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chapter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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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瑞亞來說, 無論她的生父是誰、是什麽身份, 都代表著麻煩。她希望對方是一個不會對她的生活帶來太多影響的男人,雖然他的出現本身就意味著變化了。
種種猜想在瑞亞的腦海裏一直盤旋, 她已經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 畢竟明星的家庭狗血戲碼向來是媒體的最愛, 她從前就見過不少。
歐美的媒體環境更加開放, 大陸明星習慣於遮遮掩掩的事情在這裏總是逃不開撕到明麵上的結局。
不過一回到紐約皇後區, 她就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 沒有泄露太多異樣。如果是以往, 瑞亞的母親梅·帕克一定能看出不對,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 梅也沒有精力去分析女兒的神情細節。
瑞亞是偷偷回美國的, 狗仔知道她的行程, 都以為她會去英國, 助理臨時調整了她的航班,又有一個身手矯健的保鏢作掩護,這樣她才能這麽安靜地回到家裏。
她原本以為打發走鷹眼需要花費一番力氣,但他知道她回來是為了參加葬禮就沒有再跟著,聽話得不可思議。
瑞亞回來的事情讓她的父母稍微高興了一些, 梅的反應更明顯, 本就沉默很多, 失去兄弟讓他很受打擊。
因為回來得匆忙, 瑞亞也沒有帶什麽行李, 大部分都會在之後托運回來。她站在大門口的時候, 梅看了她很長一段時間,才抱上來。
醞釀許久,逐漸上了年紀的女人抿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你看上去就像雜誌封麵一樣。”
“也許更像八卦小報的偷拍。”瑞亞抬手拿下了她頭頂的遮陽帽,她甚至還戴了一副墨鏡,這在悠閑微熱的新西蘭沒有那麽過分,在陽光充足的洛杉磯搭配剛好,但放到皇後區就顯得有那麽點誇張。
還好這裏是紐約,時尚小姐並沒有那麽奇怪。
她的助理還想要給她綁一圈真絲絲巾,瑞亞感覺那實在太顯眼就拒絕了,她隻是不想引來那些敏銳的記者和好奇的鄰居。
一路過來,瑞亞沒有看到閃光燈,但是在避開社區的注意力上收效甚微,還是引起了一些鄰居的注意。
“本知道你拿到通知書後很高興,他之前都吃不下飯……現在情況好了一點,他很想你。”
死亡永遠都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但人們總得麵對它。瑞亞歎了一口氣:“彼得呢?”
“學校日,他去上學了。”
這讓瑞亞終於把周一和上學聯係起來,因為職業特殊性,她在學校待的時間很少,瑞亞很感謝韋伯中學沒有開除她而且還慷慨地送上了一封推薦信,她得還給學校這份人情。
“你們告訴他了嗎?”
梅按了按瑞亞的手,“我們打算等他放學回來,他也應該知道了。”
瑞亞回抱了她的母親,這種時候他們需要更多的還是陪伴,所以她才會決定暫時放下工作回來。
她知道自己的家人需要什麽,但對於找上門來的親生父親,她就不清楚對方想要什麽了。
關於這個問題,她的經紀人馬洛伊也許能為她解答一些。
他們在馬洛伊紐約的工作室見了一麵,這還是瑞亞第一次來這裏。
“我都不知道你還有一個工作室。”
“不全部是我的,我還需要在每月末支付租金。我之前一直在考慮關掉它,以前我還常常到這裏出差,現在工作重心都在洛杉磯,這裏就沒多大用處了。”
馬洛伊之前是一個沒什麽名氣的經紀人,他需要在紐約和洛杉磯之間來回跑,也就是因為這個,他才能簽下瑞亞。
現在他在經紀圈裏也擁有了一定名氣。
他還記得另外一件事:“威脅信的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
瑞亞早把這個甩給別人了:“不用擔心,我交給專業人士了,我想這大概比警察更管用。”
“那就好。”
“我們還是來討論更重要的事情吧,你都在電話裏那麽說了,就證明你覺得那個男人和我有關係的可能性很大。”
聊過幾句瑞亞就直接跳到重點,她想要盡快處理這件事,“對方是誰?做過基因檢測嗎?還是需要我現在的樣本?”
