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的瑞亞對未來的遭遇一無所知。

    她隻是覺得難以理解, 關於發生在她周圍的這一切。

    比起這具身體的遺留親屬問題，瑞亞對她已經去世的叔叔和嬸嬸的神秘身份更加在意。她莫名感覺到一種不可抗性, 就像這些是從她來到這裏以後就注定好了一樣, 與運氣和幾率無關。

    在她停留紐約的這段時間裏, 瑞亞還是和那個打著尋找女兒的名義找上門來的男人見了一麵。

    這之中的過程實現得並不容易, 傑德爾·埃塞克斯是從東歐的拉托維尼亞趕回來, 才能在瑞亞啟程去英國之前會麵。

    哈佛開學後, 她肯定分出一部分精力用來學習, 所以她想要在這之前盡可能地處理工作。

    像這種私人問題, 當然是越快解決越好。

    從一開始知道對方的身份是個企業大亨之後，瑞亞的感覺就很不好，但真正見麵後, 情況比她預想中的好很多。

    瑞亞說得苛刻, 不過最後他們還是沒有把第一次見麵的地點放在醫院，鑒定當然要做，可是在一切仍然未知的時候, 她還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與互聯網上一搜就有的肖像照相比，傑德爾·埃塞克斯真人看上去更加蒼白一些, 瑞亞猜測他那張照片不是化了妝就是經過了後期處理, 臉頰上的紅暈和弧度適宜的微笑最大可能地柔和了他整個人的氣質。

    但他實質上是一個相當嚴苛刻板的人，雖然在他們見麵的時候, 傑德爾已經衝她笑了好幾次。

    也許是不常笑, 他扯起嘴角時加深的皺紋都像是演員在臉上特效化妝後硬化的特殊材料。

    然而瑞亞注意到他更多的表情還是抿唇, 這個代表不滿和不悅的小動作出現得實在太頻繁, 以至於瑞亞根本無法忽略。

    就是餐館裏的侍者多因為認出她而多看了幾眼，傑德爾就會無意識地用手指敲擊桌麵。

    很顯然，他完全不覺得明星這個公眾職業有多好。

    雖然他已經盡可能地在用這打開話題了。

    “做演員一定很不容易，你靠著自己就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是非常了不起。瑞亞，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真的為你感到驕傲。”

    瑞亞把目光稍微移開了一點，她一時很難判斷究竟是這個難對付的老錢乏味，還是她桌上那盤蔬菜沙拉更加倒胃口。

    為了讓精靈扮相的自己更加地上鏡，瑞亞在新西蘭度過了一段不怎麽美妙的時光。

    她彎起嘴唇，笑意卻很淡：“在結果出來之前，我覺得我們還是先維持禮貌的相處方式比較好。”

    讓瑞亞在這間高級西餐廳裏乖乖坐下，和傑德爾·埃塞克斯談話的主要原因是她經紀人馬洛伊的勸說。

    而且他們已經把樣本送去做檢測了，結果很快就能出來，這樣瑞亞才終於能和這位億萬富翁坐在一起聊天。

    對方適應得很迅速，他那極其自然的長輩口吻弄得瑞亞很不舒服，畢竟他們才是第一次見麵。

    拋開那些複雜的前情提要，就是這張臉對她來說也是全然陌生。

    盡管瑞亞自覺很客氣，但傑德爾還是抽動了一下發白的眉毛，他調整了自己的態度，總算收斂起那半吊子的慈愛意味：“好吧，我知道這並不容易，但我們總會找到解決的方法。”

    也許是意識到單獨談話不會有任何進展，看到瑞亞的經紀人出現在這個場合，傑德爾也沒有提出抗議。

    知道馬洛伊對瑞亞的重要性，他甚至在對方走進來時露出了一個禮節性的笑容。

    當馬洛伊穿著一身合適的西裝打理好自己，他那副高大英俊的模樣確實能夠獲取一些好感。

    瑞亞不想表現得那麽迫不及待，她花費了所有耐心才用正常的速度接過了馬洛伊遞給她的檢驗單。

    她自己是想不出在吃大餐的時候派經紀人去處理事情的主意，這是傑德爾的想法，他早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他的秘書，然後他就能在預定好的餐廳位置上等候。

    瑞亞是不放心才讓馬洛伊也一起去。

    其實她更想自己從頭到尾地盯著，從醫院到西餐廳，等待隻會讓她對這裏的食物毫無胃口。

    看清楚結果顯示的非親緣關係，瑞亞頓時找回了節食時的旺盛食欲，她開始覺得那盤拌有甘藍菜的沙拉也沒有那麽令人討厭。

    即使她從菲爾·科爾森那裏得到了一丁點暗示，瑞亞也隻有在確認結果以後才能安下心。

    她很願意結交上層人士，瑞亞當然清楚這種人脈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好處和利益，但是她並不想要用這種方式。

    如果不是看馬洛伊的神色有些不對，瑞亞都想要直接站起來離開了。但受到這個氛圍的影響，瑞亞還是繼續坐著。

    壓下詢問的念頭，瑞亞從自己經紀人看回把鑒定結果放下的傑德爾·埃塞克斯，“我很遺憾我們沒有這個緣分，埃塞克斯先生，不過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瑞亞說了幾句客套話，傑德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關於這一點，我認為我們還需要討論。”

    “馬修，接下來我不是還有一個采訪嗎？我們應該不會遲到吧？”瑞亞故意問她的經紀人，她以為馬洛伊會順著她的話找出一個合適的脫身理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馬洛伊既沒有應和她的話，也沒有反駁傑德爾的提議，他甚至在瑞亞旁邊坐了下來。

