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階梯被踩出的聲響在通道裏蕩開，像投入深井的石子，撞在岩壁上碎成無數細微的回音。華宇的靴底碾過階梯表麵，能感覺到一層薄薄的塵垢——不算太厚，說明即使長時間無人涉足，也常有氣流或某種“東西”從這裏經過。他低頭看了眼胸口的晶體，藍光正沿著表麵的紋路流動，像被注入了活水，連邊緣都泛起細碎的光粒。
    “能量濃度在翻倍。”他摸著晶體邊緣，指尖傳來輕微的麻癢。這感覺和在光繭裏接觸坐標符文時很像，卻更溫和，像初春融化的溪水，帶著某種“歡迎”的意味。階梯兩側的光帶也在變化，原本是均勻的淡藍，此刻竟隨著他的腳步泛起漣漪般的波動，光帶裏隱約能看到細小的光斑在遊動，像被困在玻璃裏的螢火蟲。
    他往下走了約莫三十級階梯，通道突然拐了個彎。轉角處的岩壁上，刻著幾行模糊的符號——不是自然形成的凹痕，而是用某種利器刻意雕琢的。華宇湊近用晶體照亮，符號的線條扭曲而鋒利，像纏繞的蛇，又像炸開的電流。其中一個符號讓他心頭一跳三道交錯的弧線托著一顆六角星，正是坐標符文的簡化版！
    “這裏和地下的菌絲網絡有關聯？”他伸手撫摸符號，指尖觸到的地方，岩壁突然微微發熱。晶體的藍光瞬間變亮，在符號周圍投射出一圈金色的光暈，光暈裏竟浮現出更複雜的圖案——無數細小的線條從符號延伸出去，像根係般紮進岩壁深處，最後匯聚成一個模糊的球體輪廓。
    “是星球的能量分布圖？”華宇屏住呼吸。這圖案和他之前在菌絲網絡中“看見”的地下脈絡高度吻合，隻是這裏的線條更密集，甚至延伸到了地表以上，像覆蓋整個星球的血管係統。
    就在這時，下方傳來一陣細微的“滴答”聲。不是洞頂石鍾乳的水滴，而是更規律的、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響，像老式鍾表的齒輪在轉動。華宇握緊手裏的尖石，放慢腳步，靴底踩在階梯上幾乎不發出聲音。
    通道盡頭是個圓形的平台。
    平台中央矗立著一根圓柱形的金屬柱，直徑約兩米，表麵布滿了螺旋狀的凹槽，凹槽裏流淌著銀白色的液體，像凝固的月光。液體順著凹槽緩緩上升，在柱頂匯聚成一個光球，光球的光芒透過平台邊緣的縫隙漏下去，照亮了更深處的景象——那是一個巨大的穹頂空間，穹頂下懸浮著無數透明的“艙體”，每個艙體裏都浸泡著某種生物樣本，輪廓隱約像植物的種子，卻在光球的照耀下泛著生物電的微光。
    “這是……培育艙？”華宇的喉結動了動。金屬柱的能量波動最強，晶體貼在柱壁上時，表麵的紋路竟和凹槽裏的液體產生了共振，發出嗡嗡的輕響。他注意到柱體上刻著一行更清晰的符號，這次是他能勉強辨認的星際通用語“種子庫·第73號節點”。
    “種子庫？”他突然想起背包裏的塊莖和菌絲。那些能在震後廢墟存活的植物，難道是從這裏擴散出去的？
    平台邊緣有一圈欄杆，欄杆上掛著幾塊鏽蝕的金屬牌，其中一塊還能看清字跡“生態適應性實驗·周期987星年”。華宇算了算，換算成地球時間，差不多是三千年——這個文明在三千年前，就在用這顆星球做生態實驗？
    “滴答”聲突然變快了。金屬柱頂的光球開始閃爍，銀白色的液體在凹槽裏翻湧起來，像沸騰的水。華宇往後退了一步，看見平台下方的培育艙裏，有個艙體的表麵裂開了一道縫，縫裏滲出淡綠色的汁液，汁液滴落在下方的金屬板上，發出剛才聽到的“滴答”聲。
    更讓他心驚的是，那道裂縫裏，伸出了一根極細的銀白色藤蔓——和他在地表湖泊邊看到的藤蔓一模一樣！
    “這些藤蔓是從這裏培育出來的？”華宇突然明白過來。地表的信號盲區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這個種子庫的“安全區”，那些溫和的植物是實驗成功的樣本，而荒原上追蹤他的改造植物，或許是實驗失敗的“失控品”。
