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太平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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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歲歲抓抓頭說道:“先生,我記得的,這不是前朝末年黃巾軍起義的口號麽?”
陶隱笑了笑說道:“當年那張氏三兄弟揭竿而起,從眾多達數十萬人,雖說最終沒能完成改朝換代的壯舉,卻也成為史書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陳歲歲不解道:“先生,您突然提起黃巾軍做什麽?”
陶隱拿起蒲扇慢慢搖著,緩緩說道:“這桃花源內之人,就是張氏後代族人。”
陳歲歲吃了一驚,隨後問道:“先生,您那篇《桃花源記》裏寫的不是‘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複出焉,遂與外人間隔。’”
陶隱微微笑了一下,輕聲說道:“這做文章又不是史書,自然虛實結合,先生我說得虛了些,那麽信之人不就少了麽?”
陳歲歲想起先生昨日與他講的有關劉子驥之事,點了點頭,又問道:“可史書中不寫到張氏三兄弟盡數被誅麽?”
陶隱笑著看了陳歲歲一眼,輕輕喝了口茶道:“歲歲,凡是都講究留條後路,當年他張氏三兄弟能如此舉事,自是頭腦聰穎之輩,妥善安排家小尋得一處淨地避世也是不難的。”
陳歲歲若有所思。
陶隱繼續說道:“這張氏兄弟也是能人,憑借一部《太平經》便能將大漢王朝攪得天翻地覆,除了漢王朝氣數將近之外,這三兄弟的本事亦不可小覷,隻是這治國安邦可不是僅憑武藝就能成功的。”
陳歲歲好奇道:“先生,這《太平經》究竟是一本什麽樣的書呢?史書中曾有提及,卻說得卻不甚詳細。”
陶隱笑了笑,對著陳歲歲說道:“這是一本奇書,在張氏兄弟眼中,這就是一部武功秘笈,所以張氏兄弟才可憑借一身武藝引得眾人追隨。可這本書中,所記載之內容卻遠不止這些。”
陳歲歲問道:“先生,你是如何得知的?”
陶隱拿起放自己放在石桌上的書說道:“因為我有幸親眼見過這部奇書。”
陳歲歲想明白了,便向陶隱求證,“先生可是在那桃花源中見得此書的?”
陶隱笑著點點頭。
陳歲歲沉思片刻,抬頭看向陶先生,複問道:“先生,那您教我的武功?”
陶隱站起身來,背著手對著陳歲歲說道:“歲歲,先生倒是很久沒考量你的功夫了,來吧!”
陳歲歲咧嘴一笑,抬頭看了陶隱一眼,單手一按石桌,便已騰身而起,以雙腿攻向陶先生。
陶隱笑道:“小子,若是打碎了院中之物,你可要賠的。”
嘴上說著,卻已騰身而起,右腿向上踢去,正迎上橫踢過來的陳歲歲。
陳歲歲眼見陶先生直取自己腳踝之處,丹田下沉,在空中一轉身形,右腿向下一甩,左腿卻砸向陶隱右腿小腿處。
雙腿相交。
別看陶隱已年過花甲,可這腿上之力卻並不小,硬生生接下陳歲歲這一腿,卻是不動分毫。
當然,除了腿之外,還有一條右臂也擋在了陳歲歲的腿上。
陶隱一笑,變拳為爪,順勢抓向陳歲歲小腿,陳歲歲卻不給其機會,借雙腿相撞的反震之力已收回左腿,一個大轉身卻又直取陶隱下盤,來了一個老樹盤根的招式。
陶隱雙瞳一縮,竟是不避,右腿發力,直接砸向已經半蹲的陳歲歲。
而此時陳歲歲卻是背向陶隱,直覺背後有冷風襲來,陳歲歲雙掌按地,半蹲的右腿伸開,一字騎在地上,人已抬頭後仰,雙掌架於胸前向上一舉,接下陶隱這一腿。
陶隱嘴角掛笑,不給陳歲歲機會,右腿借陳歲歲掌力向上騰身而起,氣運丹田,又一腳向下踩去。
陳歲歲雙掌輕推地麵,向後滑動數寸,雙腿一剪,正夾住陶隱攻下來的那一腳。
陶隱一腳被陳歲歲雙腿夾住,另一條腿卻是提膝在前,便一腳向著陳歲歲的小牛牛踩去。
躺在地上的陳歲歲驚得一身冷汗,雙腿一鬆,迅速踩地發力,雙掌一拍已是騰身而起,噘著嘴看著一腳落空的陶隱說道:“先生,不打了,不打了,您出手還真是一點也不留情,真要是中招了,我可就成了陳貂寺了。”
陶隱瞥了眼陳歲歲,嗤笑一聲道:“你倒是好誌向,還貂寺?你當貂寺這麽好當的麽?沒點本事,撐死是個小太監。”
陳歲歲咧嘴一笑,反正自己的小牛牛好好的,管他什麽太監貂寺的。
陶隱坐回石凳之上,喝了口茶,陳歲歲忙給先生杯中添了些茶水,自己抓起杯子也喝了一大口問道:“先生怎麽突然考校其我的修為了?”
