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镔鐵劍

字數:4545   加入書籤

A+A-




    張清和選了良久,看中了一把镔鐵劍。

    倒不是說這劍有多麽特別,而是外觀上,它最容易被接受。

    畢竟除邪修外,誰也不願意提著一團粘膩的活物跟人打鬥。

    不過他最終還是頂著巨大的精神壓力開了靈視,想看看這些異寶的真麵目。

    如果說在這樣一個世界,什麽最危險,那一定是知識,什麽最拉垮,則定然是好奇心。

    靈視這種能力出現在張清和這樣一個好奇心拉滿的人身上,是一種風險。

    一時間,長著獠牙的肉塊、張牙舞爪的觸須,吞吃著自己軀幹的血盆大口,擠滿了整個屋子,腳下濕漉漉的,是尚未幹涸的血跡。

    他開始耳鳴眩暈。

    雖然知道這隻是靈性化成的表象,他還是捏著鼻子避開這些東西。

    好在這些異……寶,都病殃殃的,似是沒有氣力。

    他用靈元抽開一根根試圖接近他的觸須,發現的這柄镔鐵劍,是迄今為止在靈視下最像正常兵刃的東西。

    劍長三尺,極為樸素,像是長安的遊俠兒在鐵匠鋪花三兩碎銀打造的護身兵刃。

    除了劍格正中間沉寂著一顆詭異深邃、似乎有莫大神秘的灰白眼珠子,以及鐵劍開裂的隙間中延伸的幾根樹枝般的血脈外,便於靈視未開時它普普通通的模樣一般無二。

    張清和心頭一喜。

    正打算收取,劍格中間的那隻眼睛卻突然有神起來,掃了他一眼。

    他從未見過那樣怨毒、邪異的眼神,仿佛直接自不可視的高穹而來,卻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憎恨。

    隨之眼珠顏色又極為不甘地重新變為灰白,仿若死物。

    這區區一個眼神,卻令他用《逍遙遊》構築的心神防線差點崩潰,還躬身幹嘔了幾聲。

    張清和回味著那種感覺——莫大的威壓臨身,那是一種食物鏈底層的生物遇到了上位捕食者時的天然畏懼感。就好像遊魚遇上了蒼龍,驚覺自己連龍身的鱗片大小都趕不上。發現自身的渺小之餘陷入深深的恐懼與絕望之中。

    好家夥!

    到底還是少年心性,張清和與它較上了勁。

    今天偏生就要收了你。

    三刻之內降了你,把你老大骨灰都給揚咯!

    不過想雖然是這樣想,張清和還是為眼珠此後再無力異動舒了口氣,靈元牽引著這柄異寶,確認無恙後,小心將劍放入玉匣之中。

    出了禁製,那名惟一境夫子已經靜候了許久。

    他一直低頭沉思著什麽,張清和始終不曾看到他的臉。

    “先生……”

    “先生?”

    張清和輕聲提醒。

    “哦,少郎已經選完異寶了嗎?”夫子抬起頭,笑了笑,露出一張普通中年男人的麵貌。

    這名夫子好像有一種獨特的氣質,若是將他置入人海之中,大抵不消兩三息,就會失散在茫茫人群之中,再認不出來。

    “是,選了這柄鐵劍。”張清和呈上了手中的盒子。

    “異寶對下三境乃大凶,除卻煉器與配合一些特殊的功決,不可帶出閣外,少郎準備作何用途啊?”

    夫子拿出一隻筆杆通透瑩潤的兼毫,欲在玉冊上記錄這件異寶的去留用途。

    張清和稍作猶豫。

    《星宿養器小法》對於正道修士來說的確有些離經叛道。

    但是既然它被存放在了文思樓之內,大抵就是受塾中所認可的法門,況且下三境能學得的護道法門浩如煙海,眼前這名夫子不一定聽聞過。

    想了想,他開口了。

    “回先生,我在文思樓中取了《星宿養器小法》,須得尋一件異寶寄托星宿之能。”

    “原來如此……”夫子頷首,極為嚴肅道:“那修持之時一定要慎之又慎,此法塾內並無修行先例,你不可冒進,免遭迷了心智。”

    麵對這般慎之又慎的反應,張清和有些疑惑,既然是文思樓藏書,那修行過程中為規避風險,應該也有夫子答疑才是。

    何故沒有先例呢?

    不過見記錄去留用途的夫子沒有多大反應,張清和舒了口氣。

    在夫子的擺手示意下,他右手托著玉匣子,往樓外走去。

    這名惟一境夫子眯著笑眼,和善地看著張清和一步步從物華閣中走出,手中的筆卻不停。

    專作記錄物華閣珍藏去留之用的玉冊上一個個字慢慢地顯露。

    張清和莫名停下了腳步,他總感覺這名夫子給他一種別扭的印象。

    “敢問先生名姓?”

    他轉過身,和聲問道。

    夫子疾書的手微微頓了一頓,氛圍似乎就那麽凝滯了半息。

    不多時,似乎是想明白了,他又繼續動筆細寫起來。

    也不抬頭,也不與張清和的眼神對視,輕輕答道

    ——“趙亡人。”

    趙亡人……好一個奇怪的名字。

    張清和也隻是心血來潮才多嘴一問,滿足好奇後再不猶豫,緩緩施禮便離開了物華閣的範圍。

    弟子袍服和儲物之器不在物華閣處領取,它們顯然還不夠資格存放於此。

    今天的事很多,憑張清和的腳力和精力雖然完全能處理得井然有序,卻架不住他是個路癡。

    閣內,趙亡人依舊隨意在玉冊上勾畫著,直至張清和身形消失在視線之中。他仿佛不是將珍藏記錄成冊,而是繪製隨手的塗鴉。但是撇捺橫折之間的灑然飄逸,又給人一種鄭重其事的錯覺。

    趙亡人寫完這一段兒,把玉冊妥善放回物華閣門口的置架上,將那隻兼毫輕輕插在腰間,回頭顧了幾眼那一架子的異寶,麵露輕蔑。身形一動,不過幾息,便也踱著步子走出物華閣,走出書院,走出太浩天,甚至走出了長安……

    物華閣的執事大修有點困惑。

    他隻記得剛剛那位道胎過來領了徐夫子補償的護道之器,自己也遣人跟隨,但是究竟結果如何他竟然有點模糊了。

    究竟遣的是誰呢……

    他扭扭頭,在某種難以言喻的力量驅使下終於莫名地忽略了這件事,隻是差人去取那本玉冊。

    “張少郎取的是什麽東西?”

    一名夫子趕忙將玉冊呈了上來。

    “也並不是什麽稀奇的,取的不過是玄字櫃一把品質稍高普通的靈器長劍。”

    倒也算是不錯的護道之物,並且縱然是玄境的靈器長劍,也終歸隻是靈器,塾裏這些東西多的很,甚至不必異寶冶鑄,秘境之中產出的材料就能打造一把品相極佳的。

    可這也是下三境的學子能得到的上佳護道之器了。

    大修點點頭,又隨手翻了翻玉冊,隻見其上果真寫著

    ——三月十五,真院學子張清和取玄字櫃靈器長劍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