    晶體的藍光突然急促地閃爍，表麵浮現出一行模糊的文字，像是能量感應到的信息碎片“警告……母巢侵蝕……實驗體失控……啟動封鎖協議……”
    “母巢？”這個詞讓華宇瞬間想起地下的管理員。難道這個種子庫的文明，曾和管理員發生過衝突？而管理員的“母巢”，正在侵蝕這顆星球的生態係統？
    金屬柱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平台開始搖晃，欄杆上的金屬牌劈裏啪啦地往下掉。華宇趕緊抓住一根欄杆，看見下方的培育艙接二連三地裂開，更多的藤蔓從裂縫裏鑽出來，瘋長的速度快得驚人，轉眼間就爬滿了穹頂，藤蔓的花朵在光球的照耀下瘋狂開合，發出尖銳的嘶鳴——不再是風鈴般的清脆，而是帶著痛苦的警報聲。
    “必須離開這裏！”華宇轉身就往階梯上跑。晶體的光芒已經亮得刺眼，表麵的紋路像燒紅的鐵絲，燙得他幾乎握不住。他能感覺到，金屬柱裏的能量正在失控，那些銀白色的液體開始蒸發，化作刺鼻的煙霧，煙霧中混雜著管理員的邏輯流——冰冷、銳利，像潮水般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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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檢測到失控節點……啟動清除程序……”管理員的意念在通道裏炸開，比任何一次都更狂暴，“所有實驗體，包括侵入者，均列入清除名單！”
    華宇手腳並用地往上爬，靴底好幾次差點打滑。身後的平台傳來巨響，他回頭瞥了一眼，看見金屬柱頂的光球炸開了，無數碎片像流星般砸落，其中一塊擦著他的肩膀飛過，在階梯上砸出個坑。
    跑到通道轉角時，他看見岩壁上的坐標符號正在褪色，剛才浮現的能量分布圖像被水衝淡般消失了。華宇心裏一緊，伸手去摸符號，卻發現岩壁正在變冷，那些發熱的線條迅速凝固，最後變成和普通岩石一樣的灰黑色。
    “封鎖協議啟動了。”他咬緊牙關，拚盡全力衝回洞穴。
    當他連滾帶爬地撲進洞穴，回頭看向階梯入口時，那道金屬階梯正在迅速收縮，像被地底的力量吞噬，最後露出的合金邊緣也很快被岩壁覆蓋，隻留下一塊不起眼的岩石，仿佛什麽都沒存在過。
    洞穴裏，晶體的光芒漸漸暗淡下去，最後變回柔和的藍光。洞外的蚊子群還在盤旋，但華宇知道，真正的威脅不再是它們。
    他癱坐在水窪邊，看著水麵倒映出的自己——臉上還沾著剛才的煙塵，眼神卻亮得驚人。背包裏的塊莖和菌絲，此刻仿佛有了新的意義。這個荒星不是一片死寂的廢墟，而是一場古老實驗的戰場，而他，或許是第一個摸到真相的人類。
    洞頂的水滴落在水窪裏，發出清脆的回響。華宇摸了摸胸口的晶體，突然想起剛才在平台上看到的培育艙——其中一個艙體的標簽上，似乎畫著一艘飛船的輪廓。
    也許，回家的路，就藏在這些破碎的線索裏。他抓起一塊塊莖塞進嘴裏，咀嚼著帶著土腥味的澱粉，感覺力氣正一點點回到身體裏。不管接下來要麵對什麽，至少他知道，自己不再是盲目摸索的獨行者。
    階梯下的回響還在洞穴深處隱隱傳來，像某種呼喚，也像某種警告。華宇握緊尖石，眼神投向洞穴外漸漸亮起的天光——新的一天要來了，而他的探索，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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