陶隱雙目微閉,沉思片刻睜開眼睛說道:“歲歲,這《太平經》主要記載的是內功修行法門,而先生所教授給你的內功,就是這部《太平經》上的內功。”
“什麽?”
陳歲歲吃了一驚,忙開口問道:“先生,不對呀,您去桃花源的時候……”
陶隱笑了笑說道:“我又沒說我修行的是《太平經》,這拳法武技多是靠習武者自己練與悟,唯獨內力,卻是要靠功法認真修行,循序漸進,先生所練內力卻是咱們荊州紫陽閣的功夫,叫做紫霞功。”
陳歲歲疑惑道:“先生,這紫陽閣我倒是知曉,是咱們荊州第一大派,位列天下九大派之一,難道您曾是紫陽閣的門人?”
陶隱搖了搖頭道:“我的武學卻是祖傳,隻不過先祖曾是紫陽閣出身。”
陳歲歲不解。
陶隱看了看他說道:“傳授你功夫其實是先生不想荒廢了你讀過的這些書,也不想先生白白給你講了這麽多書。歲歲,若是先生我沒回到這陶家堡,你小時候沒有誤入先生的這道宅門,隻怕你這一生就和你爹陳富貴一樣,隻能輪著鋤頭求得一口飽飯。”
陶隱歎了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歲歲,先生此言並非說當一個農民不好,可當你有能力去為自己,為他人多做些事,讓這世上的道理更通達一些,讓這道理觸及的人多一些,何妨不去多做一些事呢?這書你讀到心中去了,你的想法會因為你讀的書多了,你知道的多了,而發生改變,其實不用先生多言,到時候你自己心中就已經不甘於過這種種田的生活了。”
陳歲歲想起了此次出行的所見所聞。
點了點頭,他問道:“先生,那這與我習武又有何關係呢?而且您為何傳授我的是《太平經》而不是紫陽閣的武功?”
陶隱捋了捋胡須說道:“這文人,或者說讀書人,除非出身望族世家,是很難在廟堂立足的,寒門書生很難有一番作為,歲歲,你可知為何?”
陳歲歲搖了搖頭。
陶隱指尖在石桌上輕輕敲動說道:“這書與典籍可不是誰家都有的,先生這半屋藏書卻是我陶家先祖曆經幾代才收集來的。所以即便寒門之子天資聰穎,卻囿於外力所限,讀不起書,便難有出頭之日。便是好不容易去了學院,讀了書,可若無人舉薦,依然入不得廟堂,最多被人賞識,當個清客罷了。到那時,一身淩雲之誌最終換得幾杯美酒罷了。”
陳歲歲沉默了片刻,低頭輕聲說道:“先生,可我不就是出身寒門麽?”
陶隱笑了笑說道:“所以先生才教授你武藝啊,讓你多了一條入得廟堂的機會。”
陳歲歲眼神一亮,抬頭問道:“先生的意思是,從戎?”
陶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是也不是,歲歲,如今這天下,卻和漢末很相似,你的機會遠比先生多得多,先生這一生,想太多卻一事無成,最後隻能在這南山之下躬耕,卻連個莊稼也侍弄不明白。”
陳歲歲眨了眨眼睛說道:“先生,以您的本事,到哪裏不是座上賓啊?”
陶隱苦笑了一下說道:“先生這性子,卻是不討人喜的,若是早些年還能改上一改,如今都快入土之人了,多過幾天舒坦日子吧。”
笑了笑他又說道:“不還有你呢麽!”
陳歲歲抿了抿嘴唇。
陶隱繼續說道:“至於為何傳授你《太平經》,卻是為了一個神秘二字。這天下,能人異士頗多,當你施展一門他人不知曉的功夫時,便會引起眾人的注意。這紫陽閣身為我荊州第一大門派,嫡傳門人就有多少?不說別人,咱們荊州的兩位兵馬大將軍,可皆是出自紫陽閣,若是你習得紫霞功,一個非正統出身之人非但不能建功立業,隻怕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陳歲歲皺了皺眉。
陶隱笑了笑說道:“歲歲,將來你就會明白,很多人喜歡說一個詞,正統。而先生這紫霞功在紫陽閣眼中,就非正統了。”
陳歲歲歎了口氣,趴在石桌之上,抬眼看向陶先生。
陶隱笑了笑說道:“這就無精打采了?”