當初為了找人,瑞亞是給馬洛伊留下了一些檢驗樣本,但她不介意實時鑒定,親自看了結果她也能夠更放心。
“放輕鬆。”馬洛伊沒被這一連串的問題砸暈,他先拿出了一疊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瑞亞抽空審視了他一會兒,一時無法從打理好的精致發型和剃幹淨的光滑下巴看出對方的精神狀態。
他裝扮得越來越接近精英,就很少再出現為精神問題而頹廢抑鬱的時候了,大多數情況下,整潔體麵的服裝和造型能夠掩飾一切狀況。
她隻能在馬洛伊轉動眼球的時候,眼尖地看到那些分布細密的血絲。是沒有休息好——還是間歇性焦躁,有待判斷。
“我之前和你說過,瓊斯被人包養過一段時間。”馬洛伊支起手捏了捏鼻梁,他,“他就是那個出手大方的包養人,起碼這可以證明,他的確有一定幾率是你的親生父親。”
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瑞亞還沒有怎麽反應過來,她其實沒有把瓊斯的事情放在心上,名義上她們是有血緣關係的母女,實際上瑞亞來到這個世界就隻見過瓊斯一兩麵。
不是在法庭、就是在監獄,都不是什麽美好的場景。
“還沒有做過親緣關係檢測嗎?”瑞亞沒有追問下去的想法,她對這其中的過程絲毫不感興趣:“我留下來的樣本用完了?”
馬洛伊無奈地說下去:“我知道你很著急,但是這件事不麻煩。至少我們可以鬆一口氣,如果真的是他,他看起來不缺錢。”
瑞亞的心情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好轉,她盯著自己的經紀人看,“所以也沒辦法單純地用錢打發。”
“暫時往好處想吧。”
“從你這裏聽到這句話真少見,你不才是那個陰暗思想者?”瑞亞終於把那些身份資料拿起來看。
馬洛伊歎了一口氣:“我以為你至少會激動一點,血緣對很多人來說都非常重要。”
但是瑞亞沒有任何一絲慶幸的想法,“我已經激動過了,現在我還是覺得不可能,如果是這個男人讓瓊斯懷孕的,她會這麽簡單地離開他嗎?”
她盯著上麵附帶的照片看了幾眼,沒發現自己和對方有什麽共同點。
那隻是一個穿著經典西裝的白人男性,他看上去就是影視劇中典型的富翁形象,當然,還要加上不可缺少的一點,白發蒼蒼,年過半百。
也許是心理作用,瑞亞感覺那雙被上眼皮耷拉了一部分的眼睛讓人很不舒服,盡管照片上他是在微笑。
“房子。”馬洛伊提醒她:“你們之前在皇後區擁有一棟房產。”
瑞亞不可置信:“這是他送給瓊斯的?”
她隻在那棟房子裏待了一個晚上,然後她就被隔壁的帕克家收養了,後來她再也沒有回到那個地方。
“轉贈協議書上是這麽寫的。”
她的思維一下子發散開來,如果她真的是對方的孩子,那瓊斯怎麽可能隻要了一棟皇後區的房子。要是知道她的身份,那這個男人又為什麽拖到現在才找過來呢?
