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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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不是你呢……”
    小姑娘的話,深深地刺痛了撫安。
    撫安隻是深吸了一口氣,依舊溫柔又平和地道:“我以後會一直照顧你的,不管怎樣,我們都是兄妹……”
    可有些事情始終橫亙在心頭,似是無法跨越的鴻溝,讓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人生也仿佛分出了一條岔路,從那以後,兩人隻是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若無雁南關的那場戰火,或許事情會一直這樣下去……
    可那場戰火不斷地蔓延,不僅吞噬了許許多多的大洛國人,將小姑娘也一並吞噬進去,燃燒殆盡,最後連一絲灰燼也沒有留下。
    也是在撫安心中,最沉重的回憶。
    那一年,鎮國將軍領兵於雁南關迎戰。
    而在安州的撫安隻能靜靜地等待著父親凱旋而歸,以往無數次皆是如此,無論戰況如何緊急焦灼,父親總能在最後取勝。
    他相信這一次也定然如此。
    可……
    早已有人滲透進安州裏來了。
    夜色深沉,風聲凜冽,似有似無的殺機蔓延進了安州城裏,令人心神不寧。
    撫安正在鎮國將軍府裏,卻忽地聽見有爭鬥聲傳來,他莫名地感到心中不安,慌亂之中跑了出去,正見將軍府中的侍衛與夜襲而來的敵人戰勢焦灼。
    有侍衛身負重傷,跌跌撞撞地拖著殘破不堪的身子走至撫安身前,大口地吐著鮮血,道:“公子快走……他們要抓住你,用來威脅將軍……”
    撫安心頭大震:“為什麽……”
    敵軍應在雁南關與鎮國將軍交戰,究竟是什麽時候,竟已滲透進了安州。
    侍衛推了撫安一把:“快走!”
    撫安不肯:“我不能留下你們……”
    他怎能一人逃走?
    撫安便握緊了手中的佩劍,正要起身前去迎敵。
    恰此時,有小姑娘從陰影處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淺淡的月色似在她的身上蒙上了一層白紗,小姑娘神情冷然,語調冰涼:“你不走,還要連累旁人嗎?”
    撫安腳步一頓,身子也幾乎僵硬了起來,他呐呐難言:“我……”
    “他們隻是要抓你而已,你若不在這裏,他們便不會傷害這裏的人。”小姑娘宛若一尊玉人似的,整個人清清冷冷,“再不走,是想連累旁人嗎?”
    撫安咬緊了牙關,小姑娘不過寥寥幾句話,卻讓他如墜冰窟:“我不是……”
    小姑娘麵上神色清冷入骨,抬手指著一旁,道:“快走!不要再連累別人了……”
    撫安心中掙紮,可看著小姑娘如寒霜般的麵色,沉默半晌,萬千話語最終化作了一聲歎息,隻能趁著夜色離去。
    他不願拖累旁人。
    而小姑娘看著離去的撫安,卻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終於,走了啊……”
    小姑娘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她忽地站立不穩,扶著一旁的牆壁,繼而咬了咬牙,似乎是要下定什麽決心似的,轉身走去。
    她知道她無論怎麽做,都永遠比不上撫安,在鎮國將軍的眼中,唯有撫安一人,可如今,她也想證明自己。
    她是有價值的。
    所以,即便是死,也至少做到些什麽。
    她換上了撫安的衣衫。
    她與撫安年歲相近,容貌也頗有幾分相似,撫安麵上線條分明,而小姑娘則十分柔和,但如今夜色沉沉,星光黯淡,她若是換上了撫安的衣衫,自然難以分辨。
    身邊的婢子抹著眼淚:“姑娘不可呀,您若是替了公子被人抓去,可是難逃一死……”
    小姑娘冷靜又從容:“人都是要死的。”
    她不在乎。
    此身已殘破不堪,活在這裏也是折磨,倒不如死地有價值一些,至少往後父親在回想起自己時,能夠記得,她是為了撫安而死。
    已經足夠了。
    婢子跪在了小姑娘麵前,祈求著道:“姑娘,您不能去,若是公子被抓,將軍一定會想辦法營救公子的,可若是您被抓去……”
    若她被抓,鎮國將軍自然無動於衷。
    可小姑娘並未有任何退卻。
    她的心早已經在鎮國將軍的冷漠薄情中千瘡百孔了,她知道自己活在這裏沒有任何價值,隻希望在自己死後,能在鎮國將軍的心中留下一席之地。
    僅此而已。
    於是小姑娘唇角扯出了一抹笑容:“那不是正好嗎?敵軍以哥哥的性命威脅父親,若父親為著哥哥做出了什麽衝動之舉,以至於雁南關失守,那便是千古罪人了,倒不如讓我以身赴死,為國效忠。”
    父親常說,身為大洛子民,自是要為國效忠。
    婢子百般勸阻,奈何小姑娘心意已決,不可動搖。
    她穿上了撫安的衣衫,將如錦墨般的長發束起,一襲男裝,頗為英姿颯爽,隻是雙腿一瘸一拐著,但她滿不在乎,從一旁抽出了長劍,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小姑娘厲聲喝道:“你們要找的人就在這裏!”
