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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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蝠蔭城。
妖風鼓蕩,赤影破空,呼呼然沒入夜色,消失不見。
小院廂房內,元清陡然睜目,視線越過窗欞,投注無邊黑暗,神色莫名。
接連五日,其終是將一身傷勢調養了個七七八八,僅留些許暗疾難愈,此刻見蝠妖大搖大擺,獨自離城,不免心生狐疑。
思慮再三,元清目光一定,放出神念,探至陳木耳畔,傳音道:“陳兄,蝠妖離城,機會難得,稍後我將大火猛煉,一舉破除血煞,這妖兵視察就交由你應對了。”
說完長息輕吐,又取了一粒丹藥服下,便重合雙目,深入定境之中。
一層銀輝漸漸浮現,朦朧虛淡,好似月華泠泠。
元清體內,五髒靈火大盛,聚合包籠,仿若抽絲剝繭,將血煞一縷一縷煉為混濁廢氣。
兩三個時辰後,一小隊妖兵前來巡視,陳木當即叫嚷大喊,以圖為元清遮掩,吸引注意。
哪知這一隊妖兵對元清周身異象根本就視若無睹,僅僅隔著門窗掃了一眼便轉身離去。
反倒是陳木那邊,喊了沒幾聲就被四下圍住,而後更是爪撓腳蹬,很是遭了一頓毒打。
妖兵走後,陳木起身,破口大罵,言語狠厲尖酸,足足罵了小半柱香。
待到怒意稍平,怨氣微霽,其看向元清廂房,心中暗道:“元兄啊元兄,你可得快點啊,那蝠妖保不齊什麽時候回來,我這小身板也受不住幾次摧殘了。”
又過了三個時辰,天光破曉,妖兵再來。
陳木禁言收聲,安靜呆在屋內,不曾想那妖兵似乎是盯上他了,簡單瞧了瞧元清便再度圍了上來。
其中貓妖觀其形,狐妖嗅其味,鹿妖、狼妖伸蹄探爪,更有金雕、虎妖並立在後,雙眼精光閃閃,一臉嗜血貪婪。
就在陳木不堪受辱,打算不計後果也要施以顏色,給這群妖兵看看時,忽有劍鳴聲起,清越通亮,似玉磬鳳吟。
一道燦燦劍光隨之破門而出,恰如流光一閃,便將六妖分屍斬首,化為一地碎肉血汙。
而後雲團顯化,元清不由分說,將陳木拽進雲翳珠,直衝青冥。
“好!好殺!真他奶奶的解氣!元兄你是不知道,這幫妖崽子,竟然把本少爺當做板上魚肉,肆意羞辱,該死!統統該死!”雲珠內,陳木狠啐一口,恨恨說道。
話音未落,就聽得後方銅鍾大響,螺號長鳴。
近百隻妖兵隨即騰空而起,或背生羽翼,或騎跨大鳥,烏烏央央,蔚然成雲。
陳木見狀,脫口罵道:“他奶奶的,一幫畜生反應還挺快。”
元清不言,全力催動雲珠,神色沉靜。
沒有任何意外,以雲翳珠之速,短短片刻,便將絕大部分妖兵遠遠甩開,不見蹤影。
剩下五頭帶翅妖兵勉強吊在後麵,卻也相隔近百丈,且漸行漸遠。
卻是一頭碧眼金雕,一隻四翅毒蟻,一隻三彩飛蛾,一隻花紋巨蚊,以及一匹玄羽飛馬。
於是,略一思量,元清縱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將回去,一個照麵,使出身劍合一之術,顯化晶瑩巨劍,當空一絞。
頓時,血華綻放,哀鳴四起!
