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早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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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話……

    張清和起了個大早,披上昨日領的學子青衣,腰間係上一個玄色的香囊——自不用說,是他挑選的儲物之器,打算去上早課了。

    今天領早課的夫子不出所料是徐見山。

    課業堂很寬敞,能容下三五百人,每人身前是一方矮桌,身下有軟墊跪坐。

    陸陸續續有人進來,皆不曾大聲言語,好友之間也是點頭示意,沒有過多交談。

    法相以上的學子可選擇自修或聽從自家夫子的安排,道基與歸元的學子,則按定例選擇進行早晚課業,修六沐一。

    當然,這個當口,法相以上的學子,除了因故留在院內的,怕是全往東海去了。

    徐見山走上前來,麵對諸生,掃了眼四周,看到前列的張清和時微微點了點頭,便開始上課。

    今日早課的內容是《平子》。

    平子是長安塾的二代聖夫子,更是守庸子的學生。

    用徐見山的話說,這位以“子”相稱的大德,如今已是真正的近仙者,是長安塾尚留人間的三位祖師之一。

    隻是因為種種原因,這位老聖哲不知道在中天大界何處遊曆。

    近仙者稱大聖境,是超脫上三境之外最後一個境界,呼吸之間都能乾坤摩弄,造化斡旋。與第九境聖人境相比,又是一番天壤之別。

    然而此處提及的聖人境也並非長安塾內稱呼某些大修夫子的敬稱。

    由於聖人乃九境之末,仙唐又以文辭立國五千來年,所以將深究某些學術到了極境,又有莫大貢獻的夫子稱為聖人或亞聖。

    聖,在中天大界,不單代表修行境界,也是極致的意思。

    “平子問人道,守庸子曰:順天耳。不違天時,菜畜發也;不違天象,黔首活也;不違天道,諸國王也……”

    “平子曰:上帝煌煌乎,敬三尊而牧其民。牧民何以得哉?民興,與帝不利。民衰,與帝不利。嗚呼!牧之,德也!”

    ……

    張清和認真聽了一會《平子》,麵色從認真到了有些嚴肅,這本書的通篇表達的都是順天敬神的觀點,和守庸子一脈相承,甚至猶有過之。

    在這個知識就代表扭曲,高天之上的神明都是那種玩意兒的世界,這樣的典籍出現似乎算是相當符合情理。

    徐見山細細闡述了平子,又整理到治國理政上來,聲音抑揚頓挫,神色冷峻,幾個打不起精神的學子隻得死命睜開渴睡的眼睛。

    事實證明上課釣魚,與是不是修仙者毫無幹係。

    “好了,今天的文課就到這裏,諸位好好溫習。”徐見山見已經出了些日頭,提聲道。

    他看了眼還算精神的張清和,來回踱了幾步,作下決定。

    “接下來講修行,今日我們談基礎。修行中遇到困惑的歸元學子可以留下等待課後答疑,無事的可以先離場了,道基學子留下。”

    徐見山先細細闡述了分明的體係,隨後抽學子答問。

    張清和聽得很認真,身處這樣的世界,不能做反抗的時候,就得去試圖理解。

    理解他們,但努力不成為他們。

    “修仙九境,為何有上中下之別,許少郎,你來回答。”

    姓許的這位學子是個身形瘦弱的雀斑少年,站起來唯唯諾諾,正是先前瞌睡的幾人之一。

    “回先生,下三境初入修行,主磨弄靈氣,中三境已是身在仙道坦途,主修煉神魂,至於上三境,是著書立說,感受道義貼近神靈的大境界。”

    徐見山語氣稍微和緩些,把戒尺放下。

    “倒也不算錯。”

    “何少郎,你來解下三境。”