看著資料上的身價預估和不動產,瑞亞忍不住嘲諷:“那他還真是慷慨。”
馬洛伊還在評估這件事的好壞:“他想和你見一麵。”
瑞亞直接就說了:“那我希望在醫院見麵。”當場做完鑒定。
“我們也沒必要把這件事做得太絕。”馬洛伊說得並不誠心誠意,他斜了斜那雙棕色的眼睛,終於泄露出一絲掩藏的煩躁。
瑞亞完全明白:“哈,你討厭他。”
“我隻是沒有那麽多的空閑時間來分辨我的喜好。”堅持了一會兒,馬洛伊還是在瑞亞的注視之下投降了,“好吧,我討厭他,我還討厭他的秘書。”
他抱怨:“你不知道和他們打交道有多麽煩人,你會被這些人拙劣的演技氣死。”
瑞亞可以想象那個畫麵——雖然她覺得不會有人愚蠢到在明麵上露出任何惡劣情緒,但是馬洛伊對那些細微的鄙夷、厭惡十分敏感,從瑞亞第一次奧提以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好萊塢遇到這種事情了。
她盯著那行名字看了一會兒,“傑德爾·埃塞克斯,好吧,我得承認確實聽說過這個名字。”
但她還是忍不住提問:“他病入膏肓找不到繼承人了?”
“……我想賽克斯先生很健康,他唯一的煩惱就是糖尿病和高血壓。”馬洛伊皺起眉,“他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你看完這份資料就知道了。”
她看了幾眼把東西整理到包裏,“等我有心情後,我會好好看下去的。”
在馬洛伊打算勸說之前,瑞亞又問他:“那你呢,馬修?你現在的煩惱是什麽?”
“顯而易見,我最大的煩惱就是你。”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瑞亞沒有放棄關心,“你還有那種‘狀況’嗎?”
男人很快就回答她:“我覺得現在你需要煩惱的事情比較多,解決完你的就是在幫我忙了。”
抱怨完之後馬洛伊才稍微認真一些:“我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偶爾的小狀況根本不算什麽。”
瑞亞頓時覺得愧疚:“我很抱歉我的人生有那麽多的戲劇性,說實話,我自己都覺得誇張。”
“這就是為什麽你能在這一行成功的原因。”馬洛伊開了個玩笑,然後他又恢複正經:“如果你覺得愧疚的話,那就再在紐約接一個雜誌采訪好了。”
他還是沒忘記之前的賬,“哈佛女孩!你知道嗎,你必須得有一個專訪!我都已經想好副標題了——不為名利雕琢自我,你覺得怎麽樣?”
這聽上去有點諷刺,不過瑞亞可以接受這個,“好吧。”
“不過我想多花一些時間陪家人,我不想再接別的什麽新工作了。”瑞亞找機會提起過參加葬禮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馬洛伊聳聳肩,“或者你願意和萊昂納多一起參加葬禮?”
她開始瞪眼睛了:“然後讓狗仔進墓園拍照嗎?”
最終是她的經紀人放輕聲音嘀咕:“好吧,當我沒說過,不會有狗仔。其實這也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失去親人得到了安慰和陪伴,所以你們才從朋友發展成進一步的關係……”
“哇哦,多令人感動。”
之後他們又開始聊工作方麵的事情,等到談完後瑞亞才離開,馬洛伊原本打算開車送她回去,但看到有人接她就放棄了。
隻是在看清楚車裏的人之後,他用一種充滿審視的眼神盯著瑞亞看了很久,他不需要說什麽,也已經用眼神表達了一切。
瑞亞被看得稍微有點心虛,但她還是理直氣壯地反問了回去:“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不,沒什麽,一路順風。”馬洛伊微笑的時候撇了撇嘴角。
“好久不見,邁特斯。”駕駛座上的人衝馬洛伊打了個招呼,他從椅背上伸長了上半身,露出一張美國民眾熟悉的臉,“順便幫我向南希問好。”
現在馬洛伊的唇線徹底凝固了。
等到車開動,瑞亞才問自己旁邊的人:“你知道他和南希·約瑟夫森在一起了?”
“我從經紀人那裏知道這件事的,如果你的約會對象是好萊塢三大經紀公司之一創始人的女兒,那別人就很難不知道。”對方又在車座上靠下去了,“CAA的人都在說這是ICM經紀公司自產自銷。”
她順從了自己的好奇心:“他們現在還在約會?”
“反正我還沒聽到分手的消息。”男人嘀咕了一句:“你是在八卦自己的經紀人嗎?”