狂暴劍氣鋒銳無匹,洶湧如潮,直將金雕、毒蟻、飛蛾、巨蚊四妖挫為齏粉,隨風飄散。
那飛馬因離四妖稍遠,躲過一劫,急急回身逃竄,豈料下一刻,劍光又起,勢若驚雷,快如閃電,瞬間縱貫首尾,將其兩分。
而後,元清現身,反手斬出劍氣如瀑,淹沒殘屍,抹去一應痕跡。
幾個呼吸後,劍氣消散,元清放出神識,大略一掃,正要禦劍回返。
怎知一匹雪翼飛馬突然出現在天邊,一路疾馳,最終停在元清身外十丈許,擺頭甩尾,似乎頗為焦躁。
馬背之上還有一妖,一襲玄衣,赤毛狐首,正是胡英。
不及元清動手,那胡英便開口道:“尊客且慢,奴婢並非前來攔路,而是這繾翅馬感受到伴侶有難,情急來尋。”
“給我一個理由不殺你。”元清神識鎖定胡英,淡淡說道。
“不如尊客先說說,為何一定要取奴婢性命?”胡英轉念一想,反問道。
“人妖殊途,妖要吃人,人自然也要殺妖。”元清回道。
胡英聞言想了想,說道:“確實有些道理,不過若是奴婢以王上行蹤為交換,可否討得一命?”
“你且說來聽聽。”元清不置可否,回道。
胡英輕笑,不答反問道:“奴婢聽聞人族多背信棄義之輩,不知尊客可在此列?”
“我也聽聞狐族陰險狡詐,不可取信。”元清同樣回問道。
“看來是陷入僵局了呢。”胡英輕笑道。
卻聽元清一聲冷哼,道:“豈不聞,利刃懸首,勢不由人!”
說罷精純劍意衝霄而起,淩厲鋒銳,直指胡英眉心。
後者登時渾身一僵,進而生寒,胸中大恐怖降臨,壓得神思一片空白,幾難自持!
強撐起精神,胡英收攏心緒,柔聲回道,言詞楚楚,語音帶顫,近乎哀求。
“奴婢願將所聽所看和盤托出,不敢有半分保留。還望尊客念及胡英數日以來,從未有過任何半分為難與僭越,能守信尊諾,放奴婢一條生路。”
說完甚至主動降在下方山頭,落馬俯首,以示心誠。
“好,你說吧。”元清不為所動,居高臨下道。
胡英頭不抬,身不起,恭聲回道:“回稟尊客,蝠王此行,一為人珍,二為訪友,短則三五日,長則近月,必將回返。”
“人珍?那是何物?”元清問道。
“稟尊客,所謂‘人珍’,即為足月大童男童女,因其血肉鮮美,元氣未泄,深受各方妖族喜愛,故而稱珍。”胡英如實答道。
“哼,好一個人珍。”元清冷哼道。
胡英聞言,急辯解道:“尊客稍安勿怒,人間有言山珍海味,人修亦說異獸奇珍,我妖族受人族教化,仿以人珍,也算公平。”
“罷了,你可知那蝠妖去向?”元清並不糾纏,一轉話鋒再問道。
“請恕奴婢無能。奴婢隻知王上有一友,在此地西北十數萬裏外,引風山中修行,其餘動向一概不知。”胡英暗鬆一口氣,回道。
元清聽後,略一沉吟,道:“既如此,你走吧。”
“是。多謝尊客不殺之恩。”胡英急忙叩首應道,言罷卻不起身,反而更加恭敬順從,一副任憑發落之態。
元清見狀,自知其意,也不多言,當即禦劍返回雲珠,倏忽就消失在天邊。
至此,胡英方蒙大赦,心頭大鬆,一息長吐後起身,卻忽然腿腳一軟,又跌坐了回去。
緩了片刻,索性褪去一身衣物,還作妖狐真身,四足奔走,幾個閃動便隱入青丘林間,沒了蹤影。
及至數百年後,人間有言:有狐隱丘氏,通禮教,善人言,身姿嫋娜,心思玲瓏,是為妖中狐仙。
另一邊,雲珠之內,陳木不待元清站定,便開口問道:“元兄,你怎麽把那小狐狸放了?它跟你說什麽呢說這麽久?”
