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辭舊,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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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搖搖晃晃叮叮當當,總算是回到了大都。
    這次回程明顯比去時快了些,可能是夏章二老看在衛天的麵上,免去了途中那些遊山玩水、垂釣燒烤。
    畢竟衛天這次回來,有一部分也是照顧著夏知禮的處境,夏知禮還一些人情也是應該。
    況且車廂裏如今多了一個人,這位爺即便是當今陳國的大學士也不敢輕視怠慢。
    說來也巧,來時幾乎沒碰上什麽土匪山賊,回來時倒是碰到幾個不識趣的,隻是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這位雲山二山主,衛天的便宜師侄——趙驍,就已經把那些沒眼力價的人都打跑了,甚至連劍都不需要拔出來。
    有了這麽一個強大的護衛坐鎮,在安全問題上,衛天倒是沒有什麽顧慮,隻是此人冷冰冰的表情和一整天嘴裏都不一定能蹦出一個字來的別扭性格,著實讓車廂內本就不那麽活躍的空氣變得更加尷尬了。
    經曆一路煎熬,總算回到大都的衛天,跳下車廂第一時間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雖然沒有雲山的清新空氣,但那熟悉的味道,吵嚷的街道,還是難免讓他感到一絲不舍。
    衛天此次回來不為別的,隻是單純的告別,至於他那驚人的身世,他實在沒底氣開口去講,也不想講,即便相熟如柴斐,他都隻是輕描淡寫的說一下自己找到了爹娘,然後將去雲山深學,可能過一兩年就回來。
    讓他意外的是,他在草堂的師父馬道長並不在草堂之中,聽說前些日子就離開了,好像是有什麽緊急任務,可能短時間都不會回來。
    衛天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撩起衣襟前擺,在馬道長房間門口深深叩首跪拜。
    師者為尊,衛天雖然平時沒個正形,但是非對錯、親疏恩仇還是極有原則。
    花了三天時間,告別了柴斐等草堂師兄弟、告別喚了好幾年師父的老東西、告別了大學士府裏的二位老者、告別了那間賺到錢了才能去吃的將元館、告別了那間賺到錢了還進不去的月下天、告別了那些個已經賺了很多錢卻再也進不去的賭坊……
    衛天本來還在猜想著,那位隱在幕後的皇帝陛下是不是也會召見自己一麵,可惜等了三天,並沒有任何動靜,認識到這是一次很徹底的自作多情之後,暗暗腹誹著什麽的衛天又一次踏上了返回雲山的旅程。
    “大都!給小爺我等著,小爺我還會回來的。月下天,下次來小爺點你們最紅的紅倌人!”無視街邊路人如看傻子一般的眼神,衛天朝著城門口大聲的喊出了這麽一句。
    即便清冷如趙驍,都嫌棄的默默遠離了衛天一小步。
    其實衛天最後還想喊說:“皇帝老子,你下次想見小爺我,小爺我都不樂意去瞧你。”可礙於守門兵卒那過於冷冽的目光,他不得不把最後那沒說出口的後半句話給生吞了回去。
    返回雲山並不是坐馬車,而是直接騎馬,衛天雖然不精禦馬之術,但顯然還沒有到完全不會的程度。
    兩個人兩匹馬,隻用了十幾日,眼看便要趕回了雲山。
    三天之前兩人就已經離開了官道,現在走的是一條捷徑,當然,這條捷徑不可能如官道那麽平坦,幾乎都在山林中穿行,馬車雖不能過,但騎馬勉強可以。
    忽然,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從樹叢中摔了出來,趙驍行在前方,有點躲閃不及,可他絲毫沒有慌亂,輕拉馬韁,猛夾馬腹,馬兒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高高抬起前蹄,然後嗖的一下子從那人上方躍了過去。
    而在他後方的衛天,隔著一些距離,有充分的時間把馬勒停。
    “醒醒!醒醒!”
    衛天在一旁叫喊著,而趙驍卻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扇巴掌人偶,不停的用手掌敲打著那人的臉頰,畫麵看著著實有些奇怪。
    直到那人的一邊臉頰有些微微腫脹,這才醒過來,支支吾吾好像在喊什麽酒啊酒的。
    再聞到那人口中噴出嗆人的劣質酒味,二人終於知道他在叫喊什麽了。
    此人樣貌,髒的幾乎已經看不清了,頭發也不知幾年沒有洗過,又髒又亂又長,一簇一簇,還有些黏黏的,泛著惡臭。
    一雙草鞋也隻能看得到草,看不到鞋的樣子,衣服也都不能稱作衣服,隻是些掛在身上的破布條,怎麽看怎麽像是個喝多了酒的乞丐。
    隻是乞丐都隻會在城鎮邊上晃悠,怎會在這深山老林之中?