    “回先生,下三境分別為道基,歸元,法相。然而人間修行路的起始卻不在此間。起始為感應境,顧名思義,感應天地靈機滿潤己身。

    然而到了道基,便是將炁態的靈機在心湖中凝念成基,鑄就成仙的基石。

    歸元境則是道基打磨通透,靈元完全貫通四肢手足。

    再到法相,已是靈元初步反哺神魂,取一觀想法孕養出屬於自己的法相神祗,以法相施展神通,舉手投足威能自顯,到了這個地步,外出修行爭命已經大抵無虞。”

    他是個心細的,要點講得細膩通透。

    “不錯。”徐見山點點頭。

    何少郎神色輕鬆起來,長噓一口氣。

    “不過……李家小娘子,我剛剛問了什麽?”徐見山麵若冰霜。

    “啊……先生……”李家小娘子無措地站起來,手裏攥著根還待細細打磨的玉簪。

    “手伸出來。”徐見山歎了口氣。

    “先生……”

    “伸出來!”

    戒尺是徐見山專門打造,揮動之間帶著靈機,就算打法相學子,也少不了皮肉劇烈的痛感,李家小娘子這種道基修士不過幾下就被打得眼淚汪汪。

    徐見山要代為保管那枚玉簪時,李李家小娘子卻死活不樂意,在先生麵前小心翼翼的她一下變得執拗起來。

    然後又是十幾戒尺下去,但總歸是保住了自己手裏的“寶物”。

    徐見山氣得麵色絳紫,李小娘子卻如釋重負。

    徐見山到底見不得一個女娃娃在課堂上梨花帶雨哭個不停。

    “下課!答疑的學子速速上前!”

    見徐見山麵色不愉,幾個本有疑惑的歸元境不敢去觸他的黴頭,仔細商量一番,又是一大半人離去。

    ——剩下的學子若是遇上真正的疑難也就罷了,若是由於自己粗枝大葉導致困惑,怕是少不了一番痛罵。

    張清和也將紙筆收入玄囊,起身出了課業堂。

    先前早課因為散漫被點名的幾人也聚在門口。

    “青蘿,你太厲害了,敢在判官君子眼皮子底下磨簪子,還保住了東西。”雀斑少年李少郎不複課堂上那唯唯諾諾的模樣,激動地手舞足蹈。

    “那可不,能讓本姑娘交東西的人還沒出生呢。冬子,沐陽,你們倆可真夠義氣,判官君子都到我身前了,居然沒有一個人知會我,啊?”

    李青蘿揪著許冬與何沐陽的耳朵。

    “鬆鬆鬆鬆鬆開……疼得很……”

    “那不是你非要坐我等身後,說什麽好轉移視線,我等再有心提醒,也無法轉身啊。”何沐陽反駁。

    “哼!我不管。”少女嬌俏的臉蛋上寫著蠻橫。

    “他馬上就要從東海回轉了,這簪子需得在他生辰之前磨好,不止如此,我還要請長安一等一的煉器宗師把它打成靈寶。”

    李青蘿雙手將簪子捧在胸前,言辭之中滿溢期許與幸福,連帶著驕橫都在臉上散了,眼裏有了莫名的光彩。

    “它雖然不是這世上最漂亮的簪子,卻再沒有一根簪子抵得上它的分量。”

    張清和笑了笑,從她身旁走過,這種光彩他見過,分明是對心上人的戀慕,挺青春。

    “新麵孔……”許冬小聲嘀咕。

    “倒是好皮相。”何沐陽看著張清和的背影,風姿綽約,不類凡俗。

    李青蘿撇了撇嘴。

    “也就中上之資,及不上鹿鳴大哥十一。”

    許冬欲言又止。

    謝鹿鳴自己都沒酸,你就替他嫉妒完了……

    “對了,今晚那件事,你們都給記好咯,玉兔到了中天我們不見不散。”李青蘿低聲道。

    “真的要去嗎?”

    “啊,別了吧,青蘿你安心磨簪子多好哇!”

    許冬與何沐陽語氣中帶著無奈和畏懼。

    “沒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