“一樁交易罷了。”元清回道,而後便將對話悉數告知。
“接下來你準備去哪?”陳木不予置評,轉而問道。
元清輕歎一口氣回道:“暫無頭緒,不知陳兄有何見教?”
陳木想了想說道:“我記得那妖城往北,大概萬餘裏有一大澤,密冊上稱之為沉夢澤。此地多迷瘴,內裏妖獸稀少,多是些魚蝦鳥獸。可以在此暫歇。”
“如此,東還是西?”元清略一思量道。
“東吧,紫氣東來,吉利。”陳木不假思索答道。
於是,便轉雲珠向東,行經萬裏荒原再轉向北,期間又多次變更方向,直至月餘後,二人終是到了這沉夢澤。
隻道是青天墨嵐影昭昭,霧雨流煙水遙遙。
煙霧繚繞間,一汪大澤沉靜幽謐,陳木收回神念,撫掌讚道:“不錯不錯,果然是個藏身匿跡的好地方!”
不等元清回話,其就繼續說道:“還要勞煩元兄開辟洞府,布設法陣咯。我看那一片就挺好,元兄你覺得呢?”
說著手一揚,也不知到底指向何處。
“看來陳兄今日狀態甚好啊,不如稍後我再渡一縷精火與你,如何?”元清上前兩步,輕拍陳木肩頭,戲謔道。
卻是途中,元清曾引一絲太陰精火渡給陳木,試圖助其驅除血煞,不曾想這血煞尚未如何,陳木倒是先承受不住,體內經脈逆亂,氣血反覆,連吐數口鮮血。
然而也正是這麽一番折騰,竟意外導致其氣機勾連,恢複了些許法力,不過僅有練氣一二層,除了能外放神識,打開儲物戒指外,再無他用。
是故,此言一出,陳木頓時一個激靈,不著聲色側移了幾步,而後訕訕笑道:“不了不了,就不勞元兄費神了,我覺著這血煞定然是有其他解法的,還是莫要著急,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哎,陳兄此言差矣!血煞一日不除,就一日不得安寧,不如你忍一忍,咱們再試試。”元清佯裝正色,再勸道。
“不了不了,元兄好意,陳某銘感五內,隻是我突然想到有點急事要去處理一下,就先不聊了。”
“陳兄何事,不妨說來聽聽,元某不才,也能略盡綿力。”
“那個,我記錯了,不是有急事,是在下突然身體不適......”
“那巧了,元某也略通醫術,來,讓我看看......”
......
卻道二人調笑間,蝠蔭城內,嗡聲震動,響徹蝠妖金殿。
一頭丈八獅妖傲立殿中,青鬃卷毛,披甲圍裘,金瞳黑眸圓睜似銅鈴,周身妖氣剛猛恢宏如山嶽。
“我說福老弟,這麽幾天過去了,就弄些凡人血食,狐姬歌舞,你說的那兩個築基血珍呢?要是實在舍不得拿出來就算了,咱也不是非得吃這一口。”獅妖闊氣直言道。
獅妖對麵,蝠妖高坐龍椅,神色陰沉,麵上一片鐵青。
思量許久,其終是回道:“罷了,是我福某不慎,讓那兩個小東西跑了。先前不說是怕折了麵子,如今也瞞不住了,還請青鬃大哥恕罪。”
“哈哈哈哈!”獅妖聞言,放聲大笑道:“堂堂一方妖王,竟然讓兩個築基小崽子跑了,福音啊,你是不是讀那人間書籍讀傻了,手腳都不利索了啊!”
一言落地,蝠妖頓時血氣上湧,火冒三丈!
猛然起身,怒目看向獅妖,略一停頓後又轉投外間,狠狠說道:“青鬃大哥,你且在此安歇幾日,我這就去把那兩個崽子捉回來!”
言罷赤影破空,一閃即逝。
“這城中上下,你盡可取食,不取這兩人心肝下酒,我福音誓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