“我隻能在背地裏八卦他了,和好萊塢的經紀人聊感情隻會讓你一次又一次地對愛情喪失信心。”
瑞亞還想再說下去,卻被男人打斷:“你確定要在和男朋友見麵的時候聊你經紀人的愛情故事嗎?”
她十分誠懇地道了歉:“對不起,裏奧。我隻是太期待邁特斯·馬洛伊能夠愛上什麽人,那場麵一定非常動人。”
誰讓她的經紀人那麽喜歡強調感情的功利價值。
與之前那次見麵相比,現在他們兩個人都因為新電影的工作有了很多改變,瑞亞自己還染著黑發,但比起她,萊昂納多身上的變化更加明顯。
雖然《海灘》和《泰坦尼克號》題材相似,但是《泰坦尼克號》有很多鏡頭都是在室內完成的,而《海灘》的室外戲份非常重,所以拍完電影,萊昂納多身上的色號都深了一度。
這大概也和導演要求有關,瑞亞沒有看過劇本,她隻在雜誌上看過片場的照片,他們似乎在試圖塑造一個硬漢版的傑克。
瑞亞感覺得到他練出了一些肌肉,而且他還蓄了細短的胡子,這讓她有一點不適應。
不過她還能接受——
“瑞亞?”
這個輕細的聲音嚇了她一跳,瑞亞一著急就磕到了車窗頂門上,她都已經走下車了,隻是萊昂納多要在臨別前要個道別吻,所以她才會探進降下去的車窗裏,現實證明這是一個極其錯誤的決定。
“狗屎。”瑞亞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這換來了車內人的壞笑。
她下車之前還在周圍觀察了一圈沒發現人,所以這才嚇到了她,當瑞亞意識到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她就更覺得尷尬了。
顧不得撞到的頭,瑞亞轉過身擋住了麵向他們這一邊的車窗視野,然後她才打招呼:“彼得?我以為你在學校。”
她的弟弟彼得·帕克,以後也會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弟弟,就站在不遠處,因為他個頭還不高,所以瑞亞之前才沒看到他。
這幾年瑞亞和他見麵的機會不多,她在的時候彼得已經被接回去了,但她還是能夠明顯感覺到彼得身上的變化,他長高了許多。
他那頭棕色的頭發留長了,已經能在光滑的額頭上鋪一層細軟的劉海,有幾根頭發長得超過了眉毛,剛好卡著濕潤的焦糖色鹿眼,加上他似乎更習慣低垂著眼睛,這一切都讓他看上去很乖巧。
彼得溫順地回答了她:“我得到請假的許可了,他們說我這幾天可以不用去學校。”
本和梅已經把事情告訴他了,最讓他們掙紮的是該怎麽把這份心情完好地傳達給彼得,又不會太傷他的心。
這是瑞亞不擅長的部分,而且她的父母和彼得關係更親近,所以他們來做這件事會更好,她回來主要接手了葬禮的布置,緩解了父親身上的壓力。
見證死亡瑞亞的心情也並不好,當然她的難過肯定無法達到父母的程度,可是她也還不至於在這種時候見縫插針地約會,何況她還有其他煩惱。
不過她回紐約的事情避不開她的公關經理肯·桑珊,要是肯知道,萊昂納多也就知道了,所以她幹脆就提前告訴他了。正好萊昂納多的電影拍攝也告了一段落,這樣他們才能在紐約見麵。
瑞亞完全可以給自己找到理由,但她還是不太能在這種情況下麵對彼得。
“你先走吧。”她示意萊昂納多把車窗升上去。
雖然他們雙方的團隊對戀情公開都有各自的策劃,但現在還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約會的時候,按照肯·桑珊的說法,還不到時候。
萊昂納多出來接送她還換了一輛更加大眾的車,所以她就讓他開到家門口了,說實話,更讓瑞亞驚訝的是他竟然自己開車過來。
“你還好嗎?”他指了一下腦門,“也許,下一次我們可以換一個更環保的出行方式?”
