也不知與慧姑說著什麽,滿臉是巴結的笑,見慧姑出去,想跟了過去,又回頭望著蘇暖,露出一臉關心:“小姐,這人是個瘋子,你小心著點。”

    蘇暖微笑:“姑姑在外邊歇一歇,無礙的,有事我自會叫。”

    那個婆子這才退到門外,搬了長凳來,在院子當中坐了,與慧姑說話,一邊不時拿眼瞥一眼屋內。

    蘇暖這才轉身,背身對著門外,擋住了門外的視線,眼裏噙著淚花,雙手小心地握住賀司珍的手,輕輕圍攏,哽著聲:“師傅,含香來看你來了。”

    賀司珍正笑嘻嘻地抽了手,聞聽,身子猛然一震,她大睜了眼睛,驚駭地打量著蘇暖,須臾,又嘻嘻笑了起來:“含香?嘻嘻,我要吃飯,肚子餓。”

    她歪著頭,使勁地往外抽著手,可是蘇暖卻是眼睛敏銳的發現她眼底一閃而逝的痛苦。

    她緩緩蹲了下來,雙眼望著賀司珍,緩緩地:“含香托夢於我,托我來替她看您,她不放心您。她......”

    她停頓了一下,抬頭望著:“您是含香的師傅,她惦記著您,托我務必來看看。她說你是她母親一樣的人,她說你最是愛幹淨,她說您要她.....”

    她低聲絮絮地說著,賀司珍的身體簌簌發抖,不再掙紮,忽然一把抓住蘇暖的手,攥得緊緊的,緊緊的,喉嚨裏咕噥了一句:“含香,在哪裏?”

    蘇暖點頭,側轉半個身子,望了一眼門外,那裏慧姑正端著茶水,聽那婆子說著什麽。

    她緊了緊手,說:“含香在外邊,她抽不開身.....”

    忽然手中一痛,被賀司珍一把推開,隨即雙手亂舞:“滾開,都滾開,我要吃東西。”

    外邊婆子聞聲探頭進來,蘇暖退後一步,示意她放心。

    婆子瞪了一眼賀司珍,嗬斥到:“老實點,不然就不給吃晚飯。”

    賀司珍立時停了下來,嘻嘻笑著望著蘇暖。

    婆子重退了出去,說:小姐別怕,這人雖瘋,但不會攻擊人,好歹,以前也是個司珍。”

    又繼續與慧姑聊天。

    蘇暖見賀司珍不再理會她,隻管剔弄著手指,很是仔細。

    她忽然靠近,賀司珍驚了一跳,蘇暖快速附耳說道:“含香已經死了,9年前就死了。她托夢,叫我來看看師傅您。她說,她最放不下的就是您。”

    果然,賀司珍手一頓,突然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蘇暖,神色認真,蘇暖緩緩點頭,重新蹲了下來:“師傅知道?”

    賀司珍眼眶慢慢轉紅,她忽然回頭飛快望了眼門外,伸手再度扯住蘇暖的袖子,用力握緊,啞聲:“你,到底是誰?怎麽會見到我家含香?”

    蘇暖的淚終於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

    “我家含香!”

    師傅一直就是這樣說的。

    師傅無兒無女,把她當做了自己的女兒,她每每都會驕傲地:“我們家含香。”

    她迅速地擦了一下淚水,深深吸了一口氣,從師傅的表現來看,她是在裝瘋,可見,這裏並不是可以肆意說話的地方。

    “我是鄭國公府的表小姐,我叫蘇暖。月前,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叫做閩含香的人,與我說話.....她托我代替她照顧您,把您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