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春節，何佳人帶著葉家明到處走親訪友，見人就說“這是我兒子。”葉家明每到這個時候就興奮地紅著小臉，有些緊張，緊握著新媽媽的手。

    當別人發現他不說話的時候，何佳人會解釋，“我兒子最近生病了，聲帶不舒服，以後就好了。”

    別人一聽就會關心，有的還立刻就給壓歲錢，葉家明長這麽大，從來沒有接受過這麽多的善意，他有些不適應，有些忐忑，也有些不安。

    他在害怕，而且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以前的生活不好，他自己也知道，但是隻要能湊合吃個半飽，他就知足了。葉家明總想著，快點長大，長大了有了力氣，自己種地，就能吃飽飯了。所以，支撐他在苦難中繼續樂觀地生活的，是希望，是將來長大可以獨立生活的希望。

    但是，現在，他發現了，一個孩子可以被所有人寵溺地活著的時候，幸福中蘊藏著更大的不安。幸福來得太快，太多，有些不真實。而且，他但心自己會失去眼前的這一切，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是天生下來就該享受這樣的福氣的人。

    所以，他更黏著何佳人，一切的安寧和幸福都是何佳人帶給他的，葉家明無法想象，如果新媽媽最終不能收養自己的話，重新回到被人嫌棄、苛責的日子，該怎麽活。

    何佳人察覺到了葉家明的緊張不安，就抱住他，“媽媽一定會辦好一切手續的，絕對不會讓你再回去受苦。一定的。”

    葉家明繃緊的小身體在新媽媽溫暖的懷抱裏，終於放鬆下來。

    晚上回到家，葉家明把口袋裏的紅包給何佳人的媽媽，何媽媽笑著說“姥姥不要，寶寶自己攢起來，買喜歡的東西。”

    葉家明又小腿兒“噔噔蹬”跑到何佳人爸爸麵前，小手舉高，把紅包給他，何爸爸給逗樂了，“呦，我們家明發財了，讓姥爺給你看看啊，……有1000塊錢呢！你給媽媽，讓她給你保管，回頭給你買書看，好不好？”

    輪到何佳人，這新媽媽就毫不客氣地收起來，放進一個大信封，“這些都給家明攢起來，回頭給你開個銀行賬戶……”

    葉家明搖頭，用手指著何佳人，何佳人試著問，“給我嗎？要給我？……”

    隻見葉家明用手揪揪自己的衣服，何佳人猜測他的意思，“給媽媽買衣服？”

    這下，葉家明高興地點頭。

    “謝謝。但是，媽媽不能花你的錢，等你長大了自己賺了錢，再給媽媽買禮物好嗎？”何佳人摸著孩子的頭發，覺得順毛很好摸，就多摸了幾下。

    本來是隨口說說的，哪知道，根本不用長大，葉家明沒多久就用自己賺到的錢為大家買禮物了。

    春節期間，何家照了全家福，終於有了三代人的全家福可以炫耀，何媽媽立刻定製了一個大相框，掛在家裏牆上。何佳人還特意給葉家明照了一套藝術照，照相館的攝影師很喜歡葉家明，覺得他很配合，樣子也很上鏡，眼神也很有感覺。葉家明這些日子聽多了誇獎，也慢慢覺得自己還不錯，開始變得有信心起來，不再有以前瑟縮的樣子了。

    何佳人給家裏留了一本相冊，另外還特意做了一本掌上相冊，能塞到葉家明的口袋裏，方便他帶著。

    葉家明就一遍又一遍地看著相冊，裏麵有全家福，有他單人的照片，葉家明經常沒事就把口袋裏的小相冊拿出來翻看，眼睛亮亮的，好像在說，“真神奇啊！”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自己的相片，覺得很稀罕。何佳人看見他喜歡相片，想起來，給葉家明照過劇照，但是還在電腦裏，沒有洗出來。就打開電腦給葉家明看她拍的劇照和花絮，後來又打開網頁給他講新聞，看成語動畫片，葉家明什麽都感興趣，眼睛睜得大大的。

    “這個世界啊，有好多事情很神奇的，等你上了學，就都知道了。你上了學，就有好多新朋友了，跟朋友一起玩，多好啊。你去了學校，要好好讀書，姥姥、姥爺會送你上學的。”

    聽到這樣的話，葉家明突然不看電腦屏幕了，呆呆地看何佳人，然後抓住她的胳膊，搖頭，表示不想去上學。

    這下何佳人不答應了，“每個孩子都要上學，不可以不上學。以前我問你要不要上學，你說願意的呀？今天怎麽了？”

    葉家明愁眉苦臉，用手緊抓著何佳人，後來何佳人明白了，葉家明不想離開她。看來幾乎被葉滿貴虐待致死這件事帶給孩子的心靈創傷和恐懼，比何佳人想象得還要深。葉家明寧願不去上學，也要粘著何佳人，這還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怎麽辦？孩子很乖，但是就是不想去上學，而且，他嗓子還沒好。況且，從第二學期開始上學，他也跟不上。何佳人想了想，算了，自己買幾本一年級教材，自己教孩子吧。

    葉家明是變得開朗些了，但是黏人大法也是修煉到了一個境界了，而且隻黏著何佳人。無奈，過完春節，何佳人隻得帶著葉家明去劇組。

    來接人的衛立一看，就笑話葉家明，“你是新媽媽的小尾巴。”葉家明害羞低頭，但是就是抓著何佳人的衣襟不放手。

    而且，很明顯地，從飛機上下來，在出租車上，接近山村的時候，看到了熟悉的景色，葉家明開始不安，甚至發抖，他靠在何佳人身上不說話。何佳人跟他說，“沒關係的，你跟著媽媽，沒人能把你帶走，葉滿貴已經被抓起來了，他涉嫌殺人未遂，最起碼也是故意傷害，他會坐牢的，就算是放出來了，也失去了監護權。他再也不能欺負你了。”

    孩子的小身體蜷縮著，使勁地往何佳人的懷裏鑽，好像希望把自己變成小小的一個，藏到安全的地方似的。

    衛立從前麵的座位回頭，看這一大一小，真有點犯愁。

    等一路疲勞的葉家明在賓館睡著後，衛立把何佳人叫出來，在樓道裏問她，“你的年齡不符合收養條件，你打算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