“我很好!”瑞亞按捺下了翻白眼的衝動。
萊昂納多和彼得打了一個招呼,他還想說幾句,但被瑞亞催促著離開了。
關於這件事情,她還沒有想好要怎麽和父母說,瑞亞還擔心彼得告訴梅,雖然他們早晚都會知道,但越晚越好。
於是她不得不抱著愧疚的心情試探彼得,“因為剛好順路,他就送我回來了,他是……”
“我知道。”瑞亞還沒想好定義詞,彼得就接了下去:“他是你的男朋友。”
“你看到了?”
彼得隻是看著她,“隻有男朋友才能送女朋友回家。”
這麽純粹簡單的邏輯關係讓瑞亞想不到該說什麽,她隻好開口:“那你可以為我保密嗎?”
彼得沒有立刻答應下來,他考慮了一會兒才點頭,“好吧,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瑞亞不覺得這種條件交換有什麽不對,這甚至讓她覺得更加自然,所以她笑下去問:“什麽事情?”
“保持正常,我隻要你像以前一樣。”
這是彼得的要求,瑞亞很困惑。
她不懂:“我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你沒有。”彼得抬起手理了理額前的頭發,“但是大家都很奇怪,他們對待我不一樣了,我不喜歡這樣。”
瑞亞這才明白過來彼得的想法,現在本和梅對他的宗旨就是小心翼翼,這種變化讓彼得無法適應。
她也有一點不知所措,瑞亞以為這個輪不到她來做,她隻能斟酌著說話:“因為有些事情不一樣了,你明白嗎,彼得?”
“我沒有自己的父母了,梅嬸和本叔以後就是我的新父母了。”
“差不多是這樣,你的父母離開了這個世界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了,但他們還是你的父母,這一點不會變,隻是以後就是我們來照顧你了。”瑞亞摸了摸彼得的頭。
當她用“我們”這個詞的時候就意味著她也會擔負起這一份責任。
這確實不一樣了,以前彼得在這裏的時候,瑞亞知道他總是會回到自己的家裏,現在這就是彼得的家了,瑞亞不由對他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憐愛情感。
這個年紀的彼得已經知道死亡是什麽概念了,但瑞亞不清楚他知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麽。他垂下眼睛的時候,棕色虹膜表麵的光也黯淡了,那種情緒很接近悲傷痛苦,卻沒有那麽強烈。
“那很好,他們在這個世界相遇,又一起去其他地方,這樣他們永遠都不會孤單。”
有一種柔軟而又酸澀的東西觸動了瑞亞。這甚至比本和梅壓抑著的悲痛更加能夠擊中她。
這份心情確實是令人難過的,但它異常地溫和平靜,以至於那夾雜其中的苦味都變得溫柔了。
這是第一次,瑞亞真正認識了彼得·帕克。
他不隻是本和梅的侄子,也不是她今後需要照顧的弟弟,他隻是一個安靜內斂的男孩,溫順卻具有柔軟的力量。
平心而論,瑞亞覺得換位思考,她也無法做得比彼得更好了。一對為了工作無法照顧自己的父母,寄養自己的親戚……
如果是現在的她,瑞亞很難親近這樣的父母,理智上達成理解,情感上無法共通,她不會責怪他們,也不會為這樣的失去而痛苦;如果是真正年幼的的她,她就更難以接受這種變故。
“哇哦。”她由衷地感慨,“我很驚訝,彼得,真的。”
從小區的車道到住宅旁邊的圍牆,瑞亞能夠輕易地看到帕克家兩邊的房子,其中一棟就曾經屬於她的生母瓊斯。
她隻在那個房子裏麵待過一個晚上,那也足夠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記憶,瑞亞沒有再回去過。
即使那離她現在的家就隻有一米距離,瑞亞也習慣於忽視它。
如果不是她的經紀人馬洛伊提起來,她都不會想起來。這當然是故意的,瑞亞從這具身體上繼承下來的東西不多,但那份痛苦和絕望足以讓她厭惡這一切。
