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煊沉默著伸手拿起林婉的配槍和信，他兀地一怔，發現槍身的另一側有一道深深的劈砍痕。毫無疑問，林婉曾用這柄槍跟人進行過近距離的搏鬥。

    唐煊記得這把槍還能激發兩次，於是他對準旁邊的空地扣動扳機，隻聽到哢噠一聲，而沒有激發脈衝光束。

    他大概猜到曾經發生了什麽。林婉用這柄槍朝敵人射擊，對方成功閃躲並迫近林婉麵前朝她揮動兵器，於是林婉用槍擋了一下。幸好擋住了，不然林婉肯定死了。

    剛脫離時空循環就遭遇了危險......

    出手的人是塔克琉斯的親衛嗎？

    他記得塔克琉斯的競技場就是為了選拔親衛而創立的，其中有塔克琉斯的信徒也有塔克琉斯的追隨者，他們發現並攻擊林婉是完全有可能的。

    唐煊長長地歎了口氣，此時他想再多都沒用，因為這是幾十億年前發生的事。當務之急是先找到林婉，看看她現在狀況如何。

    他把槍插到自己腰間，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林婉的信。這封信使用中文和古神語摻雜著寫的，可見寫信的時候她的記憶已經十分混亂了。

    “封神之後，越久遠的記憶越模糊，我已經漸漸忘記我是誰了。在獲得神名娜赫拉斯之前，我好像還有一個凡人的名字......不，我一定還有一個凡人的名字，可我已經記不得了。”

    “做凡人時的我一定很快樂吧，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嚐試追憶那段過去，心中總能萌生淡淡的喜悅。可每當我嚐試追索更多，我的眼前就出現一片迷霧。”

    “一片陰沉的無法穿越的迷霧......”

    “我無比渴望穿越這片迷霧回到過去，但我做不到。心中所想與現實的差異深深地折磨著我，讓我無法凝聚思緒，無法安眠。”

    “身為神祗的我竟然開始做噩夢了，性格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我變得喜怒無常，將自己的意誌強行灌輸給我的信徒，並隨意殺死其中忤逆我的。”

    “我的名字變成了恐懼的另一種寫法。僅存的人性告訴我必須割舍過去，否則我就會萬劫不複。”

    “其實我的過去並不長，但有人賦予了這段過去意義。盡管我想不起他的名字，看不清他的樣貌，但我清楚地知道他存在。”

    “於是我寫下這封信給你——被我遺忘的人。”

    “我已經不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歲月改變了我的思想和容貌，我越來越像娜赫拉斯而不是我自己。封神不是冠冕，而是一種詛咒。如果有可能，我多麽希望拋掉這一身無用的神力，重新回到過去那段無憂無慮的生活，和你在一起。”

    “可我真的做不到。”

    “神格的力量太強大了，它影響著我的思想，讓我言不由衷，使我力不從心，致我每日所行皆非我心中所願。”

    “我後悔封神了。”

    “現在我已經完全記不得過去的事情了，我隻記得以前我知道我從哪裏來，但現在我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不想徹底淪為神格的奴隸，所以我必須對過去做出割舍，讓自己重新變得堅強起來。”

    “僅剩的關於過去的感覺都因你而存在，你一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請千萬不要來找我，因為我已經不是我了，我不想傷害你......”

    信紙上附著的神力隨著信封的開啟而迅速流逝，當唐煊讀完整封信，信紙便化作幾縷細沙撒到了地上。

    唐煊感到心中十分難受。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信中那個人，但他跟林婉共處這麽長時間，從未聽她提到過任何重要到如此程度的人，即便是她妹妹她也常常愛答不理。

    他幾乎肯定林婉信中說的人就是他，他頭一次發現自己在林婉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他情緒低落地對仍在飛船裏比對星圖的唐千機問道：“封神會導致一個神喪失自己的本性，變成神格的奴隸嗎？”

    他遇到過麻木不仁的神祗，但也遇到許多有個性的神祗，比如唐千機和加薪狂魔錢忡忡，在北之星廣場上拉二胡的郭力斯，愛護妹妹的艾利，深愛奶奶的諾爾，還有古神之災【極古】。

    神祗是否有辦法避免性格上的變化？

    唐千機一邊比對星圖一邊回答道：“這跟個人心誌有關，越執著於過去的神就越容易產生心靈的裂縫，越容易被神格的負麵力量影響，如果不能及時割舍過去，全身心地接受身為神祗的新身份，最後就會變得人性全無。”

    唐千機眼底略過回憶的神采，祂在自己漫長的人生中遇到過許多那樣的神祗。那些神祗一個比一個邪乎，雖然都很強大，但好似沒了自己的思想，全然淪為神格的傀儡了。

    這是封神法的弊端。

    更古老的天生神祗沒這樣的問題，祂們一出生就是神祗，根本不存在身份認同的問題，心靈圓滿無暇，掌控力量得心應手。

    祂擔心地問道：“林婉遇到這個問題了？”

    “她留了一封信給我，信裏表述的情況不容樂觀。我猜她現在已經不記得我們了，徹徹底底地變成了娜赫拉斯。”唐煊心情沉重地說道，“你的意思是所有神祗都必然遺忘過去嗎？”

    “無論能否保留人性，神祗都必然遺忘過去。”唐千機緩緩說道，“唯一的例外可能是【極古】，祂一直是論外人物，框得住別的神的條條框框未必框得住祂。”

    【極古】的路不具備可複製性。

    唐煊詢問道：“星圖比對有結果了嗎？”

    “還需要一些時間。”唐千機頓了一下，“既然林婉已經變成了娜赫拉斯，我們找到她之後該怎樣做？”

    唐煊沉默了幾秒後說：“戮神司養了一群仙人，他們或許能讓林婉記起過去的事情。”

    唐千機不置可否。

    據祂所知，成仙有一道太上忘情的門檻，這跟古神們遺忘過去是相似的，祂對仙人們能否起到幫助持懷疑態度。

    唐煊斬釘截鐵地說道：“總之，先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