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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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蝠蔭城,客舍別院,次日,酉時。
    廂房內,元清長息如霧,吐出一大口濁氣,眉宇間疲憊之色漸顯,更有一抹深重憂思,揮之不去。
    過去十餘個時辰內,其可說是功行不斷,體內五髒靈火再燃,太陰精火重現,以九轉化丹心法,大煉那蝠妖血煞。
    隻因早在血煞入體時,其便發覺,此煞氣雖能幹擾劍氣運轉,但似乎無法完全隔斷丹田內外,使得靈息不通。
    是故,不同於陳木法力盡失,元清多少還留有一些修為可用,隻是十分低微,僅練氣三四層左右。
    於是其靈機一動,當即暗運斂息術,收攝一應靈壓波動,將計就計,佯裝被封模樣。
    所幸那蝠妖甚是自大,在城外,目光大略一掃便兀自離去;在城內,神識監聽了片刻就放任不管;甚至小院周圍,也隻有三兩妖兵盯梢。
    如此散漫疏漏,終是讓元清瞞天過海,藏下一線生機。
    “看來再有一晝夜,這血煞便可盡除,隻是這脫身之機......”調息了片刻,元清心中暗道:“嗯,也不知陳木那邊境況如何......”
    說著神念微動,悄然探至對麵廂房,不料竟見陳木橫七豎八躺在臥榻之上,正呼呼大睡。
    元清詫異,兼有些許無奈與一分慍色,傳音譏諷道:“好一個隨遇而安,不懼死生,陳兄這份灑脫心性,元某倒是自愧不如。”
    語出,陳木驚坐而起,思慮一番後,其竟直接推門而出,大搖大擺撞入元清屋內,高聲呼喊道:“元兄!幹什麽呢!不會還沒醒吧!”
    “陳兄好精神!想必定是安枕酣眠整晚了吧。”元清心念一轉便知其意,配合說道。
    “嘿嘿,不瞞元兄,自打築基以來,我就再沒睡過覺,這冷不丁來這麽一下,還真格外舒坦!”陳木咧嘴笑道。
    說著腳步不停,在屋內東瞅西瞧,手上不是扒拉下坐墊睡塌,就是擺弄下桌椅茶碗,甚是閑散好奇。
    元清見狀,笑問道:“陳兄這是找什麽呢?”
    “咳,沒什麽,就是看看咱倆這屋哪一間更好。”陳木大袖輕甩,負手說道。
    “那結論呢?”元清追問道。
    “還是我那間比較好。”陳木嘿嘿一笑,寬言道:“不過元兄你也別不平衡,畢竟本少爺平時錦衣玉食慣了,這好廂房落在我手裏,也算是得遇明主,理所應當。”
    說完還上前幾步,故作姿態,理了理元清衣袖。
    然而下一刻,便聽得一聲狼嚎,隨即三個妖兵衝將進來,凶神惡相,低吼嘶鳴,手上大刀長矛一通亂舞,將陳木架了出去。
    待陳木回到原處,三妖相繼離去,其中那狼妖還故意慢了一步,嗅聞扒看,將元、陳二人及其居所都查了個遍。
    隻是其並未發覺,床榻之上,一張破舊草席缺了一角,而大袖之內,元清掌中多了幾片碎草葉。
    草葉上橫七豎八,有許多劃痕,將之拚在一起,正是“助我”二字。
    元清沉吟,掌心勁力輕吐,便將草葉震作齏粉,散若浮塵。
    “應是那血煞難纏,無法自解,隻是我該如何助他呢......”
    ......
    子時。
    “二位尊客安好,奴婢胡英請見。”一陣妖嬈女聲入耳,元清暫按冥思,自定中醒來。
    出門看去,果見得那狐妖站在院落中央,身姿亭亭,周圍還有兩隊妖兵持器列陣,舉火通明。
    稍遲了片刻,陳木也推門而出,神情渙散,眯眼惺忪,周身衣袍略顯散亂,發髻袖口還沾了幾粒草屑,看樣子似是又睡了一覺。
    胡英看了二人幾眼,繼續說道:“奉福王聖令,特請二位尊客入金福宮,赴宴吃酒,雅談賦興。二位尊客,隨我來吧。”
    言罷轉身便走,兩側妖兵隨即將二人圍住,半是看押半是脅迫,緊跟在後。
    不到一炷香功夫,一眾妖、人便在金殿門口。
    胡英攜帶眾妖兵伏地叩首,恭聲唱喏道:“奴婢胡英參見王上!啟稟王上,兩位人修已帶到。”
    “好,帶他們進來吧。”金殿內,蝠妖淡淡說道,其聲尖厲刺耳依舊,令人不寒而栗。
    “是。”胡英再叩首應道,而後起身,領元、陳二人入殿,其餘妖兵則默默退至白石階下,束手靜立,不敢妄動。
    隻道是墨影沉沉玄石翳,金光燦燦盤龍殿!