現在瓊斯進了監獄,房子的主人也換了人,帕克家的鄰居裏沒有了喪心病狂到那種地步的人。
從得知親生父親之後的煩躁和焦慮漸漸平息下來,瑞亞主動牽起彼得的手帶他回家。
“你該好好休息,之後我們還要給理查德叔叔和瑪麗嬸嬸送行,他們不會想看到一個沒有精神的彼得。”
彼得沒有再說話,但他回握了瑞亞的手,他的手心流了汗有點濕滑,如果不是瑞亞扣住,他很難握緊。
還好他們最終還是握住了彼此的手。
舉行葬禮的那一天,來的人沒有瑞亞預想中的那麽多。
比起瑞亞在這裏參加過的第一場葬禮,珍妮特·凡·戴因的那場宏大的紀念盛典,理查德·帕克和瑪麗·帕克的餞別儀式就微小落寞得多。
有些人沒辦法來,有些人不想來。
賓客中有不少認出了瑞亞是誰,但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會追上來要簽名合影,年紀小一些的衝動的人也會被父母按住。
瑞亞提前和馬洛伊打過招呼,他們做了很多合適的安排,不會有狗仔、也沒有粉絲,一切都很平靜。
在這種簡單樸素的葬禮中,一些意外之客就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望過去一片黑壓壓的人群裏,瑞亞一眼就看到了黑西裝黑皮鞋的男人,她知道對方早晚找過來,但她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場合看到他。
神父念悼詞的時候,瑞亞就在四排人之外捕捉到那個身影了,但她沒有理會,直到棺材入土、整個葬禮舉行完畢,瑞亞才緩慢地找了過去。
如果不是她的家人也在,瑞亞更想直接無視對方,不過她還是走過去搭話:“你應該不至於失禮到在這個時候找我吧。”
男人壓低了聲音:“不,我在哀悼。”
瑞亞這下才感到驚訝,她打量了一會兒,不得不接受那個接近事實的猜想,這促使她都情不自禁地要喊耶穌了:“你認識我的叔叔和嬸嬸?”
“他們的犧牲值得尊敬。”
就算是這種肅穆的場合,瑞亞都想要大叫了,但她最終隻是吐了一口長氣:“我知道我不應該在這種事情上懷疑你,可這還是太誇張了,菲爾。”
“你是在告訴我,我的叔叔和嬸嬸也是你們組織的人?”在此之前,瑞亞一直以為他們在從事旅遊冒險家、地址勘測隊員之類的工作。
菲爾·科爾森微微側過頭,“我沒有這麽說。”
他今天打扮得很低調,就像以往的任何時候一樣,這樣的中年男性混跡在人群裏,就算葬禮上沒有一個人認識他,也不會有人察覺出不對。
瑞亞能認出他完全是發揮了她的危機意識。
這位特工確實看上去很普通,但他所代表的東西刺激著瑞亞的大腦皮層,她根本無法裝作沒有察覺。
“我還是不敢相信。”瑞亞抿了抿嘴唇,她才剛剛死掉的家人和這種組織有關係,而且他們還很可能是為此犧牲的,無論怎麽想都太離奇了。
這一切就像是在暗示她,她永遠都逃不開這個怪圈。
看出她的抗拒,菲爾沒有再說下去,他隻是沉默地站在那裏,就像他說得那樣,他在緬懷。
“……這裏的人們都不知道這對夫妻死亡的真相。”瑞亞看著墓碑,逝者的黑白照片看上去更陌生、冰冷,“他們的家人也不知道,而且永遠也不能知道,是嗎?”
菲爾還是沒說話,瑞亞繼續問他:“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這下菲爾終於開了口:“別這麽生疏,瑞亞,我以為我們早已經是一個隊伍裏的人了。”
在震驚、困惑和猜忌種種情緒的影響下,瑞亞無法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她隻能回道:“你聽上去就像是一個傳教者。”
“我知道我們之間存在一些問題,但那都是可以解決的,隻要我們願意付出努力。”菲爾試圖引導:“我認為鷹眼會成為一個很好的溝通渠道。”
“他恨我。”
男人露出了幾分無奈:“我想絕對沒有到達憎恨的地步,我可以向你保證,以後不會再有死亡威脅信這種事情了。”
瑞亞依然在意這件事情,“你們找到犯人了?”
