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 第九十七章 暗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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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天啟!
西域大沙漠現在
戰雲望見了那個身影,那個黑衣的身影。
那人立於星光之下的銀白大漠之中的,危險的牛魔之原上。
他在練槍,那身形驂翔不定,縱橫淩厲,肆意不羈。
那柄長槍,槍風凜冽,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充滿霸道狂放的氣息。
戰雲靠近那人,同往常那樣向他走去。
可猝不及防,那柄長槍向他刺來。
一道岩漿般的靈光向他噴射而出,戰雲連忙躲閃,那牛魔之原的沙地上,留下了九道百丈裂痕,每道裂痕皆燃著不滅的火炎。
“公子是我!”自從鐸一真坐上西域尊主之位後,隻有一個人依舊叫他公子。
戰雲急促的話音剛落,耳邊就傳來了鐸一真的狂放笑聲。
“一身子鬼氣!”言罷,鐸一真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肩頭,然後狠狠同他抱了抱。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自己如今這一身骨國的玄力,會不會令兄長厭惡,而產生隔閡。
這個熱烈的擁抱讓一路忐忑不安的戰雲放下了心。
同時,他心底泛開一片酸澀,西域安寧了百年,如今卻在一瞬變天。鐸一霸死,鐸一真被誣陷。
他這一向錦衣玉食,過慣了揮金如土日子的兄長,在這荒蕪的牛魔之原是如何度過每日的?
“公子,你怎麽會來到牛魔之原中?蓋世堡如今是什麽情況?我……我妹妹現在如何?”戰雲一股腦將問題都倒了出來。
在鐸一真身邊,他感覺自己又從新變回了那麵具將軍。而不是骨國骸頂裏那左右逢迎的謝雲公子。
“別急,這麽多問題……你在那鬼國呆久了,怎麽還是這呆樣!沒學著機靈點,那鬼族的什麽鬼太子居然相信你,嘖嘖嘖……說不定也是同神宮裏那小神帝一樣,是個弱智的巨嬰。”鐸一真涼涼嘲諷道,順帶把玄太子也諷刺了一遍。
接著他收起了調侃的神情,正經了幾分“蓋世堡中隻要有姑姑在,無論何人興風作浪,都不會真正無法挽回。別看姑姑性格剛烈潑辣,她很懂得全衡之術。
“隻要炎陽郡主在,平安王都隻能收斂行事,郡主按兵不動,實則相當於已經出手。”
接著,鐸一真語調一變,笑了“至於你的妹妹,戰小將軍安好著呢。哪天老子重回蓋世堡,考慮考慮收入後宮?”
戰雲聽他這番話,心情頓時舒展了不少。
鐸一真先說蓋世堡無須過於擔心,又用調侃的語調提到戰豔宛,讓他前番還繃緊著的麵容,一瞬間失笑,完全放鬆了下來。
他說道“灩宛若能成公子側室,估計這輩子棄兵戈學女紅都願意。那麽公子您呢?蓋世堡無事,灩宛無事,那麽公子呢?”
“我?老子逍遙自在,遊刃有餘,白日裏劈劈材,喝喝酒,晚上抱著美人逍遙。你倒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呆在虎穴,可別沒呆明白就做了人家口糧。”
戰雲聽聞這“遊刃有餘”四字,就明白鐸一真無需自己太過擔心。
他聽聞鐸一真提起他自己,自然明白鐸一真是要聽自己的情報,他開口道“之前來西域的那個鬼,被稱千年公。他和我提起蓋世堡內,有一個鬼的鬼國有兩個人可以利用,一個是前玄……鬼太子謝玄瑜,一個是帶著麵具的天啟人。”
鐸一真揚起一道眉來,指了指沙地,兩人並排坐下“有意思,說來聽聽。”
“那謝玄瑜,同如今的鬼太子爭權失敗,被抽去脊梁骨,他的實力大成之上,表示若能重新讓他長出脊梁骨前去複仇,不介意同西域人聯手。”
聽了這樣一個誘人的消息,鐸一真並未露出什麽特別欣喜的神情。他沉默了片刻後開口“那個麵具人呢?”