    一方血玉赤晶台足高七尺,上設九龍攀峰椅;龍椅之上,蝠妖大馬金刀,一襲金絲紅袍分外乍眼,上刺青龍出海,五爪翻波。
    龍椅之下,有禦道三階,廊柱十八根,皆雕龍刻鳳。
    大殿頂端,還有一塊玄木大匾高懸,黑底鎏金,上書“福星高照”四個大字。
    禦道兩側,分設有桌案一張,此刻,元清和陳木就站在這禦道之前,桌案之間,恰似那人臣麵聖。
    “既見本王,為何不拜!”蝠妖看著兩人,突然雙目一眯,沉聲喝道。
    一股磅礴靈壓裹挾著陰冷妖氣隨之撲麵而來,仿佛泰山壓頂,重逾千鈞。
    元、陳二人不約而同,麵色一白,數個呼吸後,陳木更是支撐不住,單膝半跪,吐出一大口鮮紅。
    便在這時,陳木突生急智,強行喊道:“既稱道友,何須下跪?”
    語出,那滔天重壓頓時一空,蝠妖哈哈大笑,道:“不錯!既然是道友,那就不必遵這人間禮法了。今夜本王高興,就仿效你們人修,來論道一場。二位道友,請坐。”
    說完大袖一擺,送出一團無形勁力,將陳木扶起,不過其目光始終未離元清周身,一雙碧眼神色莫名,不知在盤算什麽。
    “呼,真是他奶奶的險,差一點小命就交代在這了。”陳木長舒一口氣,心下暗道。
    而元清則是思緒連轉,靈覺之中更是警鍾大作,仿佛利刃懸頂,直叫人汗毛倒豎,遍體生寒!
    “糟了,莫非被看出來了?”元清如是想道。
    “胡英,傳菜,上酒。”二人落座後,那蝠妖接著說道:“兩位道友晝夜未食,想必定然是腹中空空,口渴難耐。本王這裏好酒好肉管夠,一會你們盡可敞開肚皮,大口享用。”
    話音剛落,胡英便帶著兩黑兩白,四隻貓妖回到殿內。
    其中那兩黑各捧一尊雙耳銀壺,而兩白則各托一方木盤,上置鎏金蓋鼎,純銀碗筷。
    “二位尊客請用。”胡英命二妖放下酒食,柔聲細語,恭請告辭。
    哪知揭開蓋頂,竟見得血肉淋漓,肢骨橫陳!
    血汙之上,一顆人心鮮紅完整,兀自跳動不已,更有肝腸舌眼,腦髓筋皮。
    “怎麽,是覺得不夠新鮮嗎?”見二人僵立當場,遲遲不肯動筷,蝠妖再問道。
    言罷也不管二人應答與否,便徑自吩咐道:“來,挑幾個最嫩的帶上來!”
    一聲令下,一對少女轉眼便現身殿內,十四五上下,不著寸縷,須發皆無,神情麻木。
    那蝠妖指著少女,繼續說道:“這般大小的女娃子,皮肉最嫩,心肝都是粉的,那血漿子喝起來一股香甜,二位道友,這下該滿意了吧?”
    說著指尖虛劃,兩聲淒厲慘叫隨之響徹大殿,鮮血噴湧,腑髒散落,遍染玉階玄石地。
    這兩名少女竟活生生當場被開膛破肚!
    而後,那蝠妖四指虛抓,攝來一顆少女紅心,囫圇送入口中,咀嚼品咂,一臉滿足。
    “真是鮮甜啊!”其嘖嘖歎道,進而又話鋒一轉,質問道:“怎麽,還不動手?是嫌血食粗陋,還是看不起本王,不給麵子啊?”
    語出重壓再臨,元清麵不改色,胸中殺意凝結,劍氣蠢動,一顆劍心無想沉靜,反近通明。
    那邊陳木也是神色未變,隻是心中苦澀,早就破口大罵!
    “他奶奶的,好個扁毛畜牲,本少爺記住你了,你可千萬讓我跑了,否則,老子定把你抽筋剝皮,妖丹泡酒,一身骨頭打碎磨粉!活著磨!”
    想著想著,突然餘光一瞥瞄到元清,其頓時心頭一凜,急轉心念道:“道友誤會了,是我兄弟二人辟穀已久,早就不食人間五穀,更不要說這血食了。”
    豈料那蝠妖一聽,竟回道:“哦!不吃血食,要吃熟的!怪本王疏忽了。來啊,弄些腿骨肚腎,腿骨燉湯,肚腎火烤!”
    此言一出,終是昆山玉碎,怒海決堤。
    元清不再忍耐,一聲冷哼,直言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弄此玄虛,羞辱我等!”
    不曾想那蝠妖聞言竟放聲大笑,道:“你小子骨頭不錯,皮肉也更結實一點,真是巧了,本王就喜歡啃硬骨頭,嚼起來有勁!”
    說罷靈壓陡盛,洶湧似狂風暴雨,陰冷如極冥玄冰。
    二人登時如遭重擊,一聲悶哼,一個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正是陳木。
    一個倒飛丈餘開外,渾身血氣翻湧,髒腑移位,連七竅之中都溢出縷縷鮮紅。
    卻是元清。
    若非法衣自行護住,隻這一擊,便可令其傷重難治,命在旦夕!
    蝠妖看著二人狼狽模樣,忽感意興闌珊,一揮大袖,掀動妖風滾滾,卷起元清陳木,連同那一地血汙殘屍,浩浩蕩蕩直出宮牆,落在金像座前。
    “帶回去,嚴加看管!”其不耐吩咐道,聲如金鐵,遍傳全城。
    “取一對童男上來,本王難得有暇,莫要讓兩個小蟲子壞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