“我想是的,你想要提審罪犯嗎?”
“不,我想要知道傑德爾·埃賽克斯是誰。”瑞亞回答他。
對方回了一個充滿疑問的表情:“誰?”
瑞亞終於正眼看了他,“說實話,你的演技水平不太穩定,有時候你偽裝得還不錯,但有時候就不行,就像現在——你確定我們還要玩這種猜來猜去的遊戲嗎?”
“那個納撒尼爾·埃塞克斯的埃塞克斯,驚惡先生,達爾文同時代的生物學家,你起碼聽過這個名字吧?”瑞亞看完了一部分資料,“傑德爾就是那個曆史人物的後代,而他認為,我很可能是他的後代。”
菲爾悻悻地聳了一下肩膀,“這個我無能為力,你隻能通過醫學測定來獲知真相。”
“很好,看來你不僅認識他,還已經知道了我和他的事情。”瑞亞按下了計較隱私權的衝動,“我現在隻是想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
她忍不住抱怨:“天哪,多虧了你們,我也開始變得疑神疑鬼。”
“這沒什麽不好,安全第一,謹慎優先。”菲爾不由自主地帶上了教訓的口吻:“你應該更小心一些。”
還沒做鑒定,瑞亞無法知道答案,但她還是問了:“你覺得這可能嗎?”
男人避而言他:“你拿到了哈佛的錄取通知書。”
瑞亞自嘲:“對,而且很快你就會在雜誌看到這樣的新聞了:好萊塢智商與美貌並存的年輕女演員。”
“我在你的申請資料裏加上了一些特別的東西。”
這讓瑞亞噎了一下:“……我沒有想到這個。”
“問題是不止我在裏麵加了東西。”菲爾露出一副抱歉的神色,“當然,你完全能夠憑借自己的實力被錄取,所以這才會造成這種反效果。”
在他說這段話的時候,瑞亞的心情變化了好幾次,她差點以為自己是走了美國特工的關係才擠進哈佛校門的,她都不知道該用什麽語氣了:“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畢竟你一開始想要的是總統的推薦信。”菲爾的溫和語氣非常氣人,“我覺得離那個程度還差了一些。”
她咬牙:“我是在和你開玩笑,你聽不出來嗎!”
對於菲爾指的反效果,她已經預感到不詳了,“你們是真的想要幫我嗎?”
“尼爾·陸登庭,哈佛大學的校長,他看過了你的資料,包括‘特別’的那一些。”菲爾在解釋中作了強調。
“所以呢?”
菲爾微微低下頭:“眾所周知,他喜歡結識一些富有的朋友,傑德爾·埃塞克斯是他親密友人。”
瑞亞想說髒話,事實上她已經說出口了:“該死的。”
“他不是想要一個女兒,瑞亞。”菲爾很平靜,“事實上,就算你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可能也不介意。”
她聽出菲爾的暗示但又不太確定,“你不會真的給我弄來了總統的推薦信吧?”
“你想多了。”菲爾邊說邊移步向遠處走去,“但我開始覺得,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瑞亞沒有製止他離開,她已經得到了很多信息,她忍不住在心裏感慨:“等這些事情結束以後,我要把瑞亞·諾倫人物傳記的電影項目放進真我製片公司的規劃裏。”
這個時候的瑞亞絕對不會想到,在她真正開始做這件事之前,就有製片廠提前準備了這個企劃。
雖然他們策劃了數個月,但1999年好萊塢最轟動驚人的八卦新聞不是她和萊昂納多公開交往的消息,當然也不可能是她考上了哈佛,而是震驚世界的瑞亞·諾倫案件。
再沒有比這更好萊塢的事情了,瑞亞·諾倫在宣傳《天才雷普利》這部黑色犯罪題材的類型電影時被槍擊。
諷刺的是,在這部電影裏,她的角色沒有受到任何實質性的物理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