“那戴麵具的天啟人,被鬼太子將一身靈力轉為玄力,那人似乎曾經是天啟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似乎在天啟時,受過相當妖邪的重傷。”
“妖邪?”鐸一真問。
戰雲並不想回憶那詭異可怖的尖叫聲,可鐸一真問了,他就詳細得給戰雲描述了一遍。
那不動聲色的西域尊主,雙眸亮起了一道耐人尋味的光來,他嘴角一挑,“原來是他……他果然沒死,真有意思。”
戰雲沒開口問那人是誰。他和鐸一真相伴多年,兩人是兄弟,更是君臣。他相當明白何時能開口詢問,何時不能。
“那千年公還提到,西域蓋世堡中,有一個玄太子的朋友,蒼皇神宮裏,有一個骨國的暗樁。”
“這朋友,是合夥結盟的關係,可暗樁,就頭疼了。”鐸一真沉默了片刻說道。
“公子。”戰雲開口,問出了一直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來,“蒼皇神族的命脈,是不是同鬼有關?而西域,一直在默默替神族維持這這個命脈?”
鐸一真見他這麽問,也不吃驚,更不言語。
戰雲明白,鐸一真是默認了。
看來,傳聞是真的了。
神族的命脈,同骨國有不可告人的聯係。而骨國的異動,很可能就同這有關。
得知答案後的戰雲沒有多問,他對鐸一真拱手“我該趕回去了,出骸頂太久,怕生意外。”
鐸一真點了點頭,笑道“後會有期,兄弟。”
戰雲起身,對那坐在沙地上姿勢愜意的男子行禮,“後會有期……兄長。”
這聲兄長,他叫地猶豫而小心。
鐸一真自然聽出來了。他站起身來,拍了拍戰雲的肩膀“兄弟,等你回來,西域永遠有你的一席之地。”
骨國白鷲玄都骸頂
戰雲離開西域,立馬馬不停蹄地趕路,趁著墨黑的夜色他不留痕跡地回至骸頂。
這骨國的天空永遠是暗的,最光明的幾月,白日的天空依舊是是深沉的灰色,而夜晚更不必說。
戰雲輕車熟路,回到自己的房室之中,推門走了進去。
衡姬在他的床邊整理被褥。
看見戰雲回來,衡姬轉過身來低低鞠躬“公子,奴看這被褥公子已經蓋了三天有餘,該給您換上新的了。”
戰雲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好。”
衡姬見他漫不經心,也不惱,繼續用恭順的聲音說道“這花瓶裏的插花,一向是插著劍巡草和幾朵白鷲花。最近白鷲花沒有上好的,奴自作主張換上了衡水花。”
“你喜歡就好。”戰雲站在書架前,望著一排排的書,隨口說道。
衡姬將手中的被褥放在一旁,走到戰雲身邊,她拆開剛剛放在桌上的一個盒子,撕開牛皮紙,取出了一個色澤溫潤的白玉杯子來。
“前些日子公子不小心打碎的白玉盞,奴見公子惋惜,特意去白鷲玄都內尋了最好的玉器師父,給你您做了一模一樣的,公子瞧瞧,喜不喜歡。”
說著衡姬將那白玉盞遞到戰雲麵前。
戰雲明白,自己不能再忽略這個弈奴了。
在這骸頂多室,他和這弈奴似敵非敵,似主仆,又非主仆。
兩人你來我往,沒有硝煙不留痕跡的試探,遠比戰雲這些年在西域殺的人要多。
戰雲將目光從書架移至女子手中的白玉盞,伸手取過翻看了幾下。
真同先前那個自己“失手”打破的一模一樣。
西域出生的男子其實並不喜歡這小巧玲瓏的精細玩意。那日打碎白玉盞,隻是為了支開這弈奴而已。
而今弈奴將這一模一樣的白玉盞遞到他麵前,他心下明白了幾分。
她絕對發覺,今晚他是故意支開了她,前去西域。
不過這七竅玲瓏心的弈奴到底得知了多少有關自己的事,戰雲並不清楚。
不過他明白,她還不能肯定自己是西域安插在骨國的暗樁,若她確定了這件事,今晚等著自己的,就不是這看似溫順無害的弈奴,而是這弈奴那深不可測的主人葉蘭斯。
“挺好的,你費心了,其實不用如此辛苦的。”戰雲將手中的白玉盞放回弈奴手中,“碎了就碎了,我這兒不還有其他杯子嗎?”