陳歲歲搖了搖頭說道:“先生~您什麽都好,就是愛長篇大論,說到現在了,您也沒說這《太平經》是怎麽來的,明明是桃花源內張氏遺民之物,您怎麽就可以拿來傳授給我了呢?”
陶隱輕咳兩聲,端起茶杯,又看了眼陳歲歲。
陳歲歲拎起茶壺晃了晃,嘟囔道:“先生,您不說完,我不去燒水。”
陶隱輕輕搖了搖頭,麵露緬懷神色,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道:“這桃花源內比咱們陶家堡人還多些,卻並非人人皆習武,莊內壯丁不過是練些拳腳罷了,而這部《太平經》一直掌握在張氏一族嫡傳手中。歲歲,你可知為何?”
陳歲歲想了想說道:“這麽多年過去了,桃花源能一直避世不出,必然與這一族之主有關,可若是一族之主沒有些鎮壓眾人的手段,單靠曾經原本就不是很緊密的從屬關係,隻怕這桃花源就算不出世,也會在內部分崩離析了。”
陶隱點了點頭道:“這就是力之所在的重要性,不然沒有力量在維護與鞏固,是沒人願意安心坐下守規矩,講道理。”
陳歲歲坐直了身子,輕咳了一聲。
陶隱大笑兩聲說道:“這人老了,話就多了,當年先生我誤打誤撞的進了桃花源的山門前,卻並非真的就進入了桃花源之內,這《太平經》之中記載著奇門遁甲之術,張氏一族為了避世,在山門入口處利用天然地形弄出一個八卦幻陣,進入這陣中之人繞來繞去最後也隻能繞出去,卻是找不到桃花源的真正入口。”
陳歲歲瞪著眼睛好奇道:“先生,那您是怎麽進去的?”
陶隱感慨道:“我是被人帶進去的,當時我隻覺得那處詭異,以為是上天的鬼斧神工早就如此奇特之地,便在內四處尋覓,兜兜轉轉,結果饒了兩日之後,身上幹糧全無,卻又不甘放棄,這時一個人出現,把我帶入了桃花源內。”
陳歲歲疑惑道:“先生,你可是個外人,就這麽把您帶進去了?這人膽子也太大了吧。”
陶隱竟然有些害羞神色,幹笑了兩聲說道:“此人卻是桃花源內一族當代族長之女,名叫張瑜,她見我快昏迷,便一時惻隱,引我入桃花源內。”
陳歲歲好奇道:“先生,那文字所言桃花林卻又在哪裏?”
陶隱笑了笑說道:“卻是在桃花源之內,而非之外,不然偌大一片桃林,找起來豈不是很容易?”
對於男女情愛一事才有些懵懂的陳歲歲卻未見到陶先生提及張瑜之時,那眼神之中的一絲異樣。
陶隱繼續說道:“畢竟是避世不出幾百年,突然有生人進入,莊內之人自是好奇,好在有族長張漢遺護著,先生我才免去日日被人圍觀的下場。”
陳歲歲咧嘴笑了笑。
陶隱瞪了一眼,接著說道:“我在桃花源內住了月餘,不想真的就在這世外桃源渡此一生,便向族長請求,離開了這片淨土。”
陳歲歲噘著嘴,不滿道:“先生,這《太平經》呢?”
陶隱看了看茶杯,歎了口氣道:“唉,先生說了這麽多話,口渴得緊!”
陳歲歲拎起茶壺去了廚房,燒水的小泥爐中還有餘火,他添了把柴,輕輕吹了幾下,火苗星星點點,又有青煙騰起,複猛吹幾下,火苗便忽地起來,放了兩塊兒木柴,他將燒水壺坐在火爐之上,來到廚房門口,衝著陶隱說道:“先生,這水還得燒上一會兒,您就快說吧,說完了我剛好去給您泡茶。”
陶隱站起身來背著手在院中踱步,陳歲歲歪靠在廚房門口等著先生開口。
踱了幾步之後,陶隱搖了搖頭,看來這陳歲歲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歲歲,這《天平經》是張族長拿給我看的,不過後來能讓我記住此書的,卻是張瑜這位姑娘,至於其中的內情,先生就不說與你聽了。”
陳歲歲張了張嘴,看先生似乎真的不願提及此事,便歎了口氣說道:“好吧!”
陶隱想起陳歲歲提及那個車三千,思忖片刻說道:“這張氏族長除了有女張瑜之外,還有一子,名叫張軒,當時我見他的時候,他卻還隻是你這般大的少年。算起來,這年齡倒是與你說過那車三千相仿。”
陳歲歲沒想到先生突然提及車三千,剛欲繼續問,不料陶隱卻說道:“歲歲,水開了。”
陳歲歲轉身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