    傑德爾沒有阻攔。

    這樣一個注重社交禮儀的傳統老人輕易地接受了馬洛伊的入座，瑞亞相信傑德爾不是突然爆發了演戲的天賦，他隻是同意了。

    或者說，這才是傑德爾真正想要的談話。

    侍者又走了過來，訓練有素而又安靜地在馬洛伊桌前放下了他們之前點好的菜。

    這次傑德爾對她笑的時候，瑞亞無法去關注那些笑紋和褶皺有多奇怪了，她把精力放在馬洛伊身上。

    馬洛伊開口：“采訪的事先放一邊，我們可以先來討論這件事。”

    “我覺得已經沒有討論的必要了。”瑞亞放鬆了自己的麵部神情，她並不想表現出真實的情緒，“結果全都在這上麵，我們都看到了。”

    “但問題是，你依然沒有親生父親，隻要這個人一天沒有找到，外界就會有各種各樣的猜測，你知道那不可能是好的猜想。”馬洛伊有條不紊地說了下去：“而我們現在就有一個很簡單的解決方法。”

    瑞亞對傑德爾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媒體還這麽關心我的親生父親是誰。”

    “你知道這個情況的存在，你知道有很多男人自稱是你的父親。主流媒體不會寫的東西一直是八卦小報的最愛，我們也不可能攔截每一條新聞消息。”馬洛伊已經完全投入到了工作模式，他冷靜下來就像變了一個人。

    大多數時候，瑞亞都很喜歡馬洛伊這種狀態，她反駁：“沒有人相信這種胡扯。”

    馬洛伊皺著眉歎了一口氣：“但你很清楚，這些東西持續下去會影響到你的公眾形象，以前無所謂，你有未成年這張牌，現在你已經長大了，瑞亞。”

    被叫了名字，瑞亞終於看向馬洛伊：“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埃塞克斯先生。”

    “我個人的喜好並不重要。”猶太經紀人立刻就摘除了自己，他抱歉地轉向傑德爾·埃塞克斯，“也許你願意讓我們單獨談一會兒。”

    “我不這麽認為，這是我預訂的地方。”傑德爾的笑都沒有那麽僵硬了，他顯然樂於欣賞這種場景，“你們可以換一個時間聊。”

    馬洛伊無奈地看著瑞亞，他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女孩，“你完全可以更進一步——如果你擁有一個更好的身份，你已經很成功了，但你能達到的遠不止如此。全世界都知道你的親生母親是誰，這捧紅了你，也限製了你。”

    他沉下聲音：“就算你拿到奧斯卡，也依然會有人覺得你是‘白人垃圾’，瑞亞。”

    瑞亞開始表現出忍耐的模樣：“我們好不容易到達這個地步，不要把這一切都簡單地歸結於出身和血統，”

    “當然不是。”馬洛伊回答：“可是你必須承認，這確實很重要，沒有這些你依然成功了，但擁有這些，你可以走得更快。”

    她抬起眼直視看戲的傑德爾，“那麽既然我可以得到這麽多的好處，認下我，你又能拿到什麽？你應該不需要好萊塢的人脈吧，如果你想要，你也有很多得到的方法。”

    傑德爾隻是頷首：“可是我會得到第二個女兒，而且是一位舉世矚目的美人，這就是最大的好處了。”

    瑞亞收緊了下頜：“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不會成為英國的下一任王妃，也不是安德裏·維特的情人，我和托尼·斯塔克沒有任何關係。漢克·皮姆的妻子是我的粉絲，但她離開以後，我們就沒有了聯係。”

    “我是個演員，我隻擅長演戲，也隻想要從事這一行的相關職業，其他的事情我不關心，也不想知道。”瑞亞張口：“我連公司的稅務麻煩都解決不掉。如果你有任何需求，埃塞克斯先生，你都無法從我這裏得到。”

    聽完傑德爾舉起了手邊的酒杯，“我想我完全可以為你解決這個小麻煩，親愛的。”

    這沒有換來瑞亞的好臉色，她像是忍耐到極點，“不用了，我能夠自己處理，而且我已經有了真正的父親，我不需要一個假的。”

    她姿態優雅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卻不怎麽客氣地在中途離場。

    看著她邁步離開，馬洛伊壓低聲音喊了一句：“瑞亞！”但這沒能阻止她，反而讓她走得更快了。

    單獨離開的身影引來了不少矚目，擔心引起什麽麻煩，馬洛伊沒有再做什麽舉動。

    他隻是低歎了一聲：“名氣越大，脾氣越大。”然後他又意識到了什麽，閉口不再談了。

    傑德爾沒有在意，他隻是微微前傾了上身，狀似好奇地詢問：“我很難不在意剛從瑞亞無意中提到的事情，她那個小公司出了什麽狀況嗎？”

    馬洛伊依然維持著難看的神色，他解釋了幾句：“安德裏留下的麻煩，真我製片的啟動資金是他以私人名義轉贈給瑞亞的……”

    一走出門，坐上等候在餐廳門口的車，瑞亞臉上的怒意就全沒了，她甚至還有心情車裏的人交換了一個吻。

    分開之後，萊昂納多才問她：“你的心情看上去很好。”

    “找到一個願意幫我買單的傻瓜，而我一點也不抱歉，因為他活該。”瑞亞笑著回答。

    他沒有細問，隻是換了一個話題：“你確定把地點定在這裏？很容易被拍到的，親愛的。”

    “剛好，肯都不需要放出額外的照片。”連日的陰霾終於散開了一些，瑞亞都放鬆了很多，“你願意參加《天才雷普利》的電影首映嗎？”

    在他們再次交換氣息之後，男人很快就回答了她：“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