“可奴總是想著,更盡心地服侍公子。”衡姬一雙瑩潤的灰眼睛望著戰雲,那目光中有些許委屈的神色。
戰雲總是在想,到底是怎樣的女子,才能將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假裝地如此楚楚動人。這女子在假裝柔情,嫵媚,委屈的時候,她的心是不是在冷笑,或者隻是一味的淡漠?
“奴在乎公子的一切,公子喜歡翻看的是哪幾本書,公子練武後用慣了的那條棉巾,公子喜歡喝煮了幾道的上品瑞樰茶。
“還有,衡姬還知道,公子夜裏不願意抱著衡姬入眠,即便奴每到夜晚,都將身子洗淨,潵上花露香,巴巴地盼著能為公子暖床。可每次公子都讓奴離開。”
說到這裏,衡姬頓了頓,似乎在心底做著艱難的抉擇,然後她橫了橫心開口道“公子,奴學得很慢,這骸頂的一磚一瓦,哪裏是奴能去的,哪裏是奴不該去的,衡姬學了快十年。
“公子是奴遇到地,最好伺候的主子,奴努力地摸索公子的習慣,用手摸這房中公子常用的東西,用鼻子嗅茶香,用耳朵聽公子的話。”
戰雲明白,他們兩人總有一天,會有一個率先捅破兩人之間的那層紙,隻是他沒想到這天來得這樣突然。
衡姬這話,等於她親口承認了自己的雙眼失明,承認了她其實並非普通的弈奴。
可衡姬這又是何意?她這麽做為了什麽?或者,這又是一個試探的圈套?
“衡姬,辛苦你了。”戰雲不動聲色地說道。
“這些都是衡姬應該為公子做的。”衡姬苦笑道。
接著,衡姬話鋒一轉,嘴角多了一分冷意“不辛苦,不委屈。若說奴有什麽委屈的話,就是公子總是提防著奴,就好像,奴會在公子睡夢中將公子殺死在床上那般。又比如說,公子連夜出了白鷲,卻和奴說隻是在修行。”
這最後一句話,才是衡姬的重點。
“我確實出了玄都。”戰雲不動聲色地道。
衡姬站在戰雲麵前,若那雙眼睛能看清東西,衡姬此刻絕對是質問的眼神“公子啊,奴將公子看得比自己重要百倍,最害怕的,便是公子的心不在骨國。”
“我去了大沙漠。”戰雲開口,嗓音有些嘶啞,他全神貫注,深怕露出一點破綻被眼前的弈奴看穿,“我是骨國人,可也思念那片黃沙,今日丟下你,獨自跑去看看而已。衡姬,我沒有背叛骨國,我這一身玄力,西域怎容得下我?”
我這一身玄力,西域怎容得下我?
這句卻是戰雲的真心話,也是他一直以來擔心的為之痛苦的事。
即便鐸一真承諾,西域絕有他的一席之地,可身為私生子的他,見慣了人情冷暖,他明白即便西域能容得下他,也未必真能拿他當西域人。
衡姬望著他,似乎在思索他的話有幾分真假。
一陣沉默後,衡姬開口了,她的嘴角帶著一分泣血桃花般的微笑,輕輕道“證明給我看,否則,奴就去告密。”
戰雲抱住了衡姬,緊緊抱著,粗暴地拉起她的裙擺,咬住了她的脖子“今晚留下來。”
“唔……”衡姬吃痛,可看她的神情,卻是放鬆了幾分,“公子若想念西域,今後奴可以陪公子看去。之後,玄太子入主天啟,奴就陪著公子永居西域……嗯,就同現在這樣,伺候公子。”
蘿莉有話說第一場,戰雲心裏那句看來,傳聞是真的了。對應第十四章,戰雲心裏那句難道傳聞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