    眼看短時間內沒辦法讓他清醒,秉著上天有好生之得,不可見死不救的普世原則,二人還是把他放在馬背上,小半日不到,便回到了雲山。
    此時的雲山似乎比先前大祭都要熱鬧,時不時就能看見個雲山弟子邁著急促的步伐,東奔西走,似乎在張羅些什麽。
    “他們這是在忙什麽呢?”衛天問了問身旁提著乞丐的趙驍。
    可換來的隻是冷冷的“不知道”三個字。
    衛天皺了皺眉頭,心想自己怎麽說也是你師叔,一路上一言不發也就算了,現在自己找他說話怎麽還是如此冷冰冰的。
    雖然心裏這麽想,但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真拿師叔的架子來壓對方,也隻能苦笑一聲,隨他去了。
    終於見到了錢副院長,衛天把那乞丐的前因後果講述了一遍,錢老微微點頭,給他把了把脈,感覺似無大礙,就吩咐弟子扶下去照料。
    “前輩還懂醫術?”衛天想先挑起話頭,順便拍拍對方馬屁。
    “略懂略懂,不過比起小商商來還差的遠。”錢康仁微笑著說道:“還有,以後你可以叫我師兄,別一口一個前輩晚輩的,太生分。”
    “以後雲山就是你的家,往大裏說,這雲山中的一切實際上都是你母親的,也就是你的。”
    錢康仁還是一如往常般摩挲著胡子,隻是衛天不知道對方是真心實意還是特意試探,他隻知道,自己並沒有這個本事擁有這裏的一切,他並不是一個自大的人,隨後說道:“豈敢豈敢,雲山既不是母親的,更不是我個人的,雲山是天下人的。”
    場麵話,誰都會說,隻是怎麽說,跟誰說,什麽時候說,衛天心裏門清。
    此番話似乎也深得錢副院長心意,一個勁的在那點頭。
    “對了,前……師兄,你剛剛說的小商商又是何人?”
    “小商商你也見過……”話還沒說完,錢副院長似乎想起了什麽,沉吟片刻後說道:“這樣吧,老夫今天帶你把整個雲山看一遍,順便認認人。”
    認人,衛天自然知道錢副院長說的人是誰,隻是一天之內要走遍整個雲山九峰?
    錢副院長好像看穿了衛天的心思,嗬嗬笑道:“莫慌,九峰之間都有懸橋棧道,走一圈也不過半日。”
    衛天自覺被看穿心思,靦腆的撓撓頭,便跟著錢康仁而去。
    “九座山峰,其實都有名字,說起來這些名字還都是你母親取的……”一路上,錢康仁也事無巨細的講述著雲山裏的一切。
    這第一峰,名叫囚牛峰,雖然是第一峰,卻是最矮的一座峰。
    走過懸索橋,衛天剛進入此峰就覺得氣味大不一樣。
    “這是?”
    “這裏是小商商的藥園子。”錢康仁指了指山腹處,衛天放眼望去,眼裏是成片成片的藥田和果樹,隱約還能看見一些山洞和深潭。
    “小商商名叫商不至,是我們雲山的大山主,精於醫術和毒術,不過她的脾氣嘛……就有點……反正你要是有個什麽小傷小病,自己吃點藥就行了,除非快死了,不然最好都別找她。”
    錢康仁話到一半,臉上的表情就有些怪異起來,似乎想到一些極不願意回首的往事,衛天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恐懼。
    錢副院長清了清嗓子,恢複了神情繼續說道:“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哪天你真的身受重傷,或者病入膏肓,又或者身中劇毒,不要有任何懷疑,第一時間找小商,如果是連她都治不好的病,那天下也沒有人能治得好了。”
    不一會,衛天看到了錢副院長口中那位小商——商不至,原來就是大祭當天,出言駁斥悲秋和尚的那位金發女子。
    “見過大山主。”衛天依舊不肯持著師叔的身份,卻也不能喊什麽晚輩,也就隻能簡簡單單稱對方為山主了。
    誰知這位大山主,見過錢副院長後,隻是用餘光看了眼衛天,冷冷的說道:“有病?”
    衛天口中有些發澀,神情卻保持平淡,還是極有禮貌的回道:“沒病。”
    對方又問道:“有傷?”
    “無傷。”
    “那就走遠點,別不小心踩著花花草草,這些都是我的寶,踩壞你可賠不起。”
    “小商商啊……”此時錢康仁一臉討好又尷尬神情的說道:“小天天怎麽說也是你的師叔……”
    誰料話還沒說完,商不至卻打斷他說道:“師尊,我說了多少次,請不要這樣稱呼我。”金發女子的話語冷淡又刻薄,從始至終都在打理著她的花花草草,便是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
    “還有,我進山拜您為師,卻沒有拜過什麽師叔師伯,如果您沒有其他事,請不要打擾弟子修行。”說罷,她又轉頭打理起另一處的草藥了。
    錢康仁被商不至幾句話堵的說不出半個字來,頓感老臉無光,最後也隻能支支吾吾說了幾句打擾,便拉著衛天轉身而走。