    她的話頓時吸引了無數敵軍,正有人上前去抓小姑娘,可鎮國將軍府裏的侍衛又怎麽會袖手旁觀?便上前阻攔,與敵軍廝殺在一處。
    小姑娘頓時拂袖不悅,示意侍衛們退下:“你們走!”
    侍衛們麵有躊躇:“不可……”
    可小姑娘自願被擒,她喝退了上前的侍衛,一步一步走至了敵軍當中。
    就這樣,小姑娘在一眾侍衛的目光中,被擒住了。
    可她神色坦然,從容赴死。
    敵軍隻當一襲男裝的她是撫安,捆綁住小姑娘的手腳後,將小姑娘送至敵軍將領麵前。
    將領麵上笑意漸漸溢了出來:“鎮國將軍的兒子在此,我就不信他還能守得住雁南關。”
    虎毒不食子。
    有撫安性命相脅,鎮國將軍必不可能無動於衷。
    可話音落下後,將領麵色忽地一變,似察覺到了什麽,猛地上前揪住了小姑娘的頭發,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小姑娘,突然火氣上湧。
    小姑娘被他揪住了頭發,加之腿疾複發,自是疼痛難忍,可她麵色雖已經蒼白到無以複加,可唇邊卻浮現了一抹微笑,道:“將軍何故如此情態?”
    “你是他的女兒!”將領咬緊牙關,道,“一群沒用的廢物,竟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是啊……”小姑娘嫣然一笑,神情從容悠閑,“我是鎮國將軍的女兒……”
    將領氣急敗壞地掐著小姑娘的脖頸:“你怎麽還能笑得出來?你不知道你會怎麽死嗎?”
    小姑娘被他掐的麵色慘然,卻依舊平靜地道:“我早有覺悟,可那又如何呢?不過一死而已。”
    小姑娘越是如此,便越是讓將領氣惱,可他卻不能當真殺了小姑娘,否則此前的辛苦自是白費,隻得深吸一口氣,麵色陰鬱地下令,將小姑娘關押起來。
    畢竟,事已至此,即便抓錯了人,也隻能將錯就錯了。
    ……
    及兩軍交戰的那一日,烏雲沉沉,旌旗蔽空,山雨欲來風滿樓。
    恰此時,有小姑娘被人押著走至兩軍陣前。
    將領遙遙地喊了一聲:“鎮國大將軍,你看看這是誰!”
    大洛神勇軍裏忽地傳來一陣騷動。
    被押著走來的小姑娘麵容白皙清秀,如錦墨般的長發披散而下,攏在耳後,在刺骨的寒風中,使得原本便白皙的麵色更顯得異常蒼白。
    而她的腿不自然的彎曲起來,若非是旁人一路拖著走來,想必是根本不可能站在這裏。
    正是鎮國將軍的**。
    鎮國將軍的麵色便沉了下來。
    小姑娘為什麽會在這裏?!
    小姑娘抬起頭,遙遙地與遠方的鎮國將軍的對視,期盼能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一絲一毫的擔憂。
    可鎮國將軍目光隻有無盡的冰冷。
    他輕啟唇畔:“射殺!”
    小姑娘若活著,自然還會有數不清的麻煩。
    他的命令,似乎是嚇到了一旁的弓箭手:“將軍,這……”
    這可是鎮國將軍的女兒!
    他如何能下得去手?
    可見弓箭手猶猶豫豫,鎮國將軍卻一把奪過了弓箭,親自彎弓搭箭。
    小姑娘定了定神,便揚聲,聲音似帶著莫名地力量,穿透進所有人的心中:“我身為鎮國將軍之女,死在這裏,為國效忠,正是理所應當的歸宿!還請父親……親自送我上路。”
    說到最後,她稍稍哽咽了一下,但依舊大義凜然地將所有的話說出了口。
    可原本已拉弓上弦的鎮國將軍忽地遲疑了。
    耳邊風聲呼嘯,小姑娘的話在風中漸漸消逝,但她一身傲骨,卻深深印刻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將領氣急敗壞:“鎮國將軍,虎毒不食子!”
    可恰恰是這一句話,卻提醒了鎮國將軍。
    若她因著小姑娘而致使雁南關失守,自是千古罪人,對不起大洛君王,更對不起千千萬萬的大洛子民。
    也對不起站在兩軍陣前大義凜然的小姑娘。
    於是——
    一根羽箭,離弦而去。
    正射在小姑娘的心口上,有淋漓鮮血從胸口噴薄而出,溫熱的血液在瞬間便因著冷冽的寒風而凍結。
    小姑娘低頭看向自己的心口。
    那是鎮國將軍親手射來的羽箭。
    她唇角微微翹了翹,抬起頭再一次看向鎮國將軍,這一次,她似乎從已經模糊的視線裏,看到了些關切。
    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任何的話來。
    最後,便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小姑娘死了。
    鎮國將軍心中悲戚難掩,可麵上始終是亙古的冷漠,他當即下令:“殺!”
    可再後來的事情……
    是雁南關失守,大洛國死傷慘重,奄奄一息,這一場戰火,點燃了大洛國萬千子民的怒火。
    也因此致使淤棲人流離境外,居無定所。
    無數人的宿命,皆在